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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剑意袭人 ...

  •   天蒙蒙亮,十三组石室。
      此刻时辰尚早,距离晨跑还有一个多时辰,加之天窗狭窄,石室里还是暗沉一片。
      众人依旧沉浸在梦乡,唯有阳春早早起床,她轻轻帮岸芷掖好被角,随即拿起碧痕剑,悄然离开了石室。
      东边海滩,当阳春到时,夜倾城早在那里等候。
      还是那个身影,一身玄衣,面朝东方,负手而立。
      阳春远远看着那背影,心里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书文中多以琼林玉树、霞姿月韵之言,来形容男子身姿之挺拔、仪度之俊雅,但现下与夜倾城相比较,倒觉那琼玉未免过分脆弱,霞月未免过分秀气,夜倾城一袭玄衣伫立,却是昂霄耸壑,历落嵚崎,如同一座饱经风沙吹砺、深沉而富饶的奇峰险峻,傲立于天地间,而那些个琼玉之流,不过山下之客尔。
      阳春感到,初见时那股疏离与冰冷,随着这三番两次的救命之恩,竟已消潜大半,可,能在这忘归岛明哲保身的,岂是泛泛之辈,阳春又觉应抱有必要的警惕和独立,然……
      多种情绪交织着,阳春已轻轻走到夜倾城面前:
      “司教,阳春晚到了,对不起!”
      夜倾城并不看她,他眺望远海,一如那平静的海,没有别样情绪泛起:
      “用不着对不起我,晚还是早,正如被杀死还是活下来,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阳春羞愧难当,直接跪下:“夜司教先为学生解毒,又助学生免去岛主投海之罚,更赐学生碧痕剑,授学生武学之道,学生实不该贪睡迟来,枉费司教栽培之苦心。阳春知错,夜司教只管责罚,阳春绝无一句怨言。”
      夜倾城听着,面上虽不露声色,心下却是欢喜,原来她心似明镜,倒清楚我待她这般,是与旁人不同,也罢,我这做司教的,又怎可与她这孩子一般见识?恐是等太久的缘故罢。
      想着,夜倾城拂袖转身,指向北边:“我听闻,天一尊者平日惯于寅时起床。”
      阳春闻言,一怔,后立即反应过来,夜司教这是在提点她,今后寅时便可到武渊阁去了。
      “谢司教提点,阳春明了,百日之约,阳春不会令司教失望的。”
      夜倾城:“好,起来吧,先来说一说《剑髓千言》吧。”
      阳春:“《剑髓千言》文曰,剑乃儒雅中之利器,有正直之风,和缓中锐锋,具温柔之气,灵则通神,玄能入妙,飞来飞去,无影无踪,作云作雨,如虎如龙,变化莫测,转展无穷。”
      夜倾城问:“可解其义?”
      阳春:“学生愚钝,请司教指点。”
      夜倾城:“说什么剑乃儒雅之利器,有正直之风,具温柔之气?这就是文人胡诌而已,但凡利器,杀人溅红,那便谈不上儒雅,什么正直,什么温柔,都是狗屁不通。生在乱世之中,来到忘归之上,习武可不是为了修身养性,而是为了御敌自保,拿起剑,就勿要理会那些个胡诌,你唯一该在乎的,是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干掉敌人。”
      阳春:“是!虚头巴脑的东西,阳春不该轻信,纵是前人之言,也要斟酌辨别才是。”
      夜倾城:“不错,不过后面的几句,却真真是剑髓之言,你务必领悟牢记。剑之精髓,在于,灵则通神,玄能入妙,变化莫测,转展无穷。你且将碧痕剑给我。”
      夜倾城接过碧痕剑,剑指大海,轻轻一挥,平静的海面便掀起滔天巨浪。
      阳春顿时瞠目结舌,鳄峦岛上,她曾见过灵剑山庄摆出的通灵剑阵,威力不可谓不大,但相比今次夜倾城作用于大海的剑气,且他仅凭一人之力还如此轻松,通灵剑阵便逊色多了。
      夜倾城:“灵能通神,玄能入妙,是指用剑的最高境界——剑意。剑道共有五重境界,第一重,剑力,顾名思义,就是以剑刃实体及力道伤人,白刃进,红刃出,任你剑招天花乱坠,本质跟屠夫宰牛杀猪也没有区别;第二重,剑气,以剑气为刃,真正的剑刃滴血不沾,虽然这只是第二重,但绝大多数剑客穷极一生,也未能达到这一重,更不要谈往上的三重。”
      阳春:“司教,那灵剑山庄的通灵剑阵,到了哪一重呢?”
