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她在骗人 ...

  •   天子大惊起身,脱口道:“这绝无可能!南地大旱一年,蜀王为此忧心忡忡,怎还有精力举兵北上!”

      谢儒苦笑道:“天祸无常,皇上以为要想避祸单靠一场祈雨便能了事?蜀王举兵是要转嫁祸事于旁人,若他再不出兵,只怕因灾旱和内政积聚起来的矛盾就要爆发。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皇上不懂?”

      天子听到祁雨时脸色明显一变,有些阴沉,但这神色转瞬即逝,并没有停留多少情绪在他脸上。

      弑君案正是在天子圜丘祈雨时发生的,因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原本一个月的祈雨仪式也被迫中断。此时提及这个,不论是谁都不免敏感。

      天子迅速冷静下来,沉默片刻后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再次急迫询问:“那重伤归来的密探带回的消息是什么?”

      “是婚讯。”

      “什么?”惊讶过后天子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呼道:“是潮海秋茶宴。”

      谢儒点头:“潮海秋茶宴,坊间皆传闻是为了给平侯择妻而设,西凌家的人这次也来了,皇上应当知道。”

      天子自然知道,毕竟这些世家到淄陵以后的第一件事还是要参见他这个面子上的天子,其次才是蜀王。至于潮海秋茶宴,说白了不过是场政治戏码,蜀王妃虽给大启所有世家都发了帖子,但若是世家依附于朔北或者持中立态度,那便绝不会来。相反,若有意与南地交好,自然是要前来赴宴的。蜀王之举名为宴会,实为试探。

      谢儒继续道:“那密探带回的消息便是蜀王已经派人修了婚书送至汾阳两河,要与西陵氏联姻。西陵氏多年来据守汾阳两河之地,虽在东荒大战中受创,但实力仍在。此番若是参与南北争斗,只怕是要助蜀王夺取天下。兄长猜想朔北恐怕也是被西陵一族和蜀王联合起来蒙骗了。”

      “可天下人不是傻子,越盟定下不过两年,蜀王此时开战与当年窃国的董贼魏贼又有什么区别?谁会答应?!”天子反问一句,语气有些急了。

      谢儒却道:“蜀王此番举兵自然不会以南军名义,所以他想要借的,是天子名义。只要借口镇压东荒拓玛,如此就能正大光明的让皇上下令调兵遣将。可就算是天子诛伐,也不可师出无名。所以便有了温老的谋逆弑君案。”

      剩下的话谢儒不用多说,她知道对面的人会明白。蜀王故意设下陷阱诱谢氏前来救人。谢氏若真为救温老而落个谋逆不忠之罪,便也能顺理成章的将东荒之乱推到她兄长谢祐樘头上,借口出兵东荒。

      天子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不过一桩弑君案,背后竟然牵扯出这么多事情。若是一招行错,只怕是万劫不复。

      谢儒见他已有动摇,趁势再言:“我借潮海秋茶宴的名义来到淄陵,为得只是要帮谢家脱困。还请皇上下令行刑暂缓,查明背后真相。”说完,她伏在地上郑重行礼。

      然而天子虽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却不知为何仍旧不肯松口:“此事并非我一人能够做主。”

      “皇上不愿帮我,是因温老之死对皇上来说并非是件坏事,对吗?”

      终于,谢儒反唇一问说出了心底最深的话,此刻她看向天子的眼神更是幽深不见情绪。

      天子盯着她脸上突然阴鸷闪过,先前的温和瞬间消弭,怒声道:“你如此想我?”

      谢儒神色更沉,眼神像是一把锋利宝剑,划过所有的虚伪与欺骗,直直的看着他:“不管我如何想,事实终究如此。温老一生周游诸郡边塞,传道讲学,堪为万世师表。他若死,天下士子定然不满,蜀王也会失尽民心。皇上打的是这个算盘吗?”

      “你想如何做?”天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即使他当真是这么想的,眼下却也不能了。如果蜀王真的要借温老和谢氏重燃战火,那这桩谋逆案就不是简简单单蜀王失民心这么样了。

      “我要见蜀王。”谢儒神色一厉,说了一句大胆至极的话,又道:“我有办法让他放过温老和谢氏一族,但还请皇上下诏彻查温老弑君一案。”

      天子皱眉垂首并未立刻回她,但眼中已有犹豫。

      “她在骗人,皇上莫信。”

      此时,大殿那道苏银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温润磁性的年轻男子声音。天子的犹豫和殿内的平静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

      谢儒立刻扭头去看,屏风后的人影晃动了两下,依稀间可见这人是拿了一把折扇。她稳了稳心思,语气略讥讽:“阁下已经听了许久的墙根,不打算现身一见吗?”

