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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   布和这几日可谓是草原上最忙碌的人了,不管是谁见到他,都是步履匆匆,神色严肃。他是巴雅尔的侍卫,守护阿巴亥是份内的责任。但除此之外,这几日他还多了两项其余的任务。

      监视一个男人和监视一个女人。

      男人是谁,不用多猜也知道了。自那日顾峯被巴雅尔叫入帐中密谈后,这人便彻底脱离了奴隶的境遇,不仅被单独安排了一个小帐子,且时不时的被巴雅尔叫入主帐密谈。

      布和眼见这世上竟还有其他男人比他离巴雅尔更近,危机感与讨厌感便相交而生。说到底,他对顾峯这个外族人没有丝毫的信任,恨不能将两双眼睛挂在他身上。

      至于这女人,便是三日前从扎穆手里劫下来的那个中原女子。巴雅尔将这个女子交给布和看管,虽未明说应当如何对待,可布和却从巴雅尔隐晦的态度中瞧出些什么。

      中原女子第二日便醒了,找人看过伤口以后布和就命人时刻不离的看顾着,他自己也去过几次。一想到这女子的日后,他便渐生同情。

      布和两头跑着、盯着,丝毫不敢松懈,见谁都是一副臭脸色,除了巴雅尔。但与他这的忙碌相比起来,被监视的人反倒都淡定许多,无论是顾峯还是那位中原女子。

      这厢,谢儒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拓玛营地。她在那个自称布和的健壮黝黑男子面前装了一番惊慌失措后又假意被其安抚,但看得出来这人对她还是有些警惕和怀疑。令人意外的是,自称布和的男子并未对她多加盘问,只安排她在一处住着七八个仆妇的帐子里养伤。

      这日,布和匆匆来找她,比之前几日的例行公事的查看,显见这回事不一样的。她心中一紧张,以为对方是发觉到了什么,然而布和一开口说的话,却是始料未及的。

      “姑娘是中原人,应当会做中原的吃食吧?”

      谢儒一愣,本已在心中编排的一番洗脱嫌疑的说辞倒是用不上来,只是这话过于突兀,她一时没来得及点头。

      布和见状,立刻回神:“我忘了,你是个哑巴,不会开口说话。你若是会做,只管点个头就是。”

      谢儒犹豫着点了点头,虽不知他要干嘛,但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事。就这样,她尚未搞清楚状况人就被拉到了一处厨帐内,里面还有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在等着她。

      拓玛人的服饰不似中原那般精致,大多数人穿着简朴,但面前这个女人看起来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不仅是服饰外貌方面精致许多,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张扬霸道的气势。

      谢儒很少在女子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气势,一般只有男子才有。

      巴雅尔见人已经带到,两步上前直接开口询问,态度居高临下:“布和说你会做饭。”

      谢儒点点头,装作一副怯懦的样子不敢与她直视,甚至往后退了几步。这反应显然不怎么令对方满意,巴雅尔下意识蹙眉。好在布和适站出解释,道她是个哑巴,不能开口回话。

      听到这个,巴雅尔脸上的神色方才缓和,目光落在谢儒身上上下打量时也少了几分方才的凌厉。她对这谢儒的印象还停在三日前她被抬到自己的帐前,昏迷着奄奄一息的样子。她向来觉得中原女子娇弱无用,只能凭着娇美的容颜依靠男人活着。面前这个中原女子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可又有些不一样。弱小可怜虽然无用,却也无端能让人生出保护的欲望来,这本身就是一种用处,好像也不怎么让人讨厌。基于这样的情绪,巴雅尔再次开口时语气便正常许多。

      “你教我做饭,我可以考虑放了你。”她一向直接,此时也一样。

      谢儒没有拒绝的余地,看了眼她指着的灶台,犹豫了两下后便瘸着一条腿慢吞吞的走过去。拓玛的吃食向来以烤为主,没有中原那些好使方便的锅灶,甚至也没有精致的面粉原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顿时有些犯难,不知要如何办。

      而她身后的巴雅尔在她方才行经自己身边是,忍不住瞥了眼她那还裹着纱布的右腿,意识到这就是巴图咬的伤口。

      巴图不是一般的猎狗,只要他看上的猎物鲜少有失手的时候,更别提已经咬在嘴里的了。巴雅尔几乎能想象到那层纱布之下是怎样的一片血肉模糊。也亏得是一口,若是再多咬几下,恐人就不在了。

      “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学。”巴雅尔下令,厨帐原本的厨子以及跟随她来的那些人都退了出去,除了布和。帐子原本就不大,都退出以后反倒显得宽敞一些。

