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了无尘（云卷云舒续）》沙洲铃

6、第五章

　　声音入耳，芸卿花容展颜。寻着声来的方向，两人已对拆了数招。
　　“功夫倒是没拉下”
　　芸卿娇笑了声，扬手烛亮。回眸时，脸上已多了张面具。
　　“哪来的？”墨子轩喝了声，劈手去摘。
　　“捡来的”芸卿摘下脸上面具递给他，重又坐在梳妆台前。
　　子轩接了面具，仔细打量着：“画得倒是神似。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出名了。”
　　嗤之以鼻，洛芸卿懒懒地说：“臭名远扬。到处贴满的告示，你太出格了，这以后还怎么做事。”
　　“我的事，我自有分寸。”
　　“什么你的事？你以为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单干吗？”洛芸卿显见是恼了，怎么就这么不明白呢，白白让人担心了。
　　子轩沉默不语，月牙面具在他脸上闪着诡异的光芒。洛芸卿自梳妆镜中睇视着他，月牙儿是天上的，清高孤冷，就如此刻的他。反清的路是根独木桥，如果最初，还是他牵着她走上桥头的话，现在，他的行动却让她明显感到他已经一个人走到了另一根道上。其实，于他来说，究竟怎么会走上这座桥，芸卿也是疑惑的。他的性格，怎么都不象会和反清复明沾上边，可能，这些都只不过是他的掩饰，当云散尽，月正明时，才能照见他要走的路吧。
　　“如果你知道这面具是谁做的，不知道你会不会改变一下你的下一个动作？”
　　子轩扬眉，静看着她：“谁会有这么大能力？”
　　“今晚怡亲王府里，我见到了你神交已久的人。廉亲王夫妇回京了。”
　　子轩的眼里，光彩闪现，“这么说”摇了摇手中那惟妙惟肖的面具“这是出自廉王福晋之手了。”
　　洛芸卿点头，“是，所以……”
　　“所以我更得尽快进宫一次了。”
　　“你”洛芸卿直想跺脚，“你不会是想去刺杀雍正吧？”
　　墨子轩走到洛芸卿身后，顺手拔下她头上的发簪，纤长的手指绕上了一缕黑发，从喉头深处发出的声音总让芸卿觉得这是如同他脸上的月牙面具一样的遮挡。
　　“江山本无姓，世人皆取之。”他唇角微扯，一副玩世之态：“只不过，取要有道。既然廉亲王回来了，那这戏就有得唱了。”将簪子扔进梳妆盒中：“这和你们唱戏的一样，生、旦、净、末、丑那是一个都不能少。如今，算是都凑齐了，怎么能不好好耍一下。”
　　“那你的意思是……”话才出口，已是人影全无，烛光都未曾闪过一下。洛芸卿拾起那根簪子，喃喃自语：“我的这出戏，谁又会是生？”

