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夜行》西竹贝青

161、一如初见

　　“你们轻点！”
　　一声轻喝，拉回了阿清两人的视线，出口处小翠正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衣服上的土。琳琅上前扶起小翠，把她拉到岸边坐下。
　　“你没事儿吧？”阿清不放心地将小翠全身上下摸了个遍。
　　“小姐，我没事儿。就是先生他……”，小翠很愧疚，又不敢把先生的表情还有说的话告诉小姐，但小姐那么聪明，不用她说也一定明白……
　　“没事儿，早就料到会这样了，辛苦你了，小翠！”
　　“你别急，我们再想办法，”琳琅扶住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阿清，心急如焚，“都不会有事的！”
　　“小姐，你别急，小翠再去……”
　　阿清一把拉住作势要走的小翠，“别！”她知道即使小翠再去十次百次也不会成功的，最后若真的惹怒慕郗夜，结果只会更麻烦！
　　“让我去吧！”
　　琳琅看看不远处的舰船，思量一下硬闯的可能性，虽不理想，却也好过这样干等着着急，更何况，以阿清目前的情况，怕是也等不了多久了。
　　“琳琅，你进不去的！”阿清摇摇头否了她的提议，想了想道：“我们这样……”
　　夜渐深，凉气渐重，三人不顾满身疲惫，再次打起精神朝着船舰走去。
　　“站住，姑奶奶的便宜你也敢占，你给我站住。”小翠在脸上擦了把泥，衣服弄皱，看差不多了，撒腿就朝着船舰口奔去，边跑边喊，“两位大哥，快快快，快帮我抓住那个賊，他不光劫财还想劫色！”
　　两守门小将把小翠推搡到一边，“喊什么喊，此处禁止大声喧哗，快走！”
　　“哎，我说你俩，没有同情心就算了，还凶巴巴的。反正我的财已经被劫完了，现在被他逃到你们船上了，你们爱抓不抓！”小翠拍拍屁股作势走人，又回头道：“不过，那人配着刀，不知道除了劫财劫色，会不会劫命？”
　　小翠撇撇嘴瞅了眼俩守门的，耸耸肩作势往一边挪……
　　俩人一听那贼人已经跳上船，还配着刀，头皮一紧，那妥妥的刺客啊，这要出点什么事，俩人的脑袋就得搬家了。俩人也顾不上许多，招呼上人撒腿便擒贼去了。
　　小翠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忙招呼阿清两人摸了进去。小翠带着俩人小心的左转右转，舱内复杂并不好走，亏得她上来出去的时候留了个心眼，记了路线。
　　“站住，什么人？”
　　小翠心里还没得意完，就被巡逻的一声喝吓出了一身冷汗。
　　“快走，我来拦住他们。”琳琅果断推两人一把，自己朝巡逻的方向跑去。
　　“琳琅，你小心！”
　　“小姐，快走！”小翠不由分说拉着阿清的手就快步朝前走，船舰有很多层，一层一层地绕上去，要费不少力气。
　　阿清步态虚浮明显已经体力不支！
　　“小姐，再坚持一下，我们快到了，再有两层，就能见到先生了！”
　　她们又躲过了好几拨巡逻。小翠也感觉到阿清体力不支，手已经冰凉的没什么温度，虽然很担心，但也只能咬牙给她加油鼓劲！
　　“那边有人。什么人？站住！”
　　又被发现了，这次明显躲不过了！小翠二话不说，拉着阿清就往上层奔。
　　“站住，有刺客，有刺客！”
　　“小翠。”阿清已经跑不动了。
　　“小姐，不能放弃！穿过这个走廊，再上一层，就能见到先生了！小姐你快走，我来绊住后面的人。”
　　“小翠……”
　　“小姐，什么都别说，我知道。你快走，见到先生就好了。小翠不怕，快走！”
　　“小翠，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反抗，不要受伤，我在上面等你。”阿清捂着胸口的不适，提起一口气，踉踉跄跄的往前跑。她得坚持住，为了琳琅和小翠，她也得坚持住！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所有幸运可能都是为了遇见慕郗夜，然后爱上他，所以，在要见到他的这短短的一段路，走的越来越艰难。
　　也许是因为进了“刺客”，也许只是因为上面住的是他们的帝王，来来往往的都是巡逻的兵，想要穿过去太难了。
　　罗布撤了顶层的巡逻，为阿清辟了最后一条道。他能做的不多，只能尽力而为！
　　阿清没时间多想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是怎么回事，她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下一秒就可能失了支撑昏厥过去。可她还没见到慕郗夜，只能咬牙往前跑，左躲右闪，磕磕碰碰，终于在体力用完的最后一刻，见到了他！