      谢儒打着手势问她想要学什么,实则是想说这里东西太过简陋,实在是没什么能教的。

      巴雅尔歪头想了想,道:“学你们中原北地人爱吃的那些。”

      谢儒听此话心中猛然一咯噔,立刻又打手势问对方要做给什么人吃,男人还是女人。

      方才还好,手势稍微复杂了巴雅尔便有些看不懂了。好在布和似乎是懂一些的,在巴雅尔的示意下对她解释说,是给一个男人吃的。只是布和的心情眼见不怎么好,说话的语气也糟糕,暗中看了好几眼巴雅尔,欲言又止又生生憋住了。

      前几日巴雅尔命布和去寻会做中原饭的人,布和虽不喜顾峯,却没有违背巴雅尔命令的道理。

      虽说中原和拓玛向来不和,互有忌惮,但这些年也还是有中原人迁居草原生活。同样的,拓玛人偶尔也会出现在大启的边疆城镇中。政权之下犹有商贸,无论当权者怎么禁止,终是不能做到完全杜绝。

      只是,最近正值战火,为防牵连,不少外族人都躲了了起来。布和命人找了几日都一无所获。后来,他好不容易打听到有一户牧民家里近几日收留了个中原哑女,于是带人去寻。

      万万没想到的是,发生了巴图咬人的事情。说来也奇怪,巴图虽然性子凶狠,却也从来不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无缘无故的咬人,这次倒像是发了疯似的网上冲,若非他警惕拦的快些,眼下这女子哪里还有命

      今日,巴雅尔又突然心血来潮要学做中原饭,布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为了谁。

      他心中恼怒,无处发泄,又惊讶于阿巴亥对顾峯的看重,竟然已经慢慢超出了他的认知。渐渐的,布和意识到,顾峯的出现已经不能用意外来形容了。这个男人十分的危险,他必须想办法除掉他,越快越好。

      在厨灶前忙活的两个女人不知布和的心思,只手忙脚乱的就开始了。谢儒方才得了答案后生出一丝念头,但她压住了心中的巨大疑惑,生怕问多了再惹人怀疑。

      一个时辰后,厨帐的顶差点儿被烧没了。

      谢儒看着面前被柴火熏黑了半边脸的巴雅尔,实在是没忍住偷偷笑了一声。身后的布和见状也抿了嘴角,他一向是是不大爱笑的,也从未见过巴雅尔如此滑稽模样。

      巴雅尔早失了耐心,又觉丢人,恨不能将面前这些乱七八糟的食物给掀翻了,但若是真这么做了,才是最大的丢人。最后她心思耗尽,便也丢了亲自动手的想法,只坐在一旁看谢儒忙活。

      中原的北地人喜爱面食,这里原料不多,谢儒只能紧紧巴巴的下出了一碗简简单单的面条,末了还从怀中掏出些东西摆在面碗旁边。

      巴雅尔嫌弃她动作慢,正要起身催促时就见谢儒从怀中的一个小袋子里掏出了几颗乌黑带白的东西规整的放在了托盘上,似是吃食一类的。她心中起疑,立刻询问这是什么。

      谢儒为证清白,自己拿了一样放在嘴里,咀嚼过后又递了一颗给她。巴雅尔犹豫接过后却没有吃,又重新放了回去。

      那碗面被端走了,谢儒的心好似也跟着走了。

      她心中仍想着布和的话,像是猫抓一样难受。这几日为免令人起疑,她什么都没有做。但现在看来,她的心已经乱了,恐怕等不下去了。

      饭做好以后,布和又将她重新送了回去,仍旧命人严加看管,不允许任何人接触她。

      然而,这日夜里帐中突然走水,烧了大半的帐顶。谢儒在不熟悉的地方一向浅眠,身边看守的人也没有离开,这才将她及时救出。但饶是如此,她的下巴也给刮伤了些。

      等到布和领人匆匆赶到时,就见着一顶被烧的黑焦的帐子。他一通发火后就命人严查走水缘由,一帐子七八个婆子皆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知是谢儒眼花还是怎么的,方才布和赶到时,她似乎看见一道黑影从帐子后面闪过。那黑影像是......扎穆。

      认识扎穆,原是个意外,却也可以说是她故意为之。

      时间回到半个多月前,白登上她踏着尸山,顶着恶臭,在那些尸体堆里整整翻找了三日,不眠不休,一刻不敢停歇。她不是神,却凭着心中一口气的意志不断的告诉自己,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人人都说顾峯活着的机会渺茫,甚至觉得是必死无疑。那些人算计着,谋划着,都想利用他的死来达成自己的利益。谢儒并非不肯接受现实,只是那人的尸首一日没有找到,这死讯便一日不作数。那么多人盼他死,总该有一个人想让他活。

