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了无尘（云卷云舒续）》沙洲铃

8、第七章

　　往塞外的路，从来都不平坦。
　　风沙走石，寂寞天际。天蓝，云白，心却是灰的。
　　颠簸是免不了的，即使车里垫了再厚的褥子，欣然还是觉得不舒服。这狭小密闭的空间，她烦闷得紧。自再穿越回来后，身体总是有些弱的。南宫翼说，那时受的可是内外的大伤，平时看不出，可一些季节交替或是特别冷，特别热的日子，总是要折腾下的。调理的膳食是四季都齐备着的，可这玩意儿，吃多了，也会腻味儿不是。加上这么些年，和胤禩四处走着，也没那份空闲，于是，渐渐就搁下了。胤禩唠叨过，可她大小姐的倔劲儿，也是没人拗得过的。
　　此时，捂了捂心口，取了那裹着醒神露的香包嗅在鼻下，撩了车帘：“莲儿，去问问，何时能停下，我……”
　　“怎么了？”胤禩勒马跟了上来，在马背上俯身：“让你别来，你偏生要跟着，又心慌了不是？”
　　摆了摆手，将那句“难受”阻在了喉头，不想让他担心。“没，随口问问，坐腻味了，想舒展下手脚罢了。”缩回了头。听着他打马前行，必是想法子让车马暂停去了。
　　靠在车壁上，微微闭了眼。怎么可以不来，当知道大军随行后，此行又怎会安然？雍正朝的第一次巡幸塞外，似乎说寻衅更恰当些。早知如此，就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了！不知道历史前进的自己，一切都乱了，手紧紧攒在一起，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开。。。。。。