　　“格格，你这又是何必？皇后又不待见你，何苦受这劳什子气。”
　　“这夜晚的紫禁城原是比白天更摄人的”可馨自顾自地往前走着。长长的宫灯一路照着，滴水崖下的铜铃在风中脆响。可馨想起草原上的马铃铛，也是这样的声音吧！她住的偏殿和坤宁宫之间，绕绕弯弯的，有很长一段路。花盆底的鞋在这格子路上格外地响，一声声地，踩在自己心上。皇帝是再没来过，封了她个贵人，留了个空空的殿堂给她。也好，她希望那殿会一直空着，如这空空的长巷，空空的四周。如此，她便还会有希冀，一点一点地，说不准儿她还能填个草原出来。
　　水裳翎跟在她身后，一千一百个不愿意。何苦受这份儿冤枉气，那个皇后，面上一个劲儿的客气，装什么贤惠！在翎儿看来，这后宫的女人心思就没一个会是正的。尤其皇后身边的那个丫头更是嚣张。要依着自己的脾气，早一巴掌扇过去，再点了她哑穴。看她那张利嘴还能咋呼点什么。
　　可馨回头看了眼翎儿，她的心思自己知道。自己告诉过她，她随时可以走。皇宫内院，自己是被科尔沁的人命给绑着了，可是以翎儿的身手，是来去自由的。翎儿在，她心存感激，翎儿要是真走了，她也还是要在这里呆下去的。
　　“那瑾毓，简直就是……”
　　“行了，翎儿。瑾毓也是个丫头，我只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别到时让人说科尔沁的格格没规矩。”
　　蓦地，一声轻佻的笑声划耳。
　　“谁”水裳翎贴近可馨，警惕地看着四周。可别说是人，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是他吗”可馨突然拉紧翎儿的手。
　　“谁”
　　“画像上的人，草原的狼烟，是他吗？这声音，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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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的天，还是带着一丝凉意，特别是雾气氤氲的时候。紫禁城的雾气胤禩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下了软轿，皂靴实实在在地踏在地面上，微湿的空气染在鞋面，有点恼人。胤禩大踏步地行走上那长长的台阶，当年牵着欣然的手一路奔下的时候，他没想过自己还会回来。曾经，他认为这样站在这里，他过不去。可今天，他是明白了欣然为什么非和他逛遍了大半个大清后，才愿意回到京城。走过这大大的一圈，那圈在紫禁城的小小空间就真的什么都不算了。他回来了，只是作为大清的子民。
　　雍正高高地坐在龙椅上，正大光明的匾额在他的身后。他看着胤禩走进来，看着他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跪下，行礼。他以为他会有所不适的，可是，他居然能如此坦然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别扭。雍正突然觉得，这些年，自己的努力是不是白费了。他一直想让胤禩和欣然看看大清怎样在自己的手里荣耀，是怎样的一个繁华盛世。他要证明他是最有资格坐在这把龙椅上的人。现如今，他却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见到他。
　　“皇上” 胤禩问：“臣可有何不妥？”
　　一边早已坐着的允祥一急，直了身子，转头看向龙椅上的雍正。
　　抬了手，示意赐座。雍正的手在椅柄上狠狠抓了把，才缓缓放松。
　　“八哥”允祥叫道“此番那个人实在是太张狂了，连皇宫禁地他都敢闯。”允祥把话题点开。
　　胤禩没去看雍正，端起几上的青花瓷杯盏，悠悠转着。
　　“八哥”允祥有点急。
　　“老十三，朕说过，这事找他何用”
　　“这……”允祥看看雍正，看看胤禩，一脸为难。这当初同意宣八哥进来的也是他，如今这局面，哎，欣然啊，你就该一起来的。不过也不对，或许她一来，这局面就更乱了。
　　“既然他谁都没伤，那现下的当务之急是加强禁宫的防卫。我不知道，这皇宫大内的防范已是如此之薄弱了吗？”
　　“你这是在怪罪朕？”
　　顺着杯沿，胤禩的目光上瞟。清澈的茶水里，笑颜展开。
　　“臣无此意”
　　“哼，在你眼里，有朕吗？”
　　“若皇上眼里有臣，臣眼里自然有君”放下杯子，胤禩直视着雍正：“皇上可曾想过，这人进了怡亲王府，也来了大内，可他并未伤及一人，他的目的何在？”
　　“八哥，这些年你一直在外，知道的江湖动态应该比较多，依你看……？”
　　“依我看，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雍正的眸里精光闪过，胤禩却只当不见。
　　“皇阿玛曾说过，满汉一家。这中原，毕竟是汉人的土地，逼一个民族去接受另一个民族的文化，不是剃发留辫这么简单的。为何现在那些以前朝遗民自居的人越来越多，为何反清复明的呼声越来越高……”
　　“八哥”允祥惊呼。反清复明，这四个字岂能轻易出口。他担心地看向雍正。
　　胤禩摇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江山虽是死的，可也不是人坐在这里就能握住的。圣人之治，不贵其独治，贵其能与众共治。”
　　“那你的意思是朕独裁？”雍正的眼神越来越冷，他的每一句话，却是字字戳心。
　　“皇上今儿宣臣进来，难道不是想听意见，而是要听奉承的？”
　　“你……你不该回来……”
　　“四哥”允祥就差没跪下来了，寒意自他心底冒起。怎么一见面就是剑拔弩张的。
　　胤禩失笑地看着允祥：“可是已经回来了，而且，然儿说累了，所以，可能会歇很久。她打算在京城开家‘环佩叮当’，到时，还想做皇家的生意呢！”
　　至始至终，胤禩的身上全无戾气，那份儒雅似以刻骨。如若那年他离开时，身上还有一份对雍正的怒气的话，此刻，他就像和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在对答。无关任何利害，更多的，倒似是在教导。
　　允祥不知如何回答，他只知道，京城，京城真的是不会再宁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