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沉默》羊白板

5、不要睁眼（五）

　　冬天的夜总是缱绻着这世间，肆意驱使着黑暗观测着万物生灵的一举一动，将狰狞的尸骸湮没在墨色深渊之中，浑然不知那些被隐藏起来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掘出来。
　　早晨六点外面的天还没有亮，蔡嘉彦身体就像是上了发条固定运作的机器，准时从床上坐起来，床边是睡前倒好的热水，浮在杯盖上的水汽早就凝成水滴执着的挂在上面。
　　蔡嘉彦穿着睡衣挪到床边站起身，提起水杯喝了三口然后把剩下的全部都倒进花盆里，对自己说：水分摄取过多容易生锈。他拉开窗帘，那些属于深夜的灯红酒绿结束了它们的喧闹沉寂了下去，只有不知道哪来的泛黄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早上好，同僚。”
　　蔡嘉彦有条不紊的热好牛奶，将蛋液倒进油锅中，一旁的烤面包机也发出了滴滴声，蔡嘉彦做的十分认真，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他平时的早餐安排，这份菜单来自唐浩池昨天的恳求。蔡嘉彦并不介意多做一份早餐，看着唐浩池越发明显的眼圈，表示十分理解被上司压迫的新人的压力。

　　蔡嘉彦自己吃过早餐将唐浩池那份放进保温盒，赶在早高峰之前出了门。蔡嘉彦排在车龙的头部，他将导航与车载广播全部关上，安静的环境可以帮他将脑袋里编着码的记忆提取出来仔细分析。
　　昨天晚上郑行调出了近十年，未侦破的学院城人口失踪案例，其中拥有自理能力的大学生居然有八起之多，而且大部分是无亲无故的孤儿出身，这几乎是证实了他的说法，在学院城隐藏着一个组织秘密的进行杀戮游戏。但若是这样为什么偏偏林晓的尸体会出现在警方的视野里而其他的却没有，失误？
　　不…如果是连环杀人犯的作案手法只会更加精进，没有倒退的道理，难道是组织内部发生了什么分歧，或者说这本就是用来引起警方视线的模仿作案…
　　短信提示声打断了蔡嘉彦的思考，绿灯亮起，蔡嘉彦发动了车，顺手划开了一旁的手机，是郑行发给他的语音，声音有些发哑可能是刚刚起床。
　　阿彦，我今天去一趟花蕾孤儿院…

　　警局停车处停好车的蔡嘉彦正好与哈欠连天的唐浩池碰上头，蔡嘉彦将手里的保温饭盒递到了唐浩池面前，他仿佛看到唐浩池眼睛里有泪花在闪。蔡嘉彦考虑着要不要提醒一下郑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个道理。
　　蔡嘉彦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唐浩池说：“在什么情况下组织内部的分歧会到达鱼死网破的地步？”
　　唐浩池咬了一口三明治，眨巴了一下眼。“一般体系严密的组织是不会发生这样的内斗的，组织内部内斗的目的大多数是相互制约着，保证管理层的权益，如果组织内部斗个鱼死网破那么说明，这个组织更高的管理层可能出了问题，组织要完啊。”
　　突然有一个人的名字塞进了蔡嘉彦的大脑中“学院城分局局长，胡广峰。这个组织的管理层如果是胡广峰。”
　　唐浩池眼睛睁大，嘴里的食物都忘了咀嚼，那么理所当然的东西他们居然都忽略掉了。看似要引开警方的视线，但这个案子其实一直都在往一个方向指着，让他们查的挖开的薄土一直都没变过是胡广峰。

　　或许是郑行车开的太过平稳，他听着李冬生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含含糊糊，然后彻底消失变成了哼吟。郑行叫了两声，又在李冬生面前晃了晃手，他本不相信有人能一边说话一边睡着，现在他相信了。
　　郑行想拆包烟，刚掏出来又放了回去，又将李冬生醒着的时候，执意留下的窗户缝给摇了上去。
　　郑行觉得这个孩子真的很奇妙，他带着一股子看什么都不奇怪的老成，仿佛他就是从那里面摸爬滚打出来的那般自然，他叹了口气将双臂搭到方向盘上伸了伸。

