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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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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你怎么能这么冲动呢?你马上就能调上去了,现在这么一闹,还怎么让他松口啊?”
江稳好像浮在半空,他看到高爱芸把江阙拉到房间里说话,高爱芸有些气急败坏,“我去跟他说说,你让芳华顺着他一点,左右不过这两天,等你调上去了,你俩再远远的搬走!”
江阙一把拉住了她,“妈!这个职我不升了,我明天就去递申请,我辞职!”
他到底是有血性在的,他说,“他欺负我们两口子也就罢了,为了孩子我俩能忍,可他欺负莹莹,我跟他拼命!”
“你说什么混话!”高爱芸气的上手扇他,“你只要升上去,往后还用看他脸色吗?妈平时都怎么教你的?”
江阙躲都没躲,就那么直直的站着由她打,只是这一次他眼里除了疲惫就是绝望,“妈,你觉得他会放过咱吗?”
他说的是咱,这个字无形之中把高爱芸和他绑在了一起,所以高爱芸在他说出这个字之后就定住了。
江阙看着她,“他恨咱,怎么可能让咱过的好?我看透了,他就是把咱当成乐子一样耍,甭管我工作干的多好,甭管单位呼声对我有多高,他都会压着我,我这辈子就不可能翻得了身!”
“所以我想好了。”江阙呼了口气,把自己暗暗攒了好久的勇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他说,“我不干了!我有手有脚,我自己做买卖,我出去打工,再大不了我进工地,我总能养活她们!”
“妈!”他说,“我们明天就搬,你跟不跟我们一起?”
两人声音渐弱,场景也如糖纸般融化在水中,江稳不知道高爱芸有没有答应,梦境便又如同电影的镜头,切换了。
那是江阙的工作单位,有着明亮又威严的办公大楼,楼道里每块瓷砖都被擦的一尘不染,干净的像在照镜子,倒映着每一个走过的人影。
交谈声,呵斥声,打印机工作时发出的呜呜声,把一些窃窃私语挤压的有些变形。
“听说这次有不少人要往上升,你那有什么信儿没有,知道都有谁吗?”
“信儿没听着,不过这回得有江科吧?我听办公室的人说他给秘书长递了申请,说想去济市,我还寻思下班去找你,咱一块把礼品买了,等他调令下来就去送他去。”
可谁料那同事一脸复杂,“江阙年年递申请,年年被打回来,他可比谁都不一定。”
“不能吧,他在这个位置都干好几年了,轮也该轮到他了。”
那同事一摆手,“你来的晚,还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江科他爸可是……”
那窃窃的私语像是背景的音乐,伴随着同事的交谈,江稳看到江阙一步步走向秘书长的办公室,抬手敲响了那扇木门。
“当当。”
“进!”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等江阙进门之后,那位所谓的秘书长也并没有抬起头来,他依旧伏案继续在本子上抄录着什么,所以那安静的办公室里除了两人浅不可闻的呼吸,便是笔尖与纸接触而发出的娑娑声响。
这是官场的不宣之秘,认真专注和忙碌疲惫是对一个人工作态度的最好标榜。
江阙习以为常的在一旁静静等候着,而旁观着这一切的江稳哪里忍受过这些,他最看不得这些浮于表面的虚伪作派,所以他烦躁不已,想从这个无边无际的梦境之中逃脱开去,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又令他的内心抓挠难耐。
他不得不停留在这里,也不得不想办法停留在这里。
梦境煎熬,无形的意识好像拟化成了一个硕大的,和他一样漂浮在半空的钟,秒针哒、哒、哒的走着,时间就这样机械的流逝。
终于,那个秘书长停下了手中的笔,他抬起头的那一刹那,脸上也毫不意外的带上了惊讶,“呀!江啊!什么时候来的?你看我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你怎么也不提醒一声?”
“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看您正忙着处理工作,就等了一会。”江阙熟练的用话术应对,“领导您忙,我的事不急。”
“唉,这工作哪有干的完的,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秘书长一边收起了桌上的本子,一边问道:“你是想问申请的事吧?我昨天问了首长的意见,江你也知道我这个位置,不是我压着不给你批,实在是,唉!”
