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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失爱入魔 ...

  •   沧奕纪年四百五十一年,腊八时节,清晨。
      饮过第六年的腊八粥,二十个青年,走进了血腥斗争最初开始的地方——冷兵场。
      这个巨大的地下兵器库,最初由七个摆满兵器的同心圆组成,从外到内,兵器越发精良。上岛百日之时,他们曾在最外环挑选了第一件兵器,每满一年,便向内环更换更好的兵器,这一次,迎接他们的,是圆心处的十件兵器,皆是顶级。
      然十件兵器,二十个人,意味着有一半的人将无法活着走出冷兵场。
      “如各位所见,今天,只有一半的人能赢得生存权利,二十个铁笼,会带你们前往十个战场的任一一个,战场上只有一个规则,杀掉对手,活下来。”
      高台之上,绿蕊夫人冷言宣布,身边只有沉默的黑铠士兵,没有司教。
      “为了选拔的绝对公平,所有司教不可旁观,所有武器不可带入,你唯一可以仰仗的,只有自己,没有朋友,没有援手,不许弃战,不许投降。”
      说罢,二十个巨大的铁笼从冷兵场上空缓缓降落。
      “你的对手将由上天决定,去吧,迎接你的战场吧!”
      寂静,沉默,谁也不想去做这残酷的抉择。
      半晌,两个人先站了出来——
      那是段想和辛草,选择了最近的两个铁笼,他们的坦然源于对彼此的爱,他们早有默契,若是分组,便竭尽全力活下来,若是不幸同组,便一起赴死。
      紧接着,是江秋白,他望了阳春一眼,即使她未有任何回应,他仍毫不犹豫走进铁笼,他的想法很简单,若对面是别人,他必能全身而退,若对面是她,他情愿舍弃生命。
      剩下所有人,皆犹豫不决。
      此刻他们的目光都汇于一人——
      那个手持碧痕剑、目光清寒的女子。
      没有人敢与她同组,他们都等着她决定,好选一个离她最远的位置。
      只见她面无表情,轻轻一挥,碧痕剑便被深深插入高台,慑得台上众人一惊,她却不理会,平静地走向离高台最近的铁笼,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绿蕊夫人脸上,云淡风轻道:
      “夜司教不在,碧痕剑便放在夫人这里,请代学生保管吧。”
      绿蕊夫人见她眉目神情,像极了第二个夜倾城,似笑非笑:
      “倾城的东西,我自会妥善保管,倒是小丫头你,勿要轻敌才好。”
      那样暧昧不明的笑,让阳春再次警惕,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一定又在计划着什么,但想到自己早已不是当初任人宰割的弱者,又生出底气来。
      “夫人提醒的是,不过眼下,能让我重视的对手,还确实没有。”
      绿蕊夫人意味深长地一笑,不再言语。
      很快,青年们就位,机关轰隆隆启动,铁笼陆续升至不同的战场……

      冷兵场,第十层战场。
      当对面的铁笼升至,阳春的呼吸几乎停止。
      她突然读懂了方才绿蕊夫人的笑意。
      她是在嘲笑她的自负,即使强大如她,仍可轻易拿捏,因为她的软肋——
      她最大的软肋程岸芷,此刻就站在她的对面。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此时此刻,两个最要好的朋友心中回荡的,都是这同一句话。
      她们惊愕地看着对方,不知是老天的作弄,还是有心人的安排。
      忽地,一支利箭射入二人之间——是警告。
      “战场上只有一个规则,杀掉对手,活下来,不许弃战,不许投降!”
      黑铠士兵早已布好箭弩,随时准备射杀不守规则的人。
      最先回过神的是岸芷,她迅速拾起一柄轻剑扔向阳春,眼中满是不舍: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阳春,答应我,不要手下留情。”
      阳春接过剑,不动作,望着眼前的人,沉默。
      “让我离开得痛快点儿,死在你手上,总好过死在他们手上。”
      又一支利箭射在阳春脚边,第二次警告。
      “快动手啊!只差最后一年,你一定要赢!”岸芷着急地大喊。
      她望着那双焦灼的眼睛。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哭着喊着要人动手杀了她……
      你怎么可以这样,从相识之初便全然信我爱我,有人恶语相向,为我出头,遇到围攻,又舍身为我挡下梅花镖,就连迦明山雪崩,也不要命地到处寻我……
      怎么到现在,你还是这么傻,为了换我活,就心甘情愿赴死吗……
      阳春眼中隐隐湿意,望向她,握剑的手一紧。
      “我会赢,我们一起赢!”
