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小姐长歪了》马肉肉

62、第 62 章

　　关于东荒拓玛的来历，中原历代皆有史官记录。但游牧民族居无定所，文化粗鄙，并不重视传承，以是历朝历代所知有限。但差不多可以肯定的是，夏朝时的荤粥、殷商时的鬼方、西周时的猃狁，以及之后出现的戎、狄等皆是拓玛族的前身。

　　若是真的计较起来，这个游牧民族的历史恐比大启还要长远。因拓玛族自建族以来无论政权如何更迭，每代皆唤拓玛。大启建国初，是拓玛的鼎盛时期，随着大启国力渐盛，拓玛族在中后期渐迁居东荒，边境两族偶有兵祸冲突，一直相互忌惮。如今大启王朝渐崩，拓玛分作五部落卷土重来。

　　拓玛原先只有四部落，分别是拓玛、昆真、契厥、鞑靼，其中以拓玛实力最强，为领族部落。后拓玛一族因政变分裂成东拓玛和西拓玛两族，便形成如今的五部联盟进攻中原的局面。此次四十万拓玛军队由东拓玛首领冒顿单于为元帅，四部首领为参议四大将领，共同掌军。

　　风沙黄土漫天飞舞，四十万大军的营地连绵数里，安扎在一座雪山的脚下。这样的民族生来就头顶蓝天白云，可以辽阔无边的草原和荒漠任意驰骋，听到苍鹰在雪山之巅的嚎叫。

　　巴雅尔是东拓玛单于的女儿，是部落的阿巴亥，用中原的话来说就是公主，身份尊贵。白登山围战时，她亦追随父兄在场，且割下了不少敌军的人头挂在马背上。

　　“阿巴亥，那小子又不吃饭了。”

　　这日，巴雅尔刚外巡回营，属下布和就告诉了一件对她来说不算多好的消息。

　　“这人是个硬骨头，杀了我们那么多人，阿巴亥何必再留着他。倒不如剁碎了喂给巴图，战事吃紧，巴图最近都没怎么吃饭。”布和一边接过主子递来的马鞭，一边张开劝说。他口中的巴图是巴雅尔养的一条狼狗，凶猛异常且嗜血，上了战场能抵十几个兵，谁见了都怕。

　　巴雅尔没回他的话，径直向一个低矮的笼子走去，那里是专门关押犯人的地方。拓玛人不建房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像样的牢房。一般有了罪人，都是关在这种窄小的笼子里，再派人看守几日。至于为什么是几日，那就跟拓玛处罚犯人的手段有关了。拓玛没有法律，只要是关起来的罪人都一视同仁，交给族人任意处理。换言之，只要你被关进了里面，生死由天，谁都能搞死你。

　　布和眼见劝不住她，只得牵着狼狗紧跟了上去。对待一个被关押的犯人还如此小心的带上狼狗，在旁人看来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但布和有了上次的教训后却不敢掉以轻心。这次笼子里关着的，不是旁人，是一个汉人，一个差点儿让巴雅尔没命的汉人。

　　巴雅尔虽是女子，但拓玛不如中原那般对男女的界限划分明确，一切以武力为尊。即便是女子，只要有勇有胆，也可得到尊敬。巴雅尔就是个例子，她不仅是单于的女儿，更是拓玛草原上最猛的女勇士。

　　看守笼子的人见阿巴亥来了，立刻行礼。笼子上罩着一层黑布，他们想把布掀开，却被巴雅尔制止。

　　巴雅尔看着面前这个被黑布笼罩的巨大笼子，仔细听了听，里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随后嘴角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此刻，她不着急看他，反倒想起那日白登山血战的场景。

　　白登山一战，拓玛刚开始被骗，损失严重，但到底实力的差距摆在那里，很快就扭转战局，占据了上风。巴雅尔为求战功冲在最前面，初时被打得惨重，甚至被人当众擒上马。那一幕，可谓她人生成长至今的侮辱，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她发誓一辈子都忘不了。而把她擒获的那个男人，如今却被困在这个笼子里成为了她的奴隶。

　　“要杀便杀！我巴雅尔至死不做俘虏！”她被困缚在马背上，面上挂着血痕，一脸决绝凶恶的对背后的男子吼出，心中已然做好一死的准备。

　　顾峯低头看她一眼，手中长枪挥挑数下横扫了数个妄图袭击救人的敌兵，语气不屑猖狂：“杀你？哼，小爷留着你还有用，拓玛的公主。”

　　巴雅尔知道汉人口中的公主就是阿巴亥的意思，她惊讶他是怎么知晓自己身份的，但这份惊讶来不及细品就被怒意代替。她反应过来这人是想利用自己的身份来谈判，汉人果真如父王所说的诡计多端，连如此危急的时刻都不忘记算计。

　　“我呸！你休想！我拓玛族人从不屈服，巴雅尔宁死也不伤害族人利益！”她激愤的想要反抗，纵使知道这有些徒劳无功，男子的束缚像是铁墙一样坚硬，但也不甘心被这般折辱了尊严。她宁可死，也不要苟且的活着，这会让她比死了更难受。

　　顾峯杀敌杀的一双眼通红，并没有闲工夫再搭理她，周围的西陵将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若是再不想办法，只怕一万大军将会全军覆没。他此行虽做好了死战的准备，但不到最后一个人倒下，他作为领军就有责任继续带领他们战斗，找到胜利的希望。