他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权利有限的。”
江阙是江津的儿子,他没必要弯弯绕绕打半天官司再告诉他。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申请现在批不批,对江阙的意义都已经不大了,只是再一次亲耳听到,江阙的脸色难免还是难以掩饰的变得苍白了一些。
“还是谢谢领导,您为我费心了。”
看着江阙的脸色,秘书长也知道江阙这回是被逼狠了,可是没办法,调职的最终审批权确实在江津手里,真不是他故意耍难揍。
但他身在秘书长这个位置,也不能说江津的不是,所以他只能劝慰江阙,“江,首长也是为你好,你看咱们单位平时也没什么事,有的那点你也早都上手了,你要换个地还真不一定比这好。
虽然你说你干了这么多年,早该调动调动,可调出去了就是新地儿,环境现熟悉,人得现认识,关系也得现打,可咱这不用,首长眼皮子底下没人敢翻天。
而且工作机会什么时候都有,首长想的肯定比咱们全面,真有合适的,有好的,首长不可能不让你去,所以还是先凑合着吧!”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语重心长,可谁料江阙却是难看的笑了笑,“叔,我今天其实是来递辞职的。”
辞职和调职不一样,这个只需要工作交接完毕,再有上级领导签字就行了。
而且那个年代还没有什么公积金和医疗保险一说,所以江阙的离职手续办的意外的轻松。
看着江阙脸上终于带上了解脱般的笑意,而后一点点走出这栋办公大楼,旁观着梦境的江稳也和他狠狠共情了。
是啊,解脱了。干嘛明知道在江津手底下讨不到好处,还非得忍着呢?
可是江稳也知道,江津对他们一家的打击不会到此就结束,不然江阙也不会拉着祁芳华一起跳楼了。
跳楼。
想到这里,梦境也跟着江稳的意识旋转起来,那种沉闷与压抑也再一次扑面而来,江稳也跟随着他爸爸江阙的脚步,又一次回到了那栋充斥着恶心与黏腻的洋楼里。
绝望明明是一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可偏偏江稳在这场梦境里看到了它的具象。
“芳华?”
平时本该紧紧锁住的卧室的门此时大敞扬开着,每次看到江阙都会哭哭啼啼扑上来的祁芳华也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好像个破布娃娃一样一动不动。
也许是听到了江阙颤巍巍的呼唤,她慢慢的转动了一下眼珠,眼泪也从眼角流淌而下。
她什么也没说。
而江阙什么也说不出来。
高爱芸拿着扫把站在门口,也好像根本看不到这狼藉的一切,她只催促着江阙,“阙,你爸让你上书房找他一趟。”
她推搡着他,说,“去吧,这里妈来收拾。”
江阙看她走过去,依旧像拉扯什么脏东西一样拉扯着祁芳华,“哭什么哭,本来挺好的事情让你弄得!我看你就是个搅家精!阙这回要是升不上去,你就别跟他过了!”
咒骂不绝于耳,江阙在祁芳华万念俱灭的眼神中缓缓离去。
距离书房不过是下一层楼梯的距离,可是这一次江阙却觉得这段路前所未有的长,所以等他终于走到书房的时候,江津已经等的有些不耐了。
但他今天成功钻到了空子,所以他对江阙还算和颜悦色,“王秘书长都跟我说了,你要辞职是吧?是嫌我拖着不给你批?呵~”
江津吞吐着烟雾,嗤笑道:“你要早让芳华跟我睡一觉,我至于耽误你?”
细白的烟雾妨碍了他的视线,他根本看不清江阙额角暴起的青筋。
所以他依旧侃侃而谈,“辞职申请我这压下了,我跟你说,你想去济市就不可能,我能让你往上调,但该在京市还得在京市……你不会以为我白养你这么大吧?”
他说:“你妈欠我的,但好歹让我搞了这么多年。可你呢?不知道是她跟谁生的野种,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大学娶媳妇,你不还我点什么就想一走了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我现在呢我就觉得芳华好,我就想跟她睡觉,你要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后别说调职,升多高,不都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似乎以为是终于征服了江阙,所以他舒坦的捻灭了手了的烟,可等细白的烟雾也在他视线里缓缓散去,江阙那张脸也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因为清晰了,所以江津也被江阙眼中跳跃的浓重的恨意吓了一跳,但江津不愧在高位上待了那么久,他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问:“怎么?你要跟老子翻脸?”
看江阙死死的捏着双拳,目光满是仇恨的瞪视着自己,江津的眼神也变得犀利了,“江阙,别忘了你是怎么走到现在的!一个女人,今天就是我不睡明天也照样会有别人睡!你知道什么叫拿老婆孩子换官当吗?我不过是提前教教你罢了!”