      殿内一片寂静,那人并没有回她。

      她顿觉有些尴尬,但也不好发作,毕竟连那里面的人是谁她都不知道。

      天子的视线在屏风和谢儒身上来回打量,眼中的那几分松动慢慢消失,显然是因为屏后人的话对谢儒起了疑心。

      谢儒敏锐察觉到天子的变化,不得已重新跪下,对着天子一字一字认真道:“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庆哥哥你就不信儒儿了?”

      天子没有立刻回答她,神色踌躇间那几分怀疑始终没有消退。良久后,他才对着屏风后的人启唇开口:“行昀,你既说她骗了朕,那又是如何骗的?”

      素色银丝屏风后的人影晃了一下,随即年轻男子的声音又响起。

      “皇上,据我所知,朔北近年来军马充足,且刚颁了新的战马令,并不需要与东荒拓玛暗中交易以扩充战马。她方才一番陈述,单这由头就让人怀疑。”

      天子听罢偷偷看了眼谢儒,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明态度。

      谢儒不知这人是真的知晓朔北情形还是故意试探她,若是后者她岂不是要露了马脚。

      最后,她想了想,仍旧道:“单凭这一条怕是不够证明我说的是假话。朔北军情是何等机密之事,我兄长派密探千辛万苦打探而来的消息,岂是阁下凭借一丝猜想揣测就能反驳的?”

      屏风后的声音再起:“谢小姐可知军中密探一般都要如何培养?”

      谢儒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怎会知这些。

      那声音似是已经料到她回答不出,继续:“军方养密探细作,少则三年,多则十年。谢小姐可能有所不知,培养一个普通细作本身就是极其耗费心血的一件事,莫说是一个能窃取敌军最高机密情报的细作了。方才谢小姐说你兄长只是临时派人查探,竟还能查到蜀王与西凌族联姻此等机密之事,这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还是说谢家有什么养细作的密法,那不妨说出来,我和皇上洗耳恭听。”

      谢儒藏在宽袖里的手不自觉握紧了,看向那屏风的眼神终是忍不住沉了几分。家中擅养细作,这样的名声任谁听了都不算是好听,何况是谢家。谢氏一族乃是大启的最富清誉的世族,光明磊落,坦荡为人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浸在血液中的。

      她极力压制怒意,开口:“我并非军旅中人,对这些事情不甚熟悉,方才所言不过是转达父兄之意,兴许是记错了,有口误也说不定。”

      “口误也便罢了,只是如此重要的事情谢小姐从头到尾竟没有一份真凭实据以呈天子。谢小姐的父亲当年位居三省中书,做事情不该如此大意才是。难不成谢小姐以为仅凭自己与皇上的幼时情谊就能让皇上下诏?”

      谢儒脸色陡然变化,立刻扭头看向天子,委屈神色浮现在脸上。

      天子似乎这时才想到要将她扶起,动作十分温柔小心:“朕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有何凭据?”

      谢儒听此话眼中光亮骤灭,知计划功亏一篑,但仍压低了声音道:“此番出门太过着急,竟忘了让父亲亲书一封呈与皇上。”

      天子得了这个答案自然明白孰真孰假,但他没有生气反倒神色一松,重新拿起桌上的筷箸给谢儒布菜,态度亲切,仿佛刚才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无妨,想来谢公应当会想起来的。说不得那信眼下已经在路上了,你且在宫里住上几日陪朕等一等就是了。”

      温老今日便行刑,等上几日?谢儒没有再说什么,她老老实实的坐在膳桌边执筷进食。期间有好几次忍不住偷看那屏风。那屏风后的身影却一动不动,好似也感知到了旁人的偷窥。

      饭快罢,紫薇殿外有内侍传声。

      “皇上,平侯派人来了,说是来找谢姑娘。”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格外刺耳,谢儒手中的筷子落地砸在了黑色的大理石上。

      “庆哥哥还是把儒儿交出去吧,就像当初放弃浣姐姐那般。”

      听得‘浣姐姐’三字时天子瞳孔紧缩,双手几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夹在筷上的食物掉进了金盘中。

      他道:“儒儿又没有犯错,为何要将你交出去?平侯此番主持潮海秋茶宴,说不得只是来请你罢了。”

      谢儒笑他自欺欺人:“平侯是怕我去法场闹事,他容不下我。”

      紫薇殿再次陷入沉默寂静一片,试探的心思在空气中流动,像是藤蔓紧紧缠绕着天子的每一次呼吸,越发的令人窒息。

      此时,屏风后的声音竟又起。这声音似乎总在僵局时响起,然后激起一池的涟漪。

      “皇上不必为难,平侯此番并非来抓人的。这姑娘今日来也只是要做一场戏给平侯看罢了。”

      谢儒终于忍不住霍然起身,对着屏风冷声道:“阁下还是不要太过分了。”

      屏风后却似乎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叹息声:“我方才虽拆穿你,但并不碍事你今日真正要做的事。”

      “阁下这话我倒是挺不明白了,我究竟要做什么事?”谢儒的语气又冷了几分,耐心也快用完了。

      “你只是想在这紫薇殿里坐一坐而已,无论皇上答不答应你的请求,自你进门那一刻你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紫薇殿坐上一坐?这又是什么道理?

