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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那日晚上说让李睿去入学,一个当听了句玩笑话,一个当没说过,谁都没放心上,任它风吹散去了。新年伊始,里正来宋家,登记每年户籍信息更替,长相,年纪,特征。本是不用来的,他家每年都是这三口人,三样特征,里正也确实有几年不来了,但今年要多加个莫伯入户,便来走个过场。
      待将莫伯户籍登记在册,宋铁柱与莫伯松了一口气之时,里正看到了蹦进屋的李睿。那二人又双双提起了那口气,就见里正瞧了两眼李睿,咦了一声。这一声咦,吓的二人心拎到了嗓子口。只见里正转头对宋铁柱说“铁柱,前儿王婶子还说起二狗现今越长越机灵了,我还不信,今儿一见,果真是越长越…聪慧,对,这孩子一看就聪慧,必定有出息。”
      里正似是对二狗越看越爱,走的时候摸了摸他的头,又想到自家的孙子,摇头叹了口气。也想不明白宋铁柱和莫三娘如此平庸的人,怎生出这么好的娃,他葛大山自诩也是读过书的人,儿子也是自小就送入了学堂,偏生出个孙儿一见字就晕的。
      走出了院门又回转,问送他出来的宋铁柱,“阿柱,你…可有想法送二狗去学堂?”说完不待他回答,自个儿摆摆手转身又走了。葛大山心里想,我也真是魔怔了,他家又怎么去的起,不说束宥,单说买点笔墨纸砚都是个难题,怎会想起问他去了,还是去问问别家吧。
      原来是新皇登基,广纳良仕,扩充学府,要求各城官学,县学要扩招,村学就不要求了,本也就是启蒙性质。官学有各种达官贵族的子孙挤着进,本就因名额不足才许多人不去,现下扩招,正和他们意,无需担心。只有县学,官家子孙瞧不上,平民弟子读不起,每年也就稀稀拉拉几人,现下成了最大问题。县令就下令每个村要举荐多少人,依村户人员多少而定。宋家村一百二十户人家,属乡里的户数多的了,故而派给他的任务也比旁的人多。可是能入学的孩童只这么多,左手数到右手,右手再数到左手,能扒拉出的人都给他惦记了个遍。
      宋铁柱继那日之后根本不防会再听到让二狗入学之言。今日里正的话却让他真的想了一想,结果发现还是可笑之言。他头一歪,笑着摇摇头,转身回了家。
      葛大山也确实没再来找宋铁柱。很快宋铁柱便和莫伯一起,跟着宋丁每日去洛阳城里掏粪。
      每日卯时需到城内,先到罗老板处集合,交上每人十文的掏粪银,然后拿着一纸合同,上书应允某某人承接某某坊一坊之粪坑,旁的人一概不许插足。然后便各自去承包下的坊内,一家一户的掏粪坑。
      第一日宋铁柱与莫伯什么也没准备,到了那一看旁人带了围裙,铲子,勺子,木桶,还有布巾围在下颚处,随时可以往上拉。他二人看的是目瞪口呆,他们只推着个平板车,外加一人一身换的衣服。罗老板想是知道他们的难处,边上就有一整套的掏粪工具,问他二人可要买一套。宋铁柱骑虎难下,不买今日要么徒手掏,要么只能作罢,可二十文已交出,总不能空手丢了二十文回吧。宋铁柱咬牙买了铲子,木桶,旁的一概不要,罗老板嬉笑着又收进五十文,真是黑的不行。宋丁比宋铁柱好不到哪,他衣服都不带,只能比宋铁柱还要多买条围裙。
      待他二人掏干净一坊的粪坑,已进中午。二人饥肠辘辘却什么也吃不进,任谁闻了一上午那味儿,想必也是没胃口吃东西了的。二人不做停留,直接推着粪车出了城,一路往家赶。待到了家门口,他二人将粪车放在院外,换下了那身其臭无比的衣服,这才跨进院子。
      “嗯~什么味儿啊,好臭啊。”李睿那狗鼻子一般寻着味便出来了,待走到院内,更是捏紧了鼻子。宋铁柱莫伯二人一看他这样便想起了上午掏粪的经过,两人脸色由青紫转白,奔出门外双双呕吐起来。待吐完,二人觉得倒舒服了不少。只仍是吃不下饭。
      下午,莫伯走到宋铁柱身边,他正在看院中的地,地里的菜早已吃完,只是如今还不能种下新的菜苗,不过也快了,马上入春,以后就能撒新的种子了。现在还要将就着吃之前藏在窖里的菜。
      “铁柱,明儿还去么?”