　　阿清站在案下，小心翼翼地暗暗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勉强跟正常人一样，远远的、安静地注视着案后认真忙碌的慕郗夜。暖黄的烛光，映的他白日里看起来刚硬的表情也柔和了很多，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慕郗夜了。
　　可这样的他，她还能看多久，看多少次？她心内百感交集却又无可奈何！
　　慕郗夜自把小翠撵出去，为了不让自己想阿清，命人重新收拾了后，又逼迫自己忙碌起来。外面喊“刺客”的声音，也没放在心上，他也不认为“刺客”会有机会站在他面前。
　　可舱内进了人，这点警觉性他还是有的。他在等来人说话。可是等了又等，来人除了调整了呼吸后就没了动静，他也是很奇怪。
　　“滴答”一滴墨正滴在奏折上，完完整整的把那个“失”字盖在墨汁下。他没想到，所谓的“刺客”竟是她；他更没想到，她竟真的来了，此时就站在他的不远处，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嗨，你好，慕先生！”阿清想过很多种再见到慕郗夜时跟他打招呼的方式，谁知一出口，还一如初见！
　　慕郗夜静默不语，她还是那样，古灵精怪又安静娴雅，只是现在的她比那时消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的透着疲累……想来她从京城过来，这一路上受了不少苦！
　　他也曾想过，如果她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是不是要原谅她？然后告诉她，其实他很想她！
　　“你怎么来了？”可当她言笑晏晏地站在他面前跟他打招呼，出口的话瞬间又被他的冷淡裹挟了！
　　“慕先生，你不请我吃点东西么？我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现在真的很饿！”阿清紧握着藏在衣袖下的拳头，强撑着已经到极限的身体，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向慕郗夜眨眨眼睛，吐吐舌头，还是一如初见那般！
　　“来人，传膳！”慕郗夜淡声吩咐下去，心里却禁不住地想多瞅她几眼。她还是那样俏皮，眼睛晶晶亮的像会说话一样！她有个习惯，只要她向别人提要求，哪怕事情小的如吃饭，都会不自觉的吐吐舌头。
　　他的阿清啊，最是个不喜欢麻烦人的人，永远都是，哪怕是对他！
　　“谢谢慕先生，那我可就随便坐了哦！”阿清不等慕郗夜同意，便找了个靠近他又有靠背的椅子坐了下来，缓缓吐出口气，故意大声喘息了三声，故意嗔怪道：“可累死我了！慕先生，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
　　她知道慕郗夜很是警觉，一点不对劲都能捕捉到，她不想他发现自己的异样，只能这样真真假假的掩藏！
　　“你来找朕，何事？别说只是为了吃饭！”慕郗夜盯着她问，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可他，还是想听到阿清说是为了自己来的！
　　“还是慕先生理解我啊！”阿清叹道，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握紧扶手，她觉得自己今天的状况有点不好，身体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力气在一点点的流失。她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必须尽快回去才行，“那我就直说了，小翠来找过你，你也该知道了，我来找你，是想借你的骑卫队用用。”
　　这个女人！果然，慕郗夜觉得自己可笑，他怎么能想着她千里迢迢来这儿是为了他呢？
　　“白素音，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存在的意义？”慕郗夜心内火气骤燃，嘲讽的看着阿清，言刀利刃，开封了先割的自己生疼，“骑卫队也是你能借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也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非他们不可，才开口跟你借！郗夜，我保证不做对不起你，对不起皇朝的事儿。事情一完，我立刻把他们还给你！”