      夜倾城:“灵剑山庄啊,通灵剑阵,亦正亦邪,算得上剑气中的佼佼者了。”
      阳春愕然:“学生犹记,那通灵剑阵一出,剑影飘飘,剑光凛凛,时而脱俗,时而吊诡,险些将鳄峦岛三十六岛主七十二舵主统统卷进去陪葬,如此威力,竟只达到第二重?”
      夜倾城笑:“哈哈,所谓大道至简,很多时候,过分复杂华丽,难免繁冗堆砌,沦为二三之流,文学之道如此,武学之道亦是如此。”
      阳春:“那么,往上的三重又是什么呢?”
      夜倾城:“第三重,剑势,简单地说,便是剑的气势,比起剑气,剑势更加凝练有形罢,正如我刚才演示的。各类剑经中常说的剑势如虹、剑走偏锋、剑走轻灵,说的便是这第三重,往后有机会,我带你见识下龙星的长虹剑法,你自能迅速领会剑势的意蕴。”
      阳春暗叹,如此看来,这忘归岛真是卧虎藏龙,当日鳄峦岛上,岳筱琴一个孤弱女子,摆出通灵剑阵,已叫鳄峦岛众人吃尽了苦头,也不过第二重境界而已,依夜司教之言,龙星司教至少已到第三重境界,而夜司教本人,恐怕只有更高,这忘归岛的实力,不知有多深厚。
      夜倾城接道:“第四重,剑芒,只有剑足够快,才会出现剑芒,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当你的剑足够快,对手的剑力、剑气、剑势便不足为惧,因为早在他们发挥威力之前,你已一剑封喉。所谓一剑光寒十四州,说得便是这一重。”
      阳春难以置信:“一剑光寒十四州……世间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剑法?”
      夜倾城:“哈哈,武学之道博大精深,多为常人不可想象,待你学成,便会觉得,一剑光寒十四州,原也不足为奇,不足为惧。”
      阳春:“那……至高无上的第五重,又是何等境界呢?”
      夜倾城:“第五重,剑意,这是用剑的最高境界。剑乃死物,意为本心,用剑之人,当以意驭剑,万不可因剑扰心,剑意相通,剑意合一,是为无上境界。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看似无招,实则奇招,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是为剑意。”
      阳春尝试理解,但终究是缺乏基础,听得云里雾里,秀眉紧蹙。
      夜倾城:“无妨,第五重境界,本就少有人悟得,因为从第四重剑芒,到第五重剑意,这一重的升华,甚至难于从第一重剑力到第四重剑芒,若非因缘际会,顶尖剑客也便止于第四重了。你现下不理解,再正常不过,事实上,你也无需苛求自己,放眼整个忘归岛,你只需练到剑芒一重,必能成为七选人。”
      阳春暗暗思索了一会儿,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朗声道:“阳春铭记!”
      夜倾城:“当真记住了?”
      阳春干脆回应:“剑道之五重,剑力,剑气,剑势,剑芒,剑意。”
      夜倾城:“每一重又如何?”
      阳春眼珠滴溜溜一转:“阳春愚钝,说出来,司教可别笑我。”
      夜倾城反来了兴致:“哦?你且说说看。”
      阳春:“司教手持碧痕剑,叉中海鱼两尾,眼瞧那鱼破肚流肠,是为第一重,剑力。”
      夜倾城一听,一时语塞,但这话糙理不糙啊,只得带着几分无奈,肯定道:
      “嗯……抓住了实体伤人,哦不,实体伤鱼的本质,继续。”
      阳春:“司教手持碧痕剑,轻轻一挥,剑不沾水,那海鱼两尾便自个儿飞上岸来,眼瞧那碧痕剑滴血未沾,是为第二重,剑气。”
      夜倾城差点没忍住笑:“嗯……还算贴切,继续……”
      阳春:“司教手持碧痕剑,轻轻一挥,海面顷刻翻起滔天巨浪,是为第三重,剑势。”
      夜倾城:“嗯……咦?那鱼呢?方才所言,你似乎很在意这些鱼啊……”
      阳春也知夜倾城在打趣她,小脸涨红:“这……司教剑势磅礴,可吞山河,那些鱼儿,自是吓得潜回海底,躲起来啦……”
      夜倾城:“哈哈哈,有趣,有趣,那第四重呢?”
      阳春低头思索一会儿:“司教手持碧痕剑,轻轻一挥,哦不,还来不及看清司教的动作,海面即可泛起巨浪,鱼儿也来不及潜回海里,浪起鱼飞,是为第四重,剑芒。”
      夜倾城:“你这小丫头,倒有自己的一番见解。那你猜猜,这第五重,该是何种景象?”
