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小姐长歪了》马肉肉

2、朔北战神

　　“皇上驾到！”

　　传令官一声呼和，殿内众人齐跪在地，郭离与他身后的小内侍自然也不例外。

　　“免礼。”

　　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双绣着金丝龙纹的锦缎靴子徐徐进入小内侍垂下的视线当中。小内侍许是胆子大，偷偷抬眼瞧了瞧这位九州至尊的天子。

　　天下逐鹿之际群雄霸主不少，但即便强如蜀王和朔北王，也始终没能越过那道君臣的天堑。大启的天子始终只有面前这么一位。

　　天子身着白锦缎银龙圆领袍衫，玉双佩，九环带，六合靴，金冠导，袖口衣缘皆绣日月星辰以彰尊位。至于模样，天子尚年轻，倜傥英俊，周身并无多少帝王的威仪霸气，却贵气萦绕。

　　“朕听姨母说，阿离你近日要回城，却不想今日就到。正好，留下来陪朕用膳，朕可是许久都没同阿离你饮酒了。”天子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将郭离搀扶起，并未注意到他身旁的小内侍。

　　“皇表哥，阿离日前犯错气恼了父王，多亏皇表哥在旁劝说，这才只罚去都封山守了一个月的马厩。今日阿离回城，特意带了礼物给你。”郭离利落起身弹了弹衣襟，自觉坐上膳桌，尝了几口后就开始卖起关子。

　　天子也落座，内侍宫女在旁小心侍候，每道菜都在二人面前的金盘中布了三筷。

　　他听了郭离的话自然有兴趣，停筷道：“哦？是什么礼物，快来与朕瞧瞧。”

　　郭离神秘一笑，道：“那还请皇表哥屏退左右。这礼物只能皇表哥自己看，旁人都见不得的。”

　　他这话话意有所指，若单单要摒退左右，倒不必如此刻意提及。

　　“好，应你。”天子暗瞄了眼那素银屏风，却仍旧只让宫女内官离开。

　　郭离见状皱眉，但也知那屏风后的人不是自己能惹的，便只能作罢。他又吃了两嘴添个半饱后起身出殿。只是他走的时候好像忘记带走自己的小内侍了。

　　天子见半天也无人呈上什么，又看见那小内侍还跪在地上没有离开便一瞬了然，对小内侍开口询问：“阿离说的礼物就是你吧。这小子如今是越发能折腾花样了，快些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小内侍依言缓缓抬头，上前几步给天子瞧仔细。抬起头后的小内侍眉目淡淡，一双眸子散发明亮光芒，如墨如画。

　　天子定睛打量他，砰的一声手中的筷子就掉了，半晌后他才叹气张口 “儒儿，原来是你。”

　　“是我，庆哥哥。”

　　青衣小内侍莞尔一笑，露出了两个小小虎牙和酒窝。

　　天子眼中情绪由疑惑到震惊再复归平静，最后怅然再叹。他亲手夹了一筷子的食物到空碗里，并将碗推到小内侍面前。

　　“坐下吧，朕记得你最喜食这同阿饼，幼时常去东宫寻嬷嬷做给你吃。”

　　小内侍起身坐下，并无丝毫扭捏。这本是极不符合规矩的事情，能与天子同坐的非王公大臣就是皇后妃嫔，他这样一个低贱的身份莫说是同坐，便是侍候都不太有资格。

　　小内侍执箸尝了碗中吃食，轻说一句：“不是从前的味道了。”说罢抬头，眼睛在殿内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素银屏风上。

　　“一个大男人竟还学闺阁女子，羞羞答答的躲在屏风后偷听人说话，实在是有损风度。”

　　屏风后的人影听到声音后晃了晃，隐约可见是个八尺男儿，身材欣长，想来风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天子暗自郁结，心道小霸王没找事儿，这位反倒大胆的厉害。他怕惹了屏风后的人生气，立刻干咳数声以缓尴尬，又为谢儒亲自布食，道：“莫管这些，快吃饼。”

　　小内侍看了眼碗中的精致糕饼，抬头对天子道：“这是莲花饼，庆哥哥在南地呆了两年，怎么不唤它本名了。”

　　天子手一僵，面上笑意瞬间退去，眼底波涛暗藏却仍旧克制，隐忍一声：“不过入乡随俗罢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又哪里来的‘入乡随俗’？”小内侍语气咄咄逼人，扫了眼满桌的南地食物后随手将天子亲自布给他的食物推至一旁，厌恶之色不加掩饰。

　　这种大不敬的行为旁人做了只怕现在脑袋已经不在脖子上了，但此刻天子除了脸上的笑意明显冷了三分，其他的还算克制，并未发难。

　　他张口：“谢儒，你今日来瞧朕，朕很是欢悦。但有些话不能乱说，你可明白？”

　　昌靖兵变后圣安帝和彼时尚是太子的天子一路颠沛避难，从帝都平昌迁到朔北，而后又因越州战，再由朔北迁到这淄陵城。这一番经历，不过是从朔北手里的傀儡，变成蜀王手里的木偶。

　　谢儒像是没听清天子话中警示，仍旧咄咄:“庆哥哥当真不明白我今日为何而来？温老行刑在即，庆哥哥还能安然理得的坐在这里用膳，倒叫我佩服。”

　　“够了！”

　　天子终于怒而起身，身上玉佩哐啷作响，彰示着暴风雨前的雷霆之怒。

　　古人言，天子一怒，伏尸百里。

　　“你放肆！”天子气急推翻了面前的碗盏，怒声低吼：“温老桃李满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人敢走到朕面前，也不是只有你一人不怕死！”