      清眸一凛,强大的剑气瞬间击中数十黑铠士兵。
      岸芷顿悟,一把捡起双刀,施以流雪回风之身法,迅速与阳春背靠站立。
      “岸芷,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吗?”
      “记得,我们要离开这里,一起回白河镇!”
      “是,管他什么战场什么规则,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一语落,两个身影跃入黑铠之中,与士兵厮杀起来。
      这是阳春和岸芷第一次正面反抗忘归岛。
      在这个弱肉强食、自相残杀的炼狱,她们的反抗显得渺小、不自量力,却尤为动人。
      因为,忘归岛的信念第一次在这两个孩子身上失效了,她们不仅没有忘记归途,相反,归途支撑着她们,保有良知和爱的能力,支撑她们走到今天。
      命运似乎也小小地眷顾了一下二人,她们的反抗获得小小的胜利。
      阳春虽无碧痕在手,但其剑法已修至剑芒一重,即使手持普通轻剑,剑之快,未等敌人出手,早已一剑封喉,不过须臾,脚下已是黑色的尸山。
      岸芷武功稍弱,无心念环月刃加持,实力只有平时之七八,但好在流雪回风身法了得,穿梭于人群之中,飘忽若神,轻盈似仙,双刀也砍杀不少敌人。
      然,异动很快引起注意,绿蕊夫人迅速召来更多黑铠士兵维护秩序。
      当看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局,被二人以这样激烈的方式反抗和打破,她不禁怒火中烧:
      “阳春,程岸芷!你二人藐视规则,杀害守卫,当真不把我这岛主放在眼里吗?!”
      阳春冷剑在手,伫立于尸山之上,目光清寒,如皑皑雪山掠过的风:
      “夫人,你在害怕什么?是怕自相残杀的伎俩破了,坐不稳你那岛主宝座吗?”
      绿蕊夫人一时语塞,脸上青红一阵,巴不得将这把最不驯服的快刀折断,但摄于其实力,且不愿违背与夜倾城的约定,终于忍下,半晌,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把柄,玩味道:
      “阳春啊阳春,我该说你自负,还是说你天真?你以为,你们面对的只是忘归岛这几个守卫?别忘了,天罗,早已遍布整个江湖,包括……你们的白河镇!”
      一语落,阳春一怔,如坠冰窟。
      她何以忘了,忘归的背后是天罗,她是孤家寡人一个,可岸芷,她的家人还在等她回家。
      “程岸芷,或许,我该跟你说得更清楚些,白河镇总镇一家,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岸芷持双刀的手显然一颤,她惊恐地看向高台上的人,她从未如此恐惧过。
      过去的六年里,她被阳春保护得很好,几乎忘了这里本是炼狱,而今天,坐在高台上的女人,再一次揭示了真相,还妄图把她的家人拖入炼狱。
      她怔在原地,像是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有父亲,母亲,哥哥,妹妹,还有阳春,往事的漩涡将她裹挟,她甚至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抉择。
      忽然,一只手牵住了她,温柔而坚定。
      “不要怕,忘记今天,想想明天,我保证,明天都会好的。”
      阳春注视着她,如同雪顶之花,那是离死亡最近的花,却无畏而圣洁。
      与此同时,她掌中晶光汇聚,那是纯正的洗髓经内力,正透由掌心传递给岸芷。
      “我早已明白我没有未来,不过苦苦支撑,遇见你和司教,是我一生最快乐的事。如果可以,就让我用这种方式陪在你身边,如果可以,请不要忘了我。”
      阳春说着,帮她重新握紧刀,笑着,替她做出了选择。
      她几乎没有犹豫,只有一瞬,当她想起那双盛满星光的黑眸,她不舍。
      “阳春……再抱抱我吧,就像小时候那样……”
      岸芷亦含泪看向她,拼命挤出一个笑,泪水流过小小的梨涡。
      她们伸手拥住了彼此,就像小时候,那些无助的夜里,她们紧紧相拥。
      “嘿,白天我们一起的,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我叫阳春。”
      “哇,原来你笑起来这般好看!我叫岸芷,程岸芷!”
