《青夜行》西竹贝青

4、以心换心

　　小翠被阿清拉着往前走，看着如今性格开朗的小姐，欣慰之余却又担心……
　　她知道小姐腹有诗书，行事自是有自己的准则。她虽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也见多了人心不古，尔虞我诈。自小跟着小姐在白家长大，一个小小的白家都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更何况这深宫大院，皇宫大内呢。
　　“哎”
　　听到后面那声叹息，阿清知小翠担心，停下脚步，转过身捏捏她那快皱到一处去的脸颊，轻轻地弹了下她的额头，“小翠，你家小姐我有分寸，放宽心！”
　　“小姐……”
　　“乖啦，乖啦！走，赏景，我还没逛过御花园呢，今日我定要看看这御花园的庐山真面目，到底是何等惊艳绝伦，天下无双！”，阿清拉着还要再说些什么的小翠，进了御花园……
　　“果然富贵不过帝王家，这是将天下有名的花卉全都搬到这里来了吧？！”阿清刚刚迈进御花园，就被惊艳了。
　　花团锦簇，繁花似锦，若是恰逢季节，这两个词的形容再恰当不过。不过现下看来，也恰如其分。
　　各样的花，各样的树，各样的藤，各样的小桥流水，各样的亭台廊榭。哪怕是一条悠然小径，也是花树相接，藤亭相连，或相互成荫，或相傍成林，似有序，又似无序，不杂乱，却让人览之舒服。
　　“小翠，此等美景我们竟然入宫三年而未得见，实在可惜！”
　　这般繁花胜景，惹得阿清阵阵叹息，叹息白素音的“故步自封”，不谙外事，守着如音殿方寸之地，片瓦天空，独居，浪费的很，也无趣的很。
　　“……”，小翠静静地跟在阿清身后，接不上话。
　　说来也是，白素音平时便是十天半个月都没有阿清这一阵儿说的话多，她平素也就安静的侯着，哪里需要动脑子说那许多话去应和她。
　　阿清倒也不在意，顾自在御花园里窜来走去，赏花看景。而她对花卉美景又向来没有抵抗力，看着这满园的花团锦簇，奇花奇草争相斗艳，颇有种选美争宠的意味，看的津津有味。
　　“小翠，我决定了以后要天天来御花园，与花为伴，与林为伍！”阿清倾身闻着花香，心情激荡，骤然便放了“豪言壮语”出来。
　　“小姐喜欢就好！”
　　“小翠，别愣着，你也看看，这里的花品种繁多，特别漂亮。单就这牡丹，品相便多的不知凡几。你看这里的牡丹，花苞才刚刚露头，待到绽放还不知是怎样的光彩夺目！”
　　阿清用手轻轻拂过那些硕大的牡丹花苞，不由得想起来谁曾写到：春来维做韶华主，总领群芳是牡丹‘。风华绝代，雍容华贵，艳冠群芳，不知道成了多少人笔下叹宠青睐的对象。
　　只不过，想起来那个牡丹为得武帝青睐，一夜怒放的故事，也不禁唏嘘，花中之王又怎样？安能不折腰事权贵！
　　“你再看那些，是不是跟牡丹很像？”，阿清又指指旁边花叶与牡丹非常相似的花样给小翠看，“花苞一样硕大，全数绽放一样娇艳，那是芍药，只是要晚于牡丹，等五月初时方才开放！”
　　人都说牡丹与芍药争娇斗艳，可在阿清看来，牡丹若是花中之王，芍药就是花中宰相，何来争娇斗艳之说呢，“其实，相比牡丹，我更喜欢芍药，你呢？”
　　“奴婢跟小姐一样。”
　　阿清闻言，指尖拂过那正茁茁探出头的花苞的动作一顿，含笑的点点那花尖，“调皮！”