　　“白素音，你觉得朕会信么？”慕郗夜嗤笑，“还是你觉得，只要是你说的朕都会信？”
　　阿清也觉得她这个保证有点苍白，骑卫队之于慕郗夜就是挥斥方遒安定江山的一柄利剑，谁也碰不得！若是以前，不需她多做解释，不过张口一句想用，他便会大方的随她使唤。可惜，以他们现在之间现在的处境……
　　她原想着哪怕是他顾念他们之间那点儿旧情，也不会拒绝的这么彻底，谁知道，还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她想着，他或许不想再跟她有什么关系了，所以他的话才那样的不留情面，就像一根铁丝紧紧的勒着她的心，疼的她喘不动。
　　也罢，她本来也不是奔着重回以前而来的，她只想借着骑卫队，替他解了西津的围，缓了阿行的困。最后埋骨它乡，再解了慕郗夜的心头之恨，便圆满了！
　　“郗夜，你听我……”
　　“你不必解释，朕也不想听，用完膳，你就走吧。”
　　慕郗夜打断的坚决，他不想就这么轻易答应她，也不想轻易地原谅她。他想让阿清能多想他一点，哪怕就这一次，让她知道他于她也很重要。
　　北境之行一直是他心里的不可触碰，她去时悄无声息，回来时人事不知，这之间他却没有参与过半分，因为她没有只言片语透漏过需要他，大概她已经忘了还有个自己可以替她分担；她甚至也没想过，若她有什么闪失，要让他将自己怎么安置！
　　在她心里，他只觉到了自己的无足轻重，可有可无。就连她的解释也那么无关痛痒，避重就轻，可笑他们之间差之毫厘的阴阳两隔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可是，有那么一次就够了！他无法再面对再一次的差之毫厘！
　　可如今，她不远千里奔波，将自己累的如此疲惫不堪，又是一句简单的十万火急，便又要将自己置于险地。而他这个高高在上，手握四方天下的帝王，本可以为她顶天立地的丈夫，就只能被她牢牢地护在身后看她冲锋陷阵！
　　她那么羸弱，却总是那么逞强！他心疼！
　　慕郗夜没再看阿清，他怕他会心软，所以他也没看到阿清惨白的有点过分的脸，和那溢出嘴角的鲜血！
　　阿清快速抹去嘴角的血，“郗夜，以前的事是我不对，做事没有先顾及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但这次真的是十万火急的大事，非骑卫队不可！郗夜，你再信我一次，我……”
　　“你不必说了，朕是不会信的，也不可能把骑卫队借给你，”想起以前的事心就一阵阵的抽疼，拒绝的也更坚决，“更不会再给你背离朕一次的机会！”
　　“郗夜，我没有，真的，从来没有，你，信我！”
　　“背离”两个字就像一把刀，割的她疼的难以自已，慕郗夜真的不会再相信她了，更不会借骑卫队给她！
　　可西津的情势……阿清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泄了气软倒在椅背上。
　　“郗夜，你听我说……”她挣扎着想再解释解释，或者干脆告诉他西津的危局。可她高估了自己的精气，泄了出去便再也聚不起来了，此时的她帮不了慕郗夜，也帮不了自己。
　　她已经支撑不下去了，她的手已经抓不住扶手，人也只能虚虚的靠着，脸色灰白，那种没有生气的灰白，气也喘的厉害，几次想张口说话，最终都字不成音。
　　“白素音，你不要使用苦肉计，朕是不会信的！”慕郗夜握紧拳头，说的咬牙切齿，又心疼的滴血，可他宁愿相信这是阿清的苦肉计，也不相信只是一段时日不见她就虚弱到了这个地步！
　　他不能相信！
　　阿清努力抬头，想看看立在案后的慕郗夜，那个她爱的人，真的看不久了呢！
　　“郗夜，我，不借骑卫队了，你，别生气了！”
　　阿清气虚若无，她想努力睁睁有点模糊的眼睛，想看清楚点慕郗夜的样子，好记得深一些，她怕到了那边不记得他了。这是她来到这儿用生命爱了三年的爱人，也是这辈子最深的牵挂，只可惜她寿数有限，大限已至。
　　“白，素，音！”慕郗夜死死的攥紧拳头，他觉得他的灵魂快出窍了！
　　“再，再告诉你个秘密，我，我叫阮清！”这是只有小翠跟琳琅知道的秘密，她想告诉慕郗夜，希望她走后，他偶尔记起的是阿清，而不是白素音。
　　她陪着他的时间不长，却不想他忘了自己。回想这短短的三年时光，她跟慕郗夜之间的点点滴滴都弥足珍贵，真想把这些记忆封存起来，等着有一天她忘了，还可以再拿出来帮她回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