      天子甚是疑惑,不晓得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世上有人聪明就有人傻,天子不算笨人,可比起这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却也不够聪明。

      谢儒脖子上的青筋有些绷不住了,她闭眼深呼吸,再闭眼再深呼吸,待情绪冷静后大踏步至屏风前,来来回回踱步三次,视线尖锐的似乎要将这屏风戳透了。

      屏风后的人听到声音,立即往后退了几步,似是害怕她突然闯进来。

      一道屏风的距离,谢儒只要轻轻一推,后面的人便无所遁形。但她强忍住心中的冲动,眼睛盯着那道若隐若现的影子,恨不得扒了对方。

      天子见状立刻起身,走上前拦下她面前,又对里面的人开口:“行昀,你莫要卖关子了,快些说出。”

      “皇上,若说这世上有谁此刻最不愿意温老死在法场,那必然是平侯无疑了。此女不过是想借皇上逼平侯救人罢了。若我猜的不错,她进蜀王宫之前必然会让人以自己的名义去法场闹事,这样就可激得平侯抓人。与此同时,她让阿离送自己入宫,依着那小霸王的行事风格,与大张旗鼓又有何异。平侯知晓了她的行踪后定然是要寻到宫内来的。”

      “当平侯看到她与皇上在殿内相谈甚久后自然会以为皇上已经对温老动了恻隐之心。如此一来,平侯的人便可以顺理成章的问皇上求一道圣旨,暂缓温老行刑。所以平侯不是来抓她的,反倒是来助她的。而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天子听完后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线,危险的气息暴露无遗。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自己会答应她。蜀王杀温老后定失民心,平侯无法忤逆蜀王,就连宠臣付博宽作为温老的学生也未敢进言。谢儒此举是送给平侯一个既不忤逆蜀王又能救下温老的机会,可谓是时机完美。

      天子想明白这一切后心底冷笑,即便平侯推波助澜,他也不会下旨,谢儒这算盘仍是打空了。但面上他仍旧要装模作样,叹气一番。

      “谢氏门楣六百年,风骨如松,忠正如岩。儒儿,方才你利用朕对谢氏本能的信任,未免太没规矩了。”

      谢儒明白一旦让天子知道杀温老并不会引起蜀王出兵拓玛,那他就一定会拒绝。平侯想温老活着,可真正想让温老死的却是天子,这着实是有些讽刺了。她早料到天子的心思,所以故意用天下大乱的由头逼其下诏,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说什么不妨碍她,眼下平侯虽来了,可天子又要如何再说服。

      “我还有一个问题。”片刻后她回头,对天子再开口道:“今日我若出宫,平侯会杀我吗?”

      天子沉默不语,他的态度已然是答案。

      扰乱法场,戏弄平侯,又是谢家的人,这样的人平侯不可能容得下。天子深知自己没有能力对抗蜀王,也没有能力跟平侯较量,可若是连谢家都没了,他这个天子恐怕真的是走到头了。谢儒这是在威胁他,拿谢家威胁他。

      大启建国六百年,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时代如何更迭,谢家始终都是大启皇室最坚实的一堵墙,代表着绝对的忠诚。

      谢儒面对天子的犹豫不禁冷笑,感叹人性皆是如此,明知是挑拨却还要疑心,明知是陷阱却还是被利益蒙蔽。

      她张口:“就算我编造了些事情,但蜀王亡谢氏之心难道还有假吗?皇上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大启江山再一次大乱吗?”

      亡谢氏,便是亡天子。

      天子的神情又复杂了,周身的气势越来越压沉,坚硬的脸庞映在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看得见轮廓,却看不清态度。

      天下大乱......天子的手颤了颤,他最害怕的约莫就是这四个字了。

      这时,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男子的磁性声音又响起:“皇上还是帮帮她吧,此女子虽然狡诈,但最后一句话却是在理,这个天下还不能乱。”

      谢儒皱了皱眉头,约摸明白过来,这人应当是在耍她。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