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了无尘（云卷云舒续）》沙洲铃

7、第六章

　　欣然蹲在廉王府门口，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这天是真变了，自己居然也有不受待见的时候。于是，胤禩下轿后，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娇妻坐在门口的石狮子脚边，迷迷糊糊地就快要睡着。门口的侍卫不敢靠近，也不敢远离，看见王爷，就象看见了救星，都松了口气。
　　“相公”看见胤禩，欣然一蹦而起，踩了裙摆都不知道，人直直往前扑去。
　　胤禩眼疾手快，一捞一个准儿，这些年，这情况也是见怪不怪了。想当年她能在大婚时都这么投怀送抱的，这一年一年的，这样迷迷糊糊、磕磕绊绊的事还能少吗？
　　欣然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跌向那个温暖的怀抱，暖暖的笑意漾起。知道随时会有个人在身边支撑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好，抛弃一切，留在这个时代，为了他。如果爸爸妈妈可以看到，也是会满意的吧。
　　胤禩点了怀中人的脑门，能这么抱着她，自己还会去奢求什么。说心里话，她刚回来的那两年，午夜时，自己常常惊醒，不安地看着她，总怕她会突然再消失。皇位与她，选择早已无须再问。她，怎么选都是她！
　　“东方墨涵和南宫翼来了”
　　“哦，那你怎么在门外？”胤禩疑惑地问“你回来，不就嚷嚷着要去见他们吗？这自觉上门的，还不好？”
　　“不好。”欣然跺脚“东方一来，弘阳就缠着他练武；南宫就是来问我开脑袋的问题，我写了血液的类型给他，他就自己捣鼓去了。所以……”
　　“所以就坐在这里等我了”胤禩好心地替她接下去说，拖长了音调“其实，是想知道那位找我的原因，是不是？”
　　被拆穿，反是没有丝毫愧疚。自他怀里仰起头，理直气壮地道：“找你为何？”
　　“然儿”胤禩突然正色道，犹豫着该不该问出口。早就说过不再问她3百年后的事情了，这次，难不成就因这民间所见，而使自己动摇了信心。看着怀里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兀自笑了笑，还是咽了下去，摆手道：“不就是你很欣赏的那人，继闯了老十三那里后，昨儿闯内城了。我看他的胆子啊，和东方差不多。”
　　“真的？”欣然一下来了兴趣，瞬间又有丝担忧。如今的皇帝可不是当年的康熙，说白了，是没有那一笑泯恩仇的雅量的，这不是等于在捋老虎须子吗？
　　“担心了？”胤禩了解地看其。
　　“他又没闯廉亲王府，我担心什么？再说，既然需要宣你进去，他必然全身而退了。里面那个，我就更不必担心了。”一溜地说完，拍拍手，就要走人。
　　“那我呢，你也不担心？既是宣我进去，我就不得不管。正面交锋，又会是取舍之题了。”胤禩跟在她身后，接了句。
　　刚要跨进门槛的脚停了下来，霍然转身，皱着眉：“何来取舍？他又想要干嘛？”
　　“怎么说停就停”紧跟在其身后的胤禩没得防备，迅速收脚“他没说什么。只是这人不是你欣赏的吗？可我现下可是有着捉拿他的职责了。闯内城，他的胆子可比东方墨涵了！”
　　“该是比我还大吧”轻咳之声响起。
　　胤禩和欣然同时回头，东方墨涵正站在照壁之前，双手交叉于胸前，一副悠然之态。见自己终于被注意到，方对着胤禩抱拳。
　　“东方兄是恁谦了，还有谁比天津船帮的帮主更威风。”
　　“以前或许没有，现在可是有了，还出动了廉王爷了。”
　　“你们俩，够了没？”欣然忍不住插嘴：“东方，对那个面具男，你知道些什么？快说来听听。”
　　“他，他是草原上的狼烟。只知他来自那里，行事不羁。也是一反清复明的。。。”顿了顿，瞅了眼胤禩，改口道：“反清复明的人”
　　胤禩无所谓地笑笑，“无妨，这四个字，我在那养心殿也说了”
　　欣然目注地面，脚在地上碾着，突然似嘀咕又似正经地说：“清朝12帝，296年。”
　　闻言，胤禩心一颤，方才未问出的话，心里一下有了底。感激地眼神望去，欣然却早已转过了身，对着东方墨涵：“那他叫什么？你找得到他吗？你认识他吗？”
　　“不识，找不到。”看着欣然的脸垮下，东方墨涵很好心地附加了一句：“名字，倒是有的。”
　　“墨子轩”胤禩顺着接口，雍正的血滴子不是白养的。