　　帝怒临头，谢儒虽立刻起身跪地，但脊背挺直，眼神平静隐含倔强，丝毫没有屈服的样子。她昂起头，一字一字问道：“那可有一人敢走到蜀王面前？”

　　蜀王，这座王宫真正的主人，乱世中的枭雄，其铁军踏马所到之处，无人敢逆，皆是臣服。

　　“你！”天子气的目瞪眦裂，又甩手打翻了那碟子莲花饼，精美的糕点散落一地。

　　他朝着谢儒再次怒吼：“温澄谋逆弑君，罪无可赦！他若不死，蜀王便会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来逼朕下圣旨！难不成你要朕去给他陪葬？！”

　　谢儒驳斥：“可既然是谋逆弑君这样的大罪，为何不经三司审判就昭告天下？难道我大启的刑狱之法都是摆设吗？”

　　话音掷地，紫薇殿顿时寂静，针落可闻。天子怒意尚在，却强忍着不再发作，只是紧紧掐住龙椅上的扶手，好似要将其生生掰断。

　　片刻后，谢儒的声音才缓缓又起，打碎了殿中的一阵平静。

　　她道：“天子懦弱，为臣之罪；天下蒙难，为臣之罪。温老曾言，这世上并非事事人随天愿，有高洁者濯濯便有卑劣者滔滔，有急公好义者为英雄，便有私欲熏心者为孽障，有人知足常乐，有人贪得无厌，有人贞守操行，有人不葆晚节。如今看来，即便是贵为天子，也难逃此理。”

　　天子的怒意似乎被冷水从头浇灌，一下子没了气焰。谢儒的话字字诛心，此刻的他就像是明艳的花朵逐渐枯萎，眼中的神采被暗淡一丝丝抽离。过了许久，他才终于缓过神来，颓然跌坐龙椅上，低声喃喃：“君子忧天下，小人忧衣食，各为其难，各得其便。求人难，被求者亦难。”

　　谢儒听得这话，眼底一抹带着讽刺的悲痛划过，终知即便是继续恳求，高座上的人也不会心软。多年的颠沛流离和寄人篱下，天子早已失去了他本该有的王者风范。

　　她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温老若死，谢氏不久矣。皇上该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我此次冒险入淄陵，乃是谢氏已经大祸临头。”

　　“怎会这样？”天子惊诧，提及谢氏明显有些紧张。

　　谢儒神色平静，徐徐道出原委：“两年前，家兄谢祐樘领先帝诏命驻守江川以镇压东荒拓玛一族。江川虽位东，可也处南北交界，相邻的便是汾阳两河之地。”

　　“半年前，家兄察觉朔北与拓玛一族有战马交易，且数量颇多。他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竟又发现朔北连着数月调兵至汾阳两河之地，镇守汾阳两河的西陵家似与朔北结成了同盟。”

　　“家兄心疑恐朔北王会破坏南北越州之盟，再掀天下战火。于是派密探潜入朔北军营暗中调查。可没想到此番动作被朔北察觉，密探尽数被杀，只一人重伤归来。”

　　天子听完这些脸色骤变，脱口而出：“朔北王当真要重起战火？越州之战朔北惨败，损兵十万，他怎敢此时来犯？”

　　昌靖兵变后南北虽分裂，但实力上朔北更盛，这也是为何皇室避难朔北而不是南地的原因。可两年前的越州之战却打破了这种局面。

　　越州之战既是真正奠定南北二分天下格局的关键，也是蜀王实力崛起的象征。此战中，蜀王军大败朔北军，掠五座城池，俘十万兵，自此蜀王成为名副其实的南地霸主，再也没有人敢说朔北强于南地这样的话。

　　除此之外，越州战后南北订立盟约，史称越州之盟。盟约规定南北双方互不侵犯，皆遵天子诏令。这两年南北无战役，也是多亏了此盟约的维系。

　　“皇上莫不是忘了朔北有位小战神，其勇猛之名堪比当年的蜀王。有他在，朔北如何能安稳？。”谢儒的气息一直平静，但提及朔北战神时仍旧忍不住波荡了一下。

　　天子听此，瞬间沉默。

　　近两年大启民间流传最广的一句话就是，南平侯北战神

　　这平侯说的是蜀王长子，郭衍。此人原为蜀王送往朔北的质子，昌靖兵变后回到南地。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其才智名声便越过任何一家世族公子。外人都道他极擅权谋制衡之术，是位天生的谋略家。

　　至于这北战神，谢儒不需靠传言猜想，因她曾与此人有过交集。

　　朔北小战神名唤顾峯，乃是老朔北王之孙。当年昌靖兵变，他率领五千轻骑千里奔袭，一路铁血杀伐将逆党折杀殆尽无一活口，擒下董衡和魏子光两名逆贼。一年后东荒大战，此人又率数千骑兵深入荒漠捣毁拓玛王庭，于白登山上救下十万大军，立下不世战功。坊间传闻其虽少年之姿，然傲世英武如天神下凡，除却征战沙场数十年的蜀王，当世无人能敌。

　　这二人一南一北，且都身份尊贵，乃当世奇才，以是人们常把他们放在一处谈论。

　　“朔北新王即位后容不下顾峯，兄弟既已阋墙，便不可能派他前来攻打南地。”天子仍旧抱着一丝希望挣扎。

　　谢儒眼中眸色暗了暗，接上他的话：“皇上的话没有错，若非兄弟阋墙，朔北有战神顾峯坐镇，越州之战又怎会被蜀王屠戮五城，损兵十万。所以此番并不是朔北王要开战，而是……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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