      阳春咬唇想了半晌,面露难色:“学生学浅,想象不出。”
      夜倾城凝望阳春,觉得这般看着她,听她说那些天马行空的论调,竟是十分快乐,眼底不禁泛起笑意。而阳春看着司教,心下却十分疑惑,天已这般明亮,只有太阳,没有星星,司教眼中怎还有星星的倒影呢?虽然奇怪,却也十分好看。
      “来,接着。”夜倾城将碧痕剑递予阳春,旋即一串身法施展。刹那之间,袖声动而东风起,剑意冲而南斗平,一道前所未见的奇异景观,赫然置于阳春眼前——
      原本平静的海面,由远及近掀起无数晶莹巨浪,如同陆地上的层峦叠嶂。而那浪峰之间,好似还有鸟儿飞舞,可等阳春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鸟儿,分明是鱼儿!数不清的鱼儿,千形百态、各色斑斓的鱼儿,在连绵不绝的浪峰间,翻跃着,飞舞着,此起彼落,未曾止歇。
      人间奇观,真真人间奇观呐!
      阳春立于岸边,不禁看得痴了,直到那浪峰由远及近,眼看着就要扑上岸,阳春也未觉察危险,仍沉浸在这浪潮突起、飞鱼漫天的奇景之中。
      夜倾城倒是从容,一挥袖,那浪峰旋即改变方向,转而向远方翻涌而去,岸上归于平静,唯有阳春被打湿的双脚,还有她脚边,活蹦乱跳的——海鱼两尾。
      夜倾城笑道:“司教没有碧痕剑,也可浪起鱼飞,是为第五重,剑意。”
      阳春入神望着远浪,喃喃道:“无剑胜有剑,原是这番景象……”
      夜倾城见她向往的神情,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小丫头从此见过剑道之无上境界,未来几年总不至于行偏走歪,忧的是,剑芒到剑意,多是遭遇人生之大劫难,方可开悟,我倒情愿,她一生只做个第四重剑客,无人敢欺之,足矣。
      半晌,远浪消失,海面重归初时的平静,阳春这才回过神来,她落落回身,朗声问道:
      “不知司教年岁几何?阳春刚满十七岁,不知可还有机会,练到司教的境界?”
      那双眼睛,一如拜入他门下那日,清澈,纯粹,无畏得带了几分傻气,却很是可爱。
      夜倾城心神一荡,但嘴上还是不饶人的:“呵,胆子不小,口气也不小!”
      “是学生僭越了,不过……”阳春俏皮一笑,“我知道司教会告诉我的。”
      她怎敢?她怎敢如此有恃无恐?
      也罢……是我,展现给她的一面,全与旁人不同罢……
      夜倾城也笑了,那一笑,令初生的朝阳都黯然失色:
      “在下夜倾城,虚长小阳春五岁而已。”
      “夜司教年纪轻轻,已是剑意一境,不知待我到司教的年纪,又能到哪一境呢?”
      “咳咳,有名师指路,五年练至剑芒一境,倒是不难,不过……”夜倾城俯下身,一双黑眸对上阳春的双眸,低声道,“小懒虫若想练至剑意一境,恐怕五十年都不止呢。”
      阳春仰脸,字字有声:“学生再不会犯懒,从今往后,每日寅时,学生必会前去武渊阁。请司教勿要放弃学生,学生一定要成为七选人,离开忘归岛!”
      闻此一言,夜倾城本来微甜的心底,登地打翻了各类调料,一时五内杂陈。
      我自不会放弃你……
      就像不放弃当初的自己……
      只是,你离开的愿望竟如此强烈么……
      夜倾城叹了口气,摸了摸阳春的头:“傻瓜……时辰不早了,也该晨跑了吧……”
      阳春看看天色,急切道:“司教,阳春还有一事请教。”
      夜倾城:“嗯,你讲。”
      阳春:“倘若使双环,又该如何修习?”
      这傻子,何以替他人讨教,竟不知农夫与蛇的道理?
      阳春见夜倾城不语,愈发着急:
      “司教……我知司教通晓天下武学,双环自不在话下,还求司教赐教。”
      瞧她切切然,竟比自己修习剑法还要在意似的,夜倾城实在不忍。也罢,以她的资质,未来难有几人比肩,倒不必小心至此,免得在她眼里,我这司教显得小气了些。
      “心念环月刃,当以女子身法要诀《流雪回风》入门。”
      阳春庄重一揖:“谢过司教,阳春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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