      “好美的名字,这是我听过最美的名字啦!”
      忽地,一股腥热的液体溅在阳春脸上——
      那把刀,本应刺向自己,却插进岸芷的胸膛。
      “为什么?!岸芷,岸芷,你为什么……”阳春怔在原地。
      她躺在她怀里,白皙的她,殷红的血,纯洁而赤忱,像当年的孩童。
      “阳春,我好想家,好想好想,爹娘,泉哥哥,汀兰,他们也一定在等我……”
      “是的,他们都在等你……你怎么忍心……”泪水无声滑落。
      “你不只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早已是我的家人,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放弃你……”
      所以,你就选择放弃了自己,阳春一把抱住岸芷,泣不成声。
      “不要哭……没有你,我走不出去……阳春,带我离开这里。”
      一语落,岸芷穷尽余力,将毕生修习尽数灌入阳春体内,之后,手重重垂下。
      阳春脑袋嗡地一声,将垂下的手重新揽回自己身上,以期延续这个拥抱。
      “岸芷,起来,抱抱我,求你,抱抱我,不要留我一个人……”
      可她的手一次又一次垂下,再也无法回应她。
      “岸芷,别怕,我抱着你,一会儿……一会儿就不冷了……”
      可她的体温像是跟鲜血商量好了,手牵手,一起抽离了身体。
      “不要!求你,看看我!月司教,对,找月司教,她一定能救你!”
      阳春一把背起岸芷,如同五年前背起中镖的她,倔强地要对抗命运。
      鲜血不停滴落,在她身后蜿蜒成河,直到冷兵场外的月姬脚下。
      “月司教,求您,求您救救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跪倒在月姬面前,乞求着,再没有那睥睨天下的狂。
      月姬不忍蹙眉:“心脏破裂,心血枯竭,她……已经不在了。”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还有救,天一尊者,尊者一定有办法……”
      阳春背起岸芷就要往武渊阁奔去,却见天空乌泱泱一片涌了过来。
      那片东西以迅雷之势扑来,近了近了,仿若莹蓝艳云,令人目眩。
      “啊——快逃啊!赤蓝魅蝶!赤蓝魅蝶来了!”

      冷兵场外,正午。
      蝶群席卷而来,一张蝴蝶幻化的血盆大口,似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快躲!”月姬一把拉过失魂落魄的阳春,迅速在周身布下驱逐蝶群的药粉。
      再一回头,岸芷的身体,已在诡异而妖冶的蓝色中消失。
      蝴蝶吃了她。
      作为血腥味的源头,蝴蝶迫不及待吞噬了她。
      “不——”
      阳春撕心裂肺,胸口一阵凝滞,一口鲜血喷出,还欲往岸芷的方向爬去。
      “别去! 蝶群失控了!”月姬再次拉住她。
      漫天的蝴蝶啊,从莹蓝色变为血红色,那是岸芷的颜色啊,映红了忘归的天。
      阳春看着那血色天空,瞳孔一点点放大。
      她看到一个被落花吞噬的白色背影,白裙飘飞,织成悲哀的网:
      “无雪,我等不到你爹爹,他不爱我们,没有人爱我们……”
      她又看到一个被乱箭射杀的少年,面目扭曲,七窍流血:
      “阳姐姐,我好疼……好疼……为什么骗我……”
      最后她看到了岸芷,她的身体一点点被蝴蝶噬咬,她痛苦地呼救:
      “阳春,快救我!我要消失了,快救救我!”
      她头疼欲裂,落入某种梦魇,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铺天盖地的花瓣啊,不能呼吸了……
      铺天盖地的蝴蝶啊,将吞噬一切……
      嘀,嘀,嘀。
      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爆炸。
      不,不能爆炸,不能爆炸……
      砰。
      什么炸了?
      忽然好轻松。
      一瞬间,一道碧光破牢而出,剑鸣响彻山海——
      那是碧痕剑,受到有史以来最强烈的感召,重回主人身边。
      飞身执剑,再回头,她眸中嗜血的烈焰,燃尽最后一丝清醒——
      “天罗无道,忘归无光,我便以杀止杀,屠出个正道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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