　　“小翠，你看，那红梅竟还开的这样热烈！”，经历整个寒冬，还能傲然凌霄，花开枝翘，那般坚韧的气节，就如那疆场将士，马革裹尸，誓死不归。在阿清看来，寒梅就是那花中将军，“你闻闻，那清列的香气，可是独一无二？！”
　　阿清似乎故意的要引小翠多说话，又似乎只是想找个人多说话，便是赏个花也非要拽着小翠回应她两句。
　　只是小翠不懂花，只会随声点头应和，“是的，小姐！”
　　“小翠，你来看，那棵玉兰，开的好高，花都要看不清了！”，阿清再走几步，站在玉兰树下，抬头看着枝丫上独自开的花，撇撇嘴，道：“都说彼岸花花叶不见，我看玉兰也是一样，总要等花谢了，叶才冒头。你说都是一家人，干嘛这般不相往来呢！花虽漂亮，却不喜人。小翠，你说呢？”
　　“小姐说的是！”
　　“花中君子，兰花”，‘一株兰草千幅画，一箭兰花万首诗’，”阿清看着丛丛君子兰，啧啧称奇：“都说兰花娇贵，在这御花园里却能有如此一丛，当真让人开眼啊！”
　　看着满园的花，目不暇接，阿清觉得就算是整日呆在这里也不会腻烦吧，她们是那么美，那么香，那么可爱！
　　俩人慢慢转，慢慢看，御花园不小，花木草林有圃与圃相连，丛与丛相接。不管你站在什么角度，都能看到各色各样的花卉草木，不使你空了眼睛，落了心情！
　　阿清喜欢极了！
　　“小翠，走，那边有个湖心亭，我们过去看看！”
　　看完花，阿清拉着小翠的手来到湖边，这是个连心湖。
　　湖的形状不规则，湖的各岸或是假山围嶂，或是各种花树依傍，整个湖与他们相衬相托，和谐的很。
　　湖里大约种的睡莲，想象着夏季时分，睡莲盛开的景象，红的，粉的，白的，单株摇曳，或并蒂多姿，那番胜景，她竟恨不得现在就是夏季……
　　湖心亭与湖岸由一曲折廊桥相连，到了夜晚红色的宫灯亮起，想来是极浪漫的！
　　大约是为了方便夏季赏莲，其能工巧思可见一般！
　　走上廊桥，阿清放开小翠的手弯腰趴在桥廊上，冲着正好游过廊桥的锦鲤们突然大吼一声，再看着它们受了惊吓的一哄而散，然后笑的趴在廊桥上起不来……
　　自己被自己的恶作剧逗的乐了好半天，直到乐够了才直起身来，若无其事的走向凉亭，留小翠在后面一脸震惊：这小姐什么时候这么，“调皮捣蛋”了。
　　走到廊桥的尽处便是湖中心的亭子。八角琉璃顶，轻纱垂曼，八角各悬挂一盏琉璃风铃，清风微拂，轻纱随风轻柔摇曳，风铃清脆悦耳的声音，能使人忘却烦忧，得一处安宁。
　　“小翠，我以后要在这里吃茶，听风，听雨，听雪，纱幔轻扬，风铃轻响，这里就是我理想中的休闲之地！”
　　阿清觅得这么一处心中的理想之地，兴奋的恨不得常驻在此，特别像是小时候我们刚得到一样心爱之物，恨不得睡觉都不撒手的稀罕。
　　而在小翠眼里，阿清却是一副以后这就是我的地盘的“霸道”模样……让她有点儿不适应。
　　阿清在亭子下的廊椅上坐下，靠在廊柱上，双眼轻合，感受着纱幔轻扫过手臂的轻柔。倾耳听风铃轻响，像是奏响的一曲欢快明亮的曲调，又有点像这个季节的序曲，悦耳，好听。
　　“小姐，您在这儿稍歇，奴婢去给您取点茶水点心来！”，小翠见阿清难得出来，又心情这么好，此时又这般惬意，也有心想让她在这儿多歇一会儿。去取些茶水点心供阿清歇息好了用，再合适不过。
　　“嗯嗯，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小翠一路快步去拿点心茶水，那步调透出的急切，并不是茶水点心多重要，而是她实在是不放心，放小姐一个人在这儿。