      她记得阿爹曾经说过,那些真正死去的人,不怕黄土枯骨消逝,只怕活着的人无人惦念。

      可是,阿爹没有告诉她,活着的人要如何才算惦念。

      第四日,晨阳升起,当第一缕微光越过白登山的山头打在她汗湿脸上,那一刻她方才醒悟。要活着的人惦念,或许只是要他们想念思念罢了。

      她抱着双膝痛哭,胸口的那封信灼灼发烫,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烧没了。

      他是真的死了,不在这个人世间了,她怎么找也找不到的。

      顾峯,一个蛮横着出现在她的人生里,却又那么不讲道理的离开的人。从始至终他的出现都是意外,就连惹她动心,也是意外。

      从白登山上下来的时候,她体力耗尽倒在路边,被一户路过的牧民所救。醒来以后她沉默了许久,既不愿开口说话,也没有力气说话。救她的人误以为她是个哑巴,便没有多说什么。她休养了几日准备道谢离开,却在这时得知了一个消息。

      顾峯没有死,他还活着,只是成为了俘虏。

      这消息来的并不隐秘,几乎传遍了草原和边疆五城。

      朔北起兵夺三川城的时候,拓玛派人将顾峯的战袍头盔送至北营顾渊弛手中,想要以此作为要挟。只是没想到,顾渊弛非但没有退兵,反而提前了计划,仅几日就夺回城池,可谓神速。

      谢儒无意中得到这消息,便打消了要走的念头,继续留下。扎穆便是这个时候认识的。

      东荒草原大旱,牧民们生活艰难,却还要供养贵族。尤其是眼下战争时期,时不时的就会有人征粮。

      那日,扎穆带着一队人马闯进她暂居的那户牧民家中,要将家里仅有的几头绵羊带走。牧民阻拦不过,被推搡在地。她看不下去,自然要冲上前去阻拦。就这样,她被扎穆看上。

      扎穆虽看上了她,却也碍于属下和一群人盯着,无法直接带她回去。毕竟征粮是有命令的,但抢女人却没有。尤其是这个关键时候,他被父亲反复告诫,一定要在大汗面前好好表现,大汗有意传位于他。

      于是,扎穆走了,却回头就命人来表达好意。谢儒正愁没有机会探听顾峯的下落,便有意无意的吊着,没有把话说绝。

      在这件事情之后,倒是又发生了一件事,那便是布和的出现。

      布和带着那条咬伤了她的恶犬在牧民家附近转了许久,一直在打听中原人的下落。谢儒思量再三,觉得扎穆并不可靠,布和虽没有明说找中原人干嘛,但看着并无恶意。于是,她思虑一番后,在身上动了手脚,故意招来那恶犬。

      恶犬凶悍,她虽有所准备,却实在是没有料到如巴图这样经过特殊训练的猎犬会生生的咬住人以后,非扯下一块血肉,否则绝不肯放嘴。

      她的右腿被咬伤,布和冲上来救下她。她疼的躺在地上抽搐,意识涣散时似乎看见扎穆的身影,不待她看清楚些,便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便是如今的境地了。

      谢儒不知自己这么做是否过于大胆,她孤身一人,即便是来到了这里,又怎么能找到他,更别说救出他。她一向理智,这一回却像是被猪油蒙了心,眼巴巴的要送出一条命去。但她转念一想,或许她这么做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要看一眼,哪怕远远一眼,知道他还活着,真的活着,就好。

      当初旁人都说他死了,她不信;而今人人又传他还活着,她还是不信。不论生死,她非要自己瞧见了,才能信。

      那碗面,就是她的眼睛,她的希望。

      然而,整整两日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她心中失落,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猜错了,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若真是他,此刻怕是境况要比她还要遭上许多,又哪里会有公主亲自下厨做饭的待遇。

      此时,她已经知道那日找她过去做饭的人是谁,草原的公主,巴雅尔。

      躺在床上,她心道也罢,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希望破灭后她总要自己主动寻找,才能有下一次希望。如此想着,她便慢慢睡了过去。

      半夜朦胧之间,突感脖颈□□,睁开眼睛以后,就见黑幕里有一人立在床前,手持一根麻绳绞在她的脖子上,交叉狠狠勒住!

      这人是谁?!

      他想勒死她!

      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她开始本能性的拼命挣扎。奈何对方力气奇大,勒紧她的脖子以后,她发不出半点儿声音,也根本掰不开他的胳膊。就这样,她憋红了脸,鼻腔间的气息越来越少,直至没了意识,不再挣扎。

      濒死之际,大脑一片空白,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阿爹。

      人死了,会有活人惦记。那她死了,又会有谁惦记呢?大抵,只有阿爹和兄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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