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小姐长歪了》马肉肉

63、第 63 章

　　黑布掀起，刺眼的阳光倾泄而下，像是箭矢毫不留情的射在男人的身上，将他那枯黄瘦干又满脸脏污血迹的脸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上的银色锁子铁叶连环甲早不知被谁卸下抢了去，衣衫褴褛下凡裸露在外的肌肤皆遍布伤痕，几乎道道翻肉见骨，有些结了痂，有些却是新伤。

　　巴图看清了笼里的人，突然挣脱布和的牵制，撒腿朝那笼子狂吠扑去，架势恨不得能里面的人撕咬扯碎，将周围看守的人吓得后退数步。

　　布和怕惹了巴雅尔生气，连忙呵斥：“巴图，回来！”

　　巴雅尔瞪了布和一眼，似是责怪他没看好巴图，而后才转头看向笼内。笼里的人一动不动，凌乱脏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脸庞，像是丝毫不在乎外面发生了什么，若非阳光射下那一刻巴雅尔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皮颤动了两下，她会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

　　呵，就算是中原的战神又能怎样，最后也只能沦为她的奴隶，像畜生一样躺在这里，巴雅尔心里想。

　　“我知道你没有睡，你很清醒。但如果不吃饭的话，恐怕你清醒不了几日。”

　　巴雅尔从布和手里重新拿回马鞭，握在手里绕着笼子走了几圈后才对着里面的人开口。可她话音落地许久后笼里的人仍旧未动，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

　　身后的布和不自觉蹙起了眉头，草原上没有人敢这样对待阿巴亥，就连单于也敬让这个女儿。可巴雅尔却没有生气，她面对这个男人似乎格外的有耐心，只听她继续开口。

　　“你不说话，可以。但我这里有几件事情或许你会感兴趣。第一件事，昨日朔北军夺回了三川城，眼下朔北的二十万大军已经驻扎在那里。”

　　顾峯的眼皮动了动，藏在发中的眼睛缓缓睁开，昔日那总是透着狷狂与桀骜的眼眸此刻却黯淡沉寂的像是一汪死水，就连鼻息间微弱的呼吸都若有若无。

　　巴雅尔满意的笑了笑，刻意贴近了笼子，语气暗夹嘲讽道：“此战之前，我已命人将你还活着的消息送进了牧野城你哥哥手里，原以为他会顾念你的安危，却不想他竟提前发难，仅用两日就夺回了三川城。顾峯，你当真是有一位好哥哥。”

　　顾峯仍旧不言，只是睁着眼睛，却未有动作。

　　“先前我军夺走了汾阳四座城池，重挫了西陵军。如今看朔北与蜀王的架势，只怕是势必要把四座城再夺回去的。顾峯，既然朔北不在乎你，我似乎也没有留着你的必要了。”

　　巴雅尔此言一出，先是布和变了神色，他听不出此言是真是假，但顾峯这个人质确实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想到昨日庭议时单于以及其余四部大将的提议，他忍不住再次开口劝说。

　　“阿巴亥何不听单于的，将这小子绑到阵前，这样即使不能逼退朔北，也能杀了他们的士气。”

　　巴雅尔瞥了他一眼暗带不悦，开口道：“布和，草原上的规矩，奴隶是私人的，抢别人的奴隶就是践踏了别人尊严。这个人是我的，谁也没资格替我做决定，即便是父汗。”

　　“可这个人也是战俘，单于有权做出处置他的任何决定。”布和少有的反抗了她的意思，语气甚至有些急。

　　巴雅尔皱眉，她有些惊讶布和的反常，却仍是起了怒意：“布和，你可以去做父汗的人，倒不必在我这里替旁人做事了。”

　　这一句话让布和立刻低下了头，懊悔道：“布和有罪，请阿巴亥惩罚。”

　　巴雅尔见他认错认的快，到底是跟了多年的人，便又道：“我不交出他自有我的道理，四部的人安的是什么心思难道你不知道吗？父汗要带走顾峯又打的什么算盘，当我是傻子不成。”

　　布和恍然大悟，怪自多言竟不察阿巴亥的心思。他是阿巴亥身边最亲近的人，这样的错误实在是不应该犯。

　　“所以你父王和四部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

　　就在巴雅尔和布和言语之际，顾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坐起身子，靠在笼子上用一种微笑讥讽的眼神看着两个人，声音却因干渴而变得沙哑。

　　巴雅尔有些意外的转头，嘴角一笑，眼睛里划过一丝复杂精光：“你对这个感兴趣？”顿了顿，又道：“你自家的事情却也不见得有这么上心。”