      “去!莫叔你知道今儿咱们带回来这车粪值多少银子么?至少值五十文,待到五月麦收后,耕地时,五十文都不止。谁家地里都缺肥,施了肥这年麦子才能穗大果满。”
      “那现下这粪囤放哪儿?”
      宋铁柱站起来挠挠头,原地转了一圈,莫伯见他在自家院子里找地方,吓的赶紧推他出去,指着东边的空地问可有人家。宋铁柱抬头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块地是谁家的。莫伯无法,又问西边,这个宋铁柱立马想起来了,是与他不对付的宋礼家的。
      这下莫伯也没办法了,宋铁柱一拍脑门,跑去问宋丁,他把粪囤在了哪。结果宋丁居然直接就撒在了自家麦地里。被宋铁柱一顿数落,会将麦子烧死的,宋丁一听,吓的赶紧再去挖起来。接着也对着这堆粪发愁起来。
      宋铁柱见宋丁比他还靠不住,决定还是想之前那办法,在自家院子里挖个坑,正好没种菜,将一半院子挖了充做粪坑,挖好,将车上桶倒空,再去找了木头,一根很排好,用绳子绑起来,上面再铺干草,一个简易粪池便挖好了。
      接着宋铁柱和莫伯就开始了天天往城里跑,拉回来再倒在自家院子里的简易粪池。自从挖了粪池,李睿便再也不来前院了,后院又太小,只能天天抠墙刨坑,硬是给他抠出了个能供他钻进钻出的狗洞。于是天天钻出去,一开始只自个儿在附近玩,一个人玩腻了,就开始往远点的地方探索。尤其是村口经常几个孩子聚集,孩子之间总是能熟的特别快。很快李睿就和他们打成一片了。莫三娘见李睿不愿到前院,只一直在后院,便放心的下地去了,还不用带着去地里还要留心走丢,只需每日将院门锁好就行,觉得甚是省心。
      这日一起玩时,宋小宝洋洋得意的拿树枝在地上写了个人,说是哥哥宋大宝教的。其他孩子一看,七嘴八舌起来,一向鄙视他的宋春风把头一仰,鼻子出气的说,“你哥教你有什么了不起,我娘说了,我明年要去跟着夫子学的。”
      “你就算跟着夫子,你也不一定学的好,我哥可已经和夫子学了两年了,夫子都说我哥聪慧。今年就要去参加县试的,肯定能过。”宋小宝对哥哥宋大宝有着迷之自信与崇拜。
      “小宝小宝,你哥还教你了什么?”另一孩子问,其余皆崇拜的看着宋小宝。
      “咳…我…我哥还教我孝经了。”宋小宝被几人那亮亮的眼瞧着,全身发飘,脸一红便开始扯谎。随口扯起听哥哥背诵过的孝经。。
      “尼姑居,曾子死”宋小宝张口就来,心道反正他们都不知道。
      “错了,是仲尼居,曾子侍。”李睿听不下去,站出来道。
      “二狗你知道个什么,你又不曾去读书,你家也没兄弟。”宋小宝知自己背的肯定不对,但是被个宋二狗说错,又有那么多人看着,怎能认怂,梗着脖子说“就是尼姑居,曾子死,尼姑庵里可不就死人了。”
      “这是孝经,不是心经。还尼姑居,仲尼是孔夫子,曾子是他弟子,你居然敢说夫子是尼姑。”李睿一脸鄙夷的摇了摇头,还双手背在身后,好似学堂讲学的先生。
      别人一听,都恍然大悟,转头怀疑的看着宋小宝,宋小宝被那么多双眼盯着,本就心虚的玻璃心一下摔在了地上,拼都拼凑不起来,哇的一声,哭着跑回家了。众人一看,赶紧做鸟兽散,宋小宝她娘可是出了名的泼辣霸道,一会儿铁定拿着扫帚追出来,不分青红皂白打他们一顿。
      宋春风见李睿将宋小宝气哭了,心里甚是舒畅,决定仗义一把。拍拍他的肩,一脸小大人一般劝他快逃命“他家大娘子是个不好相与的,你还是快回家躲躲吧。”