　　六月的晚上，于塞外来说，倒是比京城凉快了许多。空空旷旷的，远处一丛丛绿草里，似乎还能见到萤火虫的光亮。
　　欣然独自一人在帐外踱步，时不时地瞟向雍正的大帐篷，那里似是在说着什么重大之事。片刻，就见马蹄扬尘，风一吹，竟是扑面而来。眯了眼，带上一丝不快，就见兵部尚书西林觉罗左震翻身下马，似是见了她，微怔，远远朝着她躬身施了一礼。
　　“福晋吉祥”一声道安，将欣然的目光牵了回来。
　　眼前是一身水蓝色劲装的女子，欣然有片刻地怔忪这颇显突兀地出现。定了定神，才想起她们应是见过的。眼光瞟向了那女子的腰间，那里，该是有把软剑的吧……
　　水裳翎的手下意识地随着那目光覆上腰间，瞬即又放下。不对，她可不是来掣剑动武的，尤其，面对的是她。
　　“福晋，求您帮帮我家格格”水裳翎突然跪了下去，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倒把欣然吓了一跳。
　　疑惑地看她，她说的格格就是那日车辕中的女子吗？那个人不是现在应该是雍正的妃子吗？“起来吧，你。。把话说清楚好吗？你家格格不是来和亲的吗？”
　　“什么和亲，那压根就是骗人”裳翎激动地说着“格格已经从贵人被贬为了宫女。”
　　“什么？”欣然张大了眼睛，满脸诧异。“他下的旨意？”
　　怎么回事？科尔沁，不是应该万般荣宠的草原吗，是大清坚固的后方屏障啊！多少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入主后宫，这个被后世称为黄金般的姓氏，怎么还会有被贬的？
　　“真的，翎儿绝无虚言。”裳翎见面前人似是不信，重重点着头：“那皇帝分明是存心要格格难堪。册封的贵人本就是个空空的名份而已，每日去皇后处请安，也没少遭白眼。这一切，格格都忍了，只是为着科尔沁。。。”握紧了拳头，一脸愤慨，“可。。可他居然还要夺取。。。”
　　这长段的话，把欣然有点闹糊涂了。抬手阻了她：“咳，翎儿是吧？我们应该不熟，今儿算是第一次见面，这些话，你觉得该当着我面说吗？似乎有些过了。”
　　水裳翎怔了怔，确实，自己是莽撞了点。可，眼下除了她，自己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格格的犟脾气，又不让自己带她走，这般下去，看着她为奴为婢的样子，真是不能忍了。
　　习惯性地如一个江湖儿女一样，抱了抱拳：“我叫水裳翎，是科尔沁可馨格格的侍女。”
　　“哦”欣然点了点头。她用了“我”字，而不是奴婢。
　　“方才裳翎所说之语，句句真言。找福晋，只因……”眸中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犹豫，找她，到这一步，自己还是只能找她。这几年的努力，自己还是一点都比不上。手再紧了紧，忽视掉心里的那份不甘，舔了舔唇，继续道：“只因福晋的事，天下皆知。福晋是那皇城里不一样的人，那些话，虽然可以说是大逆，可福晋听着，该是不同的。”
　　“哦？”欣然的语调忍不住地扬了起来，“我有些什么事？看你也是不大的年纪，想是故事听多了吧”
　　“福晋的当年事，和八爷的，这天下间有谁不知？汉人都说……”
　　“够了。”徒然喝止。这些日子，一听到有人泾渭分明地说着满啊汉啊的事，她就会心惊。总觉得有什么事会要发生。“我是廉亲王的福晋，是这皇家的人。至于你家格格的事，那是皇上的家务事，恕我爱莫能助。”
　　看着她提步欲走，裳翎急了。起了身，一步冲上前，挡着她的路：“福晋”手自然地又摸向腰间。
　　欣然的脸倏地寒了下来，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一语不成，便想要动剑了？就凭你这么个冲动的奴婢，你家格格不倒霉才怪呢。”
　　“不是……我……”摸向那剑只是本能，若是对她动了剑，这一生，他怕是都不会待见自己了。
　　“皇上既已下了旨意，那就是定局。你要是真的担心，还不如去你家格格身边守着，又或者。。。”手一指，“此处离科尔沁亦不远，让他们来领人，皇上或会给科尔沁这份面子。怎么说，都比我管用。”
　　“若是我师兄求你，也不行吗？”
　　脚步一顿，欣然回头，掠过一丝不解。这小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裳翎自小在南海学艺。”裳翎抬眼瞧去，她的面色果因“南海”二字而变了一下：“裳翎的师兄是-----东方墨涵”说完，便静默不语，等着她的反应。
　　欣然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下，眯了眼，仔细打量了一番裳翎。一瞬间，她竟觉得在裳翎的身上看见了当年明丽的身影。有倔强，有自信，也有不甘心。嘴角的那丝笑意慢慢漾开，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笑，这神情，反倒让裳翎不懂了，自己说错了吗？以她和师兄的交情，该是一口应承的吧。虽然，自己很不情愿把师兄抬出来，一千一万个不情愿。
　　“若是墨涵，他绝对不会来说这段话。在我面前，他永远都用不上这个‘求’字”淡淡说完，扬了扬眉，只留下水裳翎一脸莫名地站在那里。
　　那这事，她到底愿不愿意帮呢？看着欣然走远的背影，裳翎全无把握。难道，真得回科尔沁搬救兵？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留下格格一人在此，岂不是更不放心。哎，看来真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馨一手斜斜提着盏灯笼，一手的臂弯上搭着件绣着金丝龙纹的披风。夜的浓暗，也没能挡住那金的刺眼，可馨皱了眉，手腕抖了抖，将那金色翻至腕内侧，抬起眼，不想去看。疾步往前寻了，李公公说这夜还是比京城凉的，皇上和西林大人出外久了，让自己送件披风去。其实，公公是想让自己多在皇上面前露露脸，这层心意，可馨还是明白的。一个贵人被降为宫女，不在冷宫，偏是还在这御前最敏感的地方晃悠，这其中的心思怕是只有皇帝一个人知道。掂了掂那披风，可馨是一脸的不屑。她只想快快回去科尔沁，只想，见到她的家人。
　　走近了，可馨才发觉居然没有侍卫跟着那俩人，前方，雍正和西林觉罗左震的背影挺立。可馨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漆黑团影中，倒像是潜伏着随时都会冒出的人，是敌是友，抑或敌友难辩。
　　“谁？”果然，一个凌厉的声音响起。
　　再想往前，只觉象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硕大的阻力，再行不得。可馨骇得猛停了步子，单手提的灯笼本就嫌重，此时更是晃得不行。慌得用另一手去扶，那搭着的披风就这么顺着臂弯滑了下去。
　　四下望了望，却是除了那前方站着的两人，鬼影子都看不见一个。而那两人显是已经听见了响动，回了身。饶是还有十步的距离，可馨仍是受不住那射来的寒芒。蹲下身子，去捡那落在地上的披风。手指方触，目及处，人已近前。脚尖微挑，披风自自己的指尖撩过，只余下摆晃动，似嘲讽，在眼前悠悠飘着。
　　索性也不再站起来，低着头，就势行了礼：“李公公担心皇上着凉，命奴婢送来的。”
　　一声冷哼：“他担心，你呢？做个宫女都不会眼色！亏得李德全还肯教你”
　　“如果不蠢，又怎么会轻信了承诺？”忍不住还口，眼里愤愤之色难掩。还好是低着头，愤慨全给了黑夜的黄土，枯了心。
　　“还真是。那怎又信了朕会放你回去？”几分戏谑，带着玩味儿。
　　可馨猛抬头，毫不掩藏的怒意映在眼底。
　　一旁的西林觉罗左震略带吃惊的瞅着面前俯仰相对的两人，浓眉下深敛的双目掩了所有的疑惑。分明皇上才说。。。可此刻。。。这般挑衅的话难怪会激起这女子的仇恨。博尔济吉特氏，曾风光无两，在她身上，居然会卑微至此。再看皇上，手指淡淡拂过披风，掸了掸，精芒自眼内一闪而过，瞬即而殁。若不是离得近，若不是这久经沙场的厉目，他几乎就放过了那抹笑，在精芒过后，几不可见的笑，于风过尘扬的刹那，消无。
　　女人心，海底针。君王意，绵里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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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存多点再更的，想想还是老规矩吧，写多少发多少
这些天一直沉迷于民国文中，以至于连Q名都改作了“为何我不能生逢乱世，以媚香红袖，俯仰豪情，尽付朗朗一笑”。
乱世出英雄啊，感叹
于是，繁星的大概脉络也渐渐清晰了。反清，何尝不是乱世？
如果有耐心，就等吧。这个故事，我总是会说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