　　而不让小翠放心的阿清，她前脚刚走，她就睁开了眼，坐直了身子，找到一个可以晒到太阳的地方，翻过去，脱了鞋就将她的双脚伸进了水里……
　　她刚刚吓唬那些锦鲤的时候就在想，要是把脚放进去，那些锦鲤会不会咬她，只是小翠在，她准是会阻止她的。现在好了，小翠离开了，“我的机会来了！”
　　“唔唔，水好凉啊！”，阿清将刚伸进水里脚猛的提了出来，弹蹬弹蹬，然后再试着慢慢放进去，来回几次，才终于适应了水里的温度，“这下好多了，水里凉凉的，身上太阳晒得暖暖的。”
　　适应了水里的温度，阿清便开始嬉闹起来。她扬起脚，试着将水踢远，可惜脚上那点力度，也仅仅是带出了几串水珠，掉在水里激起了几个涟漪而已！
　　不过，她的目的也不过是戏水玩乐罢了，倒也不在意那小小的水花。而她此时实在地在想的是，若是那些锦鲤要是能过来跟她玩闹一下，就更好了……
　　或许那些锦鲤在湖里游来游去也甚是无聊，然后恰好“调皮”的阿清，闯进了它们无聊的世界，这下他们倒是搭上了伴儿。
　　它们发现了一个新奇的跟他们不一样的，也可以在水里动来动去的东西——阿清的脚。锦鲤们呼呼喝喝便成群结队的朝着她的脚就游了过来。
　　阿清也发现了朝她游过来的锦鲤们，兴奋的使劲扑腾了几下，待锦鲤们游近，放轻了动作，试图伸着脚趾去逗弄鱼群。
　　锦鲤们好奇，张着嘴就去嘬阿请的脚趾，脚心。
　　那无法言喻的触感，让阿清瞬间打了个冷战，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哎呀，哎呀，你们别咬脚心啊！”，然后嗖地收回了脚。
　　鱼儿们却突然闹腾开了，以为是将到嘴的鱼食又被收回去了，在水里乱扑腾。
　　阿清缓了缓，那阵痒痒劲儿过去，又将脚伸了进去，这次她不再静静地等它们来咬她，而是逗着它们嬉闹……
　　提起脚在水里左右划动，引着锦鲤们也左右跟着划动。然后将脚提离水面，锦鲤们便跟着跃起来，一个个试图够着她的脚。
　　“哈哈，你们来呀，”，阿清想到了鱼跃龙门，兴奋的哟喝着给鱼儿们加油打气，“高点儿，再高点儿！”
　　阿清不知道是不是鲤鱼的天性本能，追逐着竞相往高处跃，反正她玩的很开心。
　　小翠端着茶水点心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景，赶紧将托盘放在石桌上，走到阿清跟前：“小姐，水很凉的，快出来吧！”
　　“啊，小翠，你回来了？那么快呀！”，阿清被抓包，吐吐舌头，然后指着湖里的锦鲤给小翠看：“你看，它们好好玩呀，咬我的脚，哈哈，好痒痒！”正说着就被一条锦鲤咬住了脚趾，痒痒的她笑倒在小翠身上。
　　“小姐，快出来吧，再玩下去，要冻着了！”，小翠扶住阿清，作势要拉她起来。
　　阿清也不拒绝，顺着小翠的力道脱离了锦鲤群，上了岸。
　　小翠将阿清扶坐在石凳上，然后很自然地蹲在地上，抬起阿清的脚就要放到自己的身上暖暖，将阿清吓了一跳，忙挣扎着将脚抽了回去，“小翠，你要干什么？”
　　“小姐，您的脚太凉了，奴婢给您暖暖！”
　　“……傻小翠，快起来，”阿清把蹲在地上的小翠拉起来，“我的脚凉，穿上鞋一会儿就暖了，你无需这样！”
　　“小姐……”
　　阿清的拒绝，让小翠一时不知所措，仍半跪在地，眼底有些不确定的惶然。
　　阿清知道，在小翠的理解里，她的拒绝是很有杀伤力的。所以她不得不好好跟她解释解释，虽然可能她一时并不是很懂自己的意思。