　　巴雅尔大声咧咧的又骂了几句，有些是拓玛语，有些是汉语，言词狠毒，丝毫没有身为俘虏的胆怯。

　　顾峯听着心烦，呵斥一句：“巴雅尔你闭嘴！”

　　巴雅尔生平没有怕过谁，却无缘无故的被这一声镇住。倒不是因为害怕，她还没有胆小到这种地步。事后回想，大概只是因为对方喊了她一声‘巴雅尔’。

　　拓玛人的习惯是喊人的时候习惯喊代称，譬如巴雅尔是公主那旁人就只会叫她阿巴亥，马厩里喂马的虽然也都有名字，但旁人都会用拓玛语喊他“喂马的”。这是长大以后第一次有人直叫她的名字，竟还是一个汉人。

　　战争的嘶吼声仍在继续，最终白登山也没有发生奇迹。纵使这个擒获她的汉族男人有着令人惊叹的智慧头脑和勇猛武力，也只不过是凡人。这个世上没有天神，那只是信仰，存在人们心中。

　　西陵军只剩下几百人，皆负重伤，被大军围堵在白登山上的月亮湖畔，等着最后的死亡宣判。

　　月亮湖是拓玛的圣湖，有着最宝贵的水源和最独特的风景，每年都会有牧羊的人来这里参拜天神，祈求护佑。可天神似乎并没有眷顾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东荒大旱三年，民不聊生，就连王室也时常短粮。巴雅尔相信这个世上没有天神，即便是有，它也会因为人们的滥杀和血腥而感到失望，就好像现在，尸体堆满了一座山头，湖水被染成了鲜艳的颜色，这是对天神的亵渎。

　　“你放了我吧，他们还能活着。”

　　她看着眼前这个身中数箭仍不屈不倒，最后竟然还要用泛着血沫子的嘴巴将身上的衣袍咬下来将手和银枪绑在一起的男人，他的眼里有狼的狠厉和孤独，也有秃鹫的残忍和决绝，不知怎地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怎么？怕死了？”顾峯用咬绑紧了银枪，随意吐出一口鲜血后对她嘲讽一句，轻蔑和不屑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

　　数百人被困在敌军的包围圈里，对方的将领用西陵军听不懂的拓玛语冲他们哇哇乱叫，似是在说些什么，并没有急于动手。顾峯一手擒着手里的人质，一手指挥众人列阵防卫，即使是强弩之末他也冷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巴雅尔有些难堪，方才说宁死不屈的人是她，此刻求饶的也是她。热血上头的那一刻她确实想过就此死在战场上，如此才不负拓玛最猛女勇士的称号。但冷静过后，尤其是感染到这个男人不屈不挠的强大意志后，她才明白自己其实也是怕死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面色有些憋红，咬咬牙道：“你放了我，我替你保下这剩余的将士。若是真的全军覆没，你这辈子都无法再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你将永远活在失败的噩梦里。”

　　巴雅尔是带兵打仗的人，她太明白这样的经历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意味着什么。

　　“公主以为我还有这辈子？”

　　她听到这话顿住，知道自己的劝说没有到点子上，于是又道：“你们中原不是有古话叫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我想你一定也有。”

　　顾峯听到这话难道怔了一下，他看着巴雅尔的神情有些奇怪，最后开口道：“公主，不会说中原话就不要瞎说了，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是这个意思吗？”

　　巴雅尔有些不耐烦了，她搞不懂中原人为什么这么墨墨迹迹的，说话总是拐弯抹角的。他留着她的性命难道不是为了这一刻的谈判吗？

　　“那你就杀了我，一起下地狱。”她蹙眉说出这赌气的话，不想让自己的尊严在他的脚底下被践踏。

　　这次顾峯没有理会她，他冲着对面骑着高马的敌军将领用拓玛语高声大喊：“若是想要你们的阿巴亥活命，就停止杀戮！”

　　巴雅尔又一次惊讶了，他竟然会说拓玛语，且说的这么流利。不仅如此，他还知道她的身份，似乎他很了解拓玛。这样的了解已经不止战争。

　　战争结束了，西陵军剩下的两百人成为俘虏奴隶活了下来，这应当也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全军覆没。而那个将她羞辱的男人，此刻就被她关在面前的这个铁笼子里，也成为了奴隶，她一个人的奴隶。但其实，战争才刚刚开始。

　　布和见巴雅尔围着笼子转了数圈却迟迟没有动作，以为她是生气了，于是冲看守的人怒斥：“不过是一个奴隶而已，不吃饭饿死就好了，阿巴亥难不成还要管一个奴隶的事情？！”

　　守卫们惶恐跪下，但无一人敢发声。一个奴隶的事情确实没有资格上禀，但这一个多月来谁看不出阿巴亥对这奴隶的特殊，且之前阿巴亥特意交代过，不能让奴隶死了，否则所有人陪葬。

　　“布和，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多嘴？”巴雅尔怒瞪了身旁的人一眼，就连狼狗巴图都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布和心有不甘，但也只能闭嘴。他太清楚巴雅尔的脾气了，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就连单于都劝说不了。想到这里，他暗中瞥了那黑布罩着的笼子，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掐紧了。

　　这个男人，该死！

　　“打开吧。”巴雅尔站在笼子前面，又盯了一会儿才下令扯开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