“够了!”江阙怒吼着打断他的污言秽语!
书房明明很宽敞,可这一刻江津还是觉得这里太小了,隔的那么远,他还是听见了江阙的后槽牙被咬的咯吱咯吱响!
江津头一回有点慌了,他正要说些什么,便听江阙一字一顿的道:“我会让你遭报应的!”
报应。
江稳猛地睁开眼睛,青灰色的车顶撞入他的瞳孔,他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躺在哪里。
耳边的蝉声依旧滋啦滋啦的想着,但梦境依旧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江稳麻木又嘲讽的想,他那个爸爸所说的报应,不过是让二十年前的京市又多了两场令人震惊的大案而已。
一是某干部私生活混乱,□□自己的儿媳,致使儿子儿媳不堪受辱双双跳楼。二就是他,年仅十岁的自己大义灭亲,将自己的亲生奶奶送进监狱。
江稳的梦很长,但其实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李海言回家给两个孩子做熟饭,又给他们洗漱了一下,就又到点了。
她把自行车推了出去,准备骑车送孩子们去学校,没有自行车去哪都不方便,这样她送完孩子还能去医院,虽然慢,但怎么也比打车方便些。
可没想到的是,她一开门就看到江稳的车还停在那里。
起初李海言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车,只是江稳的车太好了,黑色的车漆反着悠悠的光,一看就价格不菲,恐怕整个恰克热县里也找不出来几辆。
正愣神的时候,李海言看见江稳打开车门朝她走了过来。
“江,江总。”李海言有些疑惑,她不知道江稳为什么没走。
“我送你们。”江稳说。
李海言却吓了一跳,扶着车把往后躲了躲,“谢,谢谢江总,不用麻烦了,我骑车送他们就行!”
江稳的手顿在半空,他直视着李海言,说出来自己的目的,“李老师,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什、什么?”李海言有些愣住。
有事拜托她,江稳吗?
可江稳没有现在就开口,因为李浩和李莹朝着他们走过来了。
江稳把李海言的自行车接了过去,然后搬进了自己的后备箱。
虽然江稳的车很高档,可是装下自行车后,后备箱的盖子却是合不上了,高档的汽车后面带着半旧不新的自行车,看起来又怪又丑。
可江稳好像察觉不到,放好车子后,还绕过去帮她们拉开车门。
李浩和李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又是这个叔叔送他们,但他们两个孩子都很懂事,什么也没多问。
到了学校,两个孩子和他们说了再见就下车了,看着两个孩子手牵手走远,江稳这才重新启动了车子。
车子是往医院的方向开的。
李海言偷偷瞄着江稳,这一路上她很想问江稳是有什么事要拜托她,可话含在嘴里,想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就在李海言胡思乱想的时候,江稳终于说话了,他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哑,他说,“李老师,我有一个妹妹,她走丢了二十多年,如果她还活着,她应该和你年龄相仿,你愿不愿意,同我做一个血缘关系鉴定?”
李海言真的愣住了。
江稳声音低低的,道:“只需要采一点你的血,费用我会全部承担,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妹,我会给你一笔营养费作为补偿。”
李海言的脑袋里好像是有什么风暴卷过,江稳,妹妹,她。
她语无伦次的说,“我,江总,您好像误会了,我应该不是您的妹妹,我有父母的,我从出生起就在恰克热县了……”
她出生在恰克热县的邓李村,父亲姓邓,母亲姓刘,她连她出生时的接生婆是谁都知道。她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因为父母嫌家里生的都是女孩,这才把她给了李宏家。
李海言根本不怀疑自己不是的父母亲生的,因为她和她的那几个姐姐长得都很相似,就连李宏都说过,因为她和她哪个姐姐长的太像,在路上还把她们俩认错了。所以她绝对不可能是江稳走丢的亲人。
“我知道。”江稳说,“可我找了她二十多年,我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可能,哪怕这个可能只有万分之一。”
李海言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感受的到现在江稳无比脆弱,她不知道,江稳这样的人物,竟然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她很想问,那如果检测出来我不是你妹妹,你不会更失望吗?可一想,江稳已经找了他妹妹二十多年,应该已经失望过无数次了。
江稳似乎带着恳求,“李老师,你能不能,帮帮忙?”
等再回过神来时,李海言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