      李睿一看众人都逃也似的散了,本还一脸疑惑,听宋春风一说,脸色一变,撒腿往家跑。七手八脚从狗洞里钻进去,再拿石块挡住那洞,假装自己不曾出去过。
      前院宋铁柱和莫伯正在倒粪,李睿实在不想过去,又生怕宋小宝他娘打上门,撇撇嘴,只得挪过去露个脸,以示自己在家,并没出去招惹过是非。
      莫伯见今日李睿难得到前院来,还小小讶异了一把,再一见他满身泥灰,头上还插着干草,笑了“你怎的自个儿在家也能折腾的这么脏。”顺手帮他拿下了头上的草。
      李睿嘿嘿一笑,不说话。站边上特别乖巧,也不嫌弃味难闻。果然没过多久,宋小宝他娘咣当咣当将院门敲的震天响,“狗子他娘,狗子他娘,你在莫?”
      宋铁柱一听声音,决定装聋,不去开门也不应声,宋小宝他娘见敲门无人应,探头从篱笆上往内看,“嘿,好你个铁柱,人在家也不知道开门啊。”
      “梨花嫂,你叫我?”
      “我来找你家二狗,喊你家三娘没人应,当然叫你啊,快开门。”
      宋铁柱过去打开门,宋小宝娘一步跨进来,一手拎起李睿的左耳朵,李睿唉唉叫痛。莫伯见了马上去推她手“这位大娘子这是做甚?”
      “不关你的事,二狗,我问你,你今儿欺负我家小宝了?”
      “嘶~嘶~没…没没,没有的事。”
      “就是有,阿虎和麦子他们都在场的。”
      “你你,你说我欺负你什么了。”
      宋小宝脸涨红说不出话,莫伯赶紧说“大娘子有话好说,这样拉着别人家孩子的耳朵,怎么也不是回事儿啊。”
      “梨花嫂,你这是咋了。我家二狗咋了?”宋铁柱搓着双手,弓着背问。
      “我和你个呆头说不到一起,你把你家娘子去叫回来,小宝,你去把虎子和麦子叫来。”吩咐完事,宋小宝娘放了李睿的耳朵,抓着他的肩带进了正屋,莫伯赶紧跟进去。只见她正正坐下,还唤莫伯去倒水来。
      不多时,宋小宝和宋虎、宋麦子先到了,宋小宝他娘也不急,安心的坐着,等着宋铁柱夫妇到。
      莫三娘又是被宋铁柱火急火燎的拉回来,情况与几月前的何其相似。一进屋,莫三娘见这么多人,倒是愣了一下。
      “三娘,你回来了就好,和你家那呆头没法儿说。”
      “梨花嫂,什么事你说。”
      “今儿你家二狗欺负我家小宝了,小宝是哭着回来的。”说完拿眼看宋小宝,示意他说说是怎么回事。
      宋小宝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只得磕磕巴巴的说起来“今,今天说起哥哥上学的事,我背了两句哥哥背诵的孝经,二狗,二狗一定说我错了,说,说哥哥对孔圣人不敬。”不知是宋小宝慌张的忘了还是故意说错,大人都知道,读书人对圣人不敬是大过错啊,要影响课业,影响县试府试的,若是大人这么说人,可就是大大的诅咒了,可到底是孩子童言无忌还是故意这么说,见不得宋大宝好,那就不知道了。
      宋小宝娘斜着眼瞟莫三娘,意思你家孩子这么不积口德,肯定是你们大人平时不教好,嘴里问着另两个“虎子,麦子,你们来说说。”
      宋虎是个结实的,说话也粗声粗气“就是小宝写了个字,大伙让他在说点其他的,他就背了两句孝经,二狗就说他错了,两人争执了两句,然后小宝就哭着跑回家了。”
      “争执了什么?”莫三娘对争执内容有点怀疑。
      宋虎挠挠头,说不出,麦子说“好像是什么尼姑,孙子,然后二狗说不是尼姑,是孔夫子,孙子是他弟子。说小宝对孔夫子不敬。”
      “你确定是说小宝对孔夫子不敬,没有说大宝对孔夫子不敬吧?”