　　“皇上，这科尔沁都将格格送进宫了，再追究，岂不是说。。说。。。”
　　“说朕言而无信”字字迸出，雍正寒着脸，冷冷看着允祥。
　　允祥静视着他，不发一语。这事，实不是君王所为。
　　雍正的心里有着什么在缓缓滑展，又似是遇到阻梗，被一下抽紧，他自己也辨不清。这个弟弟一如当年。只是，这政局却非一股侠气便可掌之。有些，他还是不知道为好。万人唾，千人骂，都让我顶着。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而今生，兄弟，已是只有他这一个了！
　　“可朕还是未见喀尔喀的交代。那个闯宫的人，不是来自草原吗？朕怎么知道和他们无关？喀尔喀既有反意，和这群自以为是的汉民怎知不是一丘之貉？”对着他，依旧声声厉言，“朕不会让他们有机会乱了朕的江山。”
　　允祥的唇角抽了抽，僵立在那里。
　　依稀那年，将14阻于城外，铁马红尘，究竟是谁乱了谁的江山？
　　杵了半晌，方迸出几字：“皇上意欲何为？”
　　意欲！……这词入耳，怎么都象是一根刺。雍正握着朱笔的手一抖，朱墨在纸上晕开，反衬着他脸上慢慢积起的怒意。
　　“朕，当为所欲为。”
　　“皇上”允祥面色一变，急急看去。
　　“朕登位以来，还未巡过塞外……”将允祥的急收于眼中，似故意又似胸有成竹：“着兵部部署，军马在后。朕一马独行，何如？”
　　“四哥”允祥单膝跪下，憋了许久，终冒出一句：“使不得。臣。。。护驾”
　　微不可见的笑泛上嘴角，又迅速沉了面色，大掌一拍桌子：“准。”

　　可馨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站在殿外，只觉得双脚打颤。随着那声“准”，手一松，盘子里的汤碟摔了一地。
　　“谁”允祥起身，撩帘而出“你……馨贵人……”
　　“门外的奴才呢，都跑哪去了？”室内，雍正怒斥。
　　是他忘了，若他和允祥两人商谈时，那便是真正地独处。
　　一步跨入，可馨顾不得礼仪，径直冲到雍正面前：“为什么，不是说已经明白科尔沁了吗，不是说已经知道科尔沁没有参予喀尔喀和外蒙的事，不是说我进了宫，已经表明了科尔沁的心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去，为什么还要有兵马？”几乎是用吼的，可馨只觉得此时的自己窝着一股火，已经全然忘了面前这个人是皇帝。
　　“放肆”雍正喝道“什么我啊你的，现在是紫禁城，不是你那科尔沁的草原。这后宫的规矩你读了多少？”
　　“臣妾每日研读，并无一日懈怠。空有这贵人名号，也不曾有一分一毫地抱怨。”昂着头，她没有退却：“只因臣妾读的第一句便是：君无戏言。”
　　“朕何曾戏言了？这江山是朕的，朕何处去不得？”铁青着脸，他没料到这女子会敢于如此：“你最好明白，贵人的位分给的是你身后的科尔沁，凭如此的你，简直是辱了它。”
　　“皇上尽可收回去。博尔济吉特氏不受嗟来之食。”
　　“朕若收回去了，岂不是真成君之戏言了。”
　　雍正的面色已然从狂怒转为冷淡，表情全无。允祥知道，那反而是危险的征兆。
　　允祥欲开口阻止，雍正的声音已传来“你这居心叵测的女人，滚出去”
　　最烈的伤，只有最爱的人才有资格给予。闻此言，可馨慢慢下跪，依足礼教，行跪拜之礼。她不在乎对面的人，所以，她没有伤。可她在乎她因之抛却自由，甘愿走近这政治婚姻的科尔沁。
　　垂着头，一如第一次进殿，生冷的声音在头顶，看见的只有那皇袍的下摆。可笑，第一次面对面，结语竟是个滚字。膝头传来的是冰凉的冷意。自己倒是希望，从不曾看清那张脸。
　　“回皇上，只要科尔沁无事，臣愿为奴为婢，真要滚便滚吧。”深吸了口气，她克制着自己。自幼受宠，何时受过如此屈膝之辱。
　　“连个妾字都省了！科尔沁很会教规矩，这宫里的嬷嬷们倒是退步了。”雍正看着面前激怒了他的人，这份倔强似曾相识。
　　允祥努力紧绷着脸，看着雍正眼里稍滑即逝的惊异，忍不住笑起。这贵人，象她吧。希望，她真能替了她。
　　“既是放着面子不要，那就遂了你意。这次的塞外之行，带了你去。回到科尔沁，就不用再回来了。后宫，不缺你一个。”
　　看着那明黄自脚边掠过，可馨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索性一下站了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叫道：“那就烦请皇上下诏颁旨，博尔济吉特可馨愿回科尔沁，与科尔沁共存亡。只怪科尔沁错信了大清，然，科尔沁不会甘心，草原自有草原的狼烟。”
　　雍正背对着她，静静听完。抬手一拂，那殿角的花瓶哐啷碎裂满地。
　　“好，那就看看大清的铁蹄能不能踏践你所谓的狼烟。”指着于殿门口骇然站着的李德全：“传旨，馨贵人不识礼仪，有违纲常，贬为奴婢。”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冷接道：“御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