　　“小翠，你无需多想，我只是单纯的认为，你不必为我如此卑微。”
　　“小姐，奴婢……”
　　“小翠，我们名为主仆，实则你我都是平等的，只是我们身处在这个不平等的时代，无法处处平等罢了！”阿清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但是，小翠，你记着，你跟我是一样的，以后不用为我做这么卑微的事情，知道么？”
　　“小姐……”，小翠不是很明白小姐说的平等到底是怎么样的，挣扎着道：“奴婢心甘情愿的！”
　　“我知道，我知道让你一下改变自己的想法不容易，没事儿，我们慢慢来，”
　　阿清知道，这种根深蒂固的尊卑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中华历经五千年历史长河，才一点点去掉了封建的外衣，一个民族尚且如此，何况一个人呢。
　　她得徐徐图之……
　　“小姐，”，小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奴婢，都听您的！”
　　“乖！”
　　“小姐，您用点儿点心，刚刚出炉，还热乎着呢！”，小翠将石桌上的点心端给阿清，献宝一样，好像是她亲手做的似的。
　　“嗯，味道不错！”，阿清捏了一个放到嘴里咬了一口，“你也尝尝。”
　　小翠犹豫再三，看着阿清眼中的鼓励，终于鼓足勇气也捏了一个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吧？”，阿清看小翠吃到嘴里，笑着问。
　　“嗯嗯，好次！”
　　小翠狠狠地点头，好吃，她尝到了甜味，很甜！
　　甜，甜在口里的是糕点，甜在心里的是人心！
　　其实人与人之间，并没有那么厚的壁垒，便是尊卑，只要有人愿意倾心相待，破壁相拥也并不困难。
　　小翠这样心实的小姑娘更是如此，以前清冷的白素音，没有那么多的生动热情，她也就规规矩矩，安安分分地做个小透明，跟在身边伺候着便好。
　　而现在的阿清却是跟以前的白素音性格不同，待她更是平等，真诚，便是自己有一块糖，也会分给她半块，正如此刻，不过三五块的点心，她自己吃一块，一定会顺手塞一块给她。
　　这种亲近，亲昵，是小翠从小待在白素音身边从不曾体会过的。面对着这般待她的阿清，小翠那谨守在心底的尊卑等级，想要不破个口子都难。
　　二人吃了点心，喝了茶，又休息了一会儿，阿清便打算回去了，“嗯，舒服，今日也算是不负光阴了，走，明天再来！”
　　小翠端着托盘，跟着阿清后面高高兴兴的往回走。走到廊桥尽头的转角处，阿清突然停下了。
　　一扭身又转回到了花圃间，看着各色各样的花草，有些为难的问小翠：“你说，这御花园这么多漂亮的花卉，除了土里栽培的就算了，挖起来比较费劲，那些盆植的，我们搬哪一盆回去好呢？”
　　“小姐，”小翠听到阿清的纠结，吓得大牙差点掉出来，连忙阻止道：“这御花园的花都是陛下御览的，搬不得的！”
　　“咦，那慕，呃，陛下竟这么抠门小气么？”阿清撇撇嘴，走到一株盆植的瑞香跟前蹲下身，趴上前闻了闻，指着它道：“就它了！”
　　他不让搬？她还就非得搬一盆回去，她就不信御花园那么大，花那么多，他还能发现她搬走了小小一盆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