      “没有,压根没说起大宝哥。”
      莫三娘听完,转回头看宋小宝娘,“梨花嫂,你看,就小孩子之间拌了两句嘴,也没说大宝甚,大宝明年必定能高中的。”
      “是今年!”
      “啊,是是,今年必定能高中。”
      “虽说没有扯上我家大宝,但是,你家二狗别说孝经里的内容,孝经这书放他面前都不识得罢,还说小宝错,小宝天天都听他哥哥背书,懂的肯定比二狗多,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教训小宝。”
      “是是是,二狗这孩子就是喜欢胡诌,嫂子就别放心上了。”
      “胡诌可不行,别以为叫了二狗,真的能和狗一般胡吠,这没读过书,可不敢乱亵渎圣人书上意思,要糟天谴的。”
      莫三娘之前还顺着她意,只想草草将她打发了,听她越说越难听,这脸就拉下来了。
      “梨花嫂,我们客气,叫你一声嫂,可也没这么埋汰人的,我家二狗为嘛叫二狗,村里人都知道个大概,你说这话,不就是挖我伤疤,朝我砍斧子么。”
      “唉,我可没那意思,我就是说,不能叫了二狗的名,就不想好好做人了,现在说说不打紧,等我家大宝过了试,授了官,那二狗要是再出言不逊,可是要挨板子,吃牢饭的。这即使不读书,做人也是要学着些的。”
      “谁说不读,里正葛叔正月里还说让二狗去读书,我们想着还小了点,想让他过两年再去的。” 莫三娘气过以后就冷静了,知道她家小宝今年去不了县学,故意拿话刺她。
      “说大话可不敢啊,回头扯断了尾,再搬的远可就要到山上去了。”宋小宝娘才不信她家二狗能比小宝还早去学堂,以为莫三娘说大话,白眼一翻,故意戳她们搬家的痛。
      “你…”莫三娘本来不气的心一下被她戳的一痛,搬家是因为几个孩子相继没留住,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克子,无根,无奈只能搬到这偏僻的角落。如今又被拿出来说,一下想起那四个孩子,痛的莫三娘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宋铁柱本蹲在一边听他们打口水仗,一见自家娘子被气的快哭了,一下站起来,将宋小宝他们几个推出门去。
      “宋铁柱,你这呆头,不说客客气气赔礼道歉,居然还推我,赶我出去。”
      “快走快走,不走我就推粪池里去。”说完还去把院子里那粪池上的盖子掀开,一股臭味那是散开来,宋虎和宋麦子捏着鼻子大叫着跑远了。宋小宝他娘脸一阵青一阵白,一甩手,拉着宋小宝也跑了。
      宋铁柱盖好盖子,进屋,见莫三娘果然侧着身子在抹眼泪。
      “娘子,你别听那老妇的,她就是腌臜货。”
      “没事,我就是想起冬梅,晓书他们了”莫三娘擦擦眼泪,朝丈夫露了个笑。
      “我知道,没事,咱还有二狗,二狗铁定会平平安安长大的。”宋铁柱搂着自家娘子轻声安慰,莫伯拉着李睿出去了,留他夫妇二人独自舔舐伤口。
      “铁柱哥,我想给二狗改个名儿。”莫三娘哭是不哭了,心情却低落的不行。
      “行,你说改就改,都依你,我明儿就去找葛叔。”宋铁柱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媳妇,媳妇就是要点了这屋子,估计他都会给递打火石。
      李睿和莫伯都不知道,他们想尽办法都不能让宋铁柱松口,莫三娘几滴眼泪,宋铁柱几乎就差当夜就去找里正。好在肚子叫了,提醒他们天已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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