　　“公主，老实讲，我也好奇你为什么不杀了我。”顾峯用手拨开眼前的乱发，动作随意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缓和规整，让人误以为他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朔北少将军。

　　“你好奇？”巴雅尔冷哼一声，跳上笼边的台阶，动作利落洒脱，与顾峯仅一步的距离，压低声音又道：“你怎么会好奇呢？不是你不让我杀的吗？”

　　“听不懂。”顾峯迎上这近在咫尺的目光，同样回她一声冷笑。

　　巴雅尔预料到他不会承认，这个中原男人的心思很重，她已经见识过了。不过她还是不喜欢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话，草原儿女生来坦率。

　　“顾峯，你很清楚自己的分量，即使是朔北现在不在乎你，可拓玛仍然不能随意杀了你，这后果可能很严重。你大概也猜到了，我不会杀你。你被抓已经半月，却突然不吃饭，若是想死又何必多活这半月？”

　　顾峯听后笑了两声，刻意凑前贴近了她的耳边，低声道：“公主，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巴雅尔感受到男人的气息扑在耳垂上，心中微微一荡，竟没有因为他这话而感到生气。要知道平日里若是有人敢这么评价她，恐怕早就成了巴图的腹中物了。

　　她扭过头，不甘落后的直视他那□□的目光：“顾峯，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英雄相惜。你有胆量突袭王庭，在沙漠草原里活了下来，这已经是天神给你的奇迹了。可天神是公平的，所以白登山上你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你救了西陵军剩下的人，可他们没有来救你。你是朔北的战神，可朔北也没有在乎你的生死。你遭到了所有人的抛弃，成为了最卑贱的奴隶。你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成为草原的勇士。在这里，战神就是真正的神，你会得到所有臣民的敬仰。”

　　巴雅尔的声音虽低，但周围的守卫和布和都听到了，他们无不震惊。原来阿巴亥还打了招降顾峯的算盘。可是怎么可能呢，白登山那场惨仗仍历历在目，顾峯宁死不屈的身影烙在了每个拓玛军士的噩梦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叛国，除非天塌了。果不其然，他们只听到顾峯笑着回答了一句。

　　“不错，公主这次的中原古话没有用错。改日若是你到了中原，我可以再多教几句，拓玛这地方实在是没有什么文化可言。”

　　巴雅尔对这样的结果没有意味，只是道：“你承认自己不想死了？”

　　“公主，我也是人，是人就想好好活着。就像公主说的，谁活着还没个重要的事情要做，重要的人......要惦念。”顾峯摊摊手，摆出一副“我也是个正常人”的无奈样子。

　　巴雅尔听到“重要的人”四个字的时候没有意识的皱了皱眉头，想到一件事情，话锋突转：“你口中那个重要的人是西陵敖的女儿西陵珺？”

　　“谁？”顾峯只当自己耳朵听错了，这个名字他可从未听过。

　　“西陵敖的女儿，名字叫西陵珺。我曾在战场上与她交手几次，功夫不错，她让我见识到了中原的女子也是有勇敢的。”巴雅尔再次重复。

　　顾峯犹豫一下，还是道：“不认识。”

　　巴雅尔有些不信，狐疑他又使心思，再次询问：“当真不认识？”

　　顾峯有些哭笑不得，反问一句：“公主为何会觉得我认识这个女人？”

　　这次轮到巴雅尔犹豫，但就像她说的，草原儿女喜欢直来直去，既然招降无望，有些事情便也不必瞒着了。

　　“探子来报，半个月前西陵敖派自己的女儿西陵珺前往朔北和蜀军两军营地，请他们出兵白登山寻你尸首。你们中原如今南北之间的关系到底怎样草原也是知道的，这其中弯弯绕绕你想的应该比我透彻，西陵敖这老小子就算是感激你，也不必派自己的亲女去干这些事。可那西陵珺不仅毫无怨言，还小心斡旋在两方势力之间，如此用心，你们怎会不识？”

　　听完这话顾峯的神色终有所变，那浮于表层的面具像是被摘下，露出本有的深不可测。他的神情连同呼吸都沉默下去，好一会儿后才渐渐恢复，重新戴上那副玩笑随意的面具。

　　“这是你要告诉我的第二件事？”

　　巴雅尔本想摇头，却又点了点头：“算是吧。顾峯，还是有人希望你活着的，我方才骗了你，但你没有上当。”

　　顾峯眉峰微挑，觉得她这话既说对了，但又错了。

　　他怎么会没有上当，只是他不怕死，尤其是死在敌人的手里更加不怕。自他踏上战场的那一刻就明白，不是他杀人，就是人杀他，所以有什么好怕的。只是......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也是那个“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