　　“郑警官，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冷静。”李冬生这样说着将身子靠到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我只是觉得，你可能在孤儿院里已经得到了这样的结论，但你那时候没有说也许有你的道理。而这里面的变量是我，那么变量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郑行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说话方式渐渐的开始不自觉的模仿起了李冬生，甚至有些无条件相信他的意思。可能是闻着萦绕在鼻尖的槐花香人都静了下来。
　　“因为，你不会在那些人嘴里问出任何结果，她们与其像是人类更像是动物，吃过人的受惊动物比一个带枪的警察可怕多了。”
　　“你知道吗当我说出你想领养一个孩子的时候，那个管事人的眼神…”李冬生歪歪头将视线放到郑行的身上。
　　“她的眼神是惊慌，警惕甚至还有恨意，就像是要被夺走幼崽的母兽。对于她们那样的孤儿院少一张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为什么她会感到惊慌？因为他们是心意相通的家人，但他们的家人里也会出现叛徒。”
　　李冬生在大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画，对着郑行展开。画是用蜡笔画的线条很粗还有些零散，画面很简单，郑行瞄了一眼便记住了大概。黑色的城堡，白色的花朵，红色的小人，低压的云彩，看起来十分压抑。
　　“这朵白色的小花就是你要找的另一个人，陈浩。”
　　郑行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了表情的变化，李冬生将那张画纸折起来压到了郑行车前的抽纸下面。
　　“郑警官，现在把脑袋里的问题先全部清零。你觉得像那样“团结”的团体最目前需要的是什么？”
　　郑行不自觉的听话将疑问清空，只留下了李冬生的声音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钱。”
　　“用一个异类叛徒的命换来团体的利益，再合适不过了，甚至没有没什么不对的。”
　　“郑警官，应该查过这家孤儿院的资助者了吧。”
　　……
　　郑行回忆是被电话铃声打断的，而李冬生睡眠也是出奇的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然后似乎立刻清醒了过来抓住了郑行的手。
　　“该支付你的情报了，郑警官。”郑行看了看他，将手一扬挣了开来，无奈的打开免提，蔡嘉彦的声音传了出来。
　　“喂，行哥，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遇到了什么吗。”
　　郑行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还真就遇到了一尊神仙。“没事，手机静音没听见，我已经在回警局的路上了，有新的进展了吗。”
　　“郑哥，我今天和小唐查了胡广峰的资产账户，发现他将大量资金投入了，你昨天提到过的一个名叫‘春蕾公益资金’里一个叫‘春蕾计划’的慈善项目，虽然国外可以通过投资私营公益基金这样的方式偷税，但是首先‘花蕾公益资金’是国营，其次这个‘花蕾计划’已救助贫困omega为由扶持过花蕾孤儿院。”
　　蔡嘉彦顿了顿吐出一句：“会不会太巧了。”这名字起的真是随便，放到小说里恐怕要被读者喷死了吧，还真是做出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郑行这样想着视线放到了李冬生脸上，仿佛在说都听见了满意了吧。
　　“好了，我知道了…阿彦，你口技应该不错吧。一口气秃噜那么多个花蕾都没看你嘴瓢。”
　　“啊？”
　　郑行这句话是本来刻意说给李冬生听的，可是一转头发现人根本就没理他，自尊心有着受挫的郑行拿起电话断掉了免提。
　　“阿彦你和唐浩池继续去查这个‘花蕾公益资金’的资金来源和‘花蕾计划’究竟是怎么个来头，嗯晚点见。”
　　郑行挂掉电话，一撇眼看到距学院城还有6km的路标对着李冬生说“怎么着，我请你吃个午饭吧。”
　　“鸿门宴？”

　　但实际上等到郑行开车开到大学城附近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下午茶的茶水都换了一壶了。不过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小吃甜点随便食，李冬生并不介意随便吃点，但郑行好像非要对得起李冬生‘鸿门宴’这个词似的，挑了大学城里最高档的连锁西餐厅，嘚嘚瑟瑟的将贵宾卡一刷预约都免了。
　　桌面上是烛光，左边是景观花植，右边是层层叠叠的纱帘，是耳朵里传来的是悠扬的小提琴音，对面坐着看起来很绅士的郑行。
　　李东生突然觉得吃饭第一次变得如此艰难，艰难的他艰难的喝着赠送的红茶艰难的开口，脸上还保持着标准的不露齿的微笑“郑警官，我突然觉得你的审美挺好的。”
　　郑行仿佛听不出李冬生的话里有话“我审美一直都不错人也长得帅，所以有不少omega喜欢我，不过我不喜欢毛还没长齐就约别人装老成的的小男孩。”
　　李冬生不想和他争论审美和毛的问题，“你想问的是‘花蕾计划’是吗。”
　　“那些东西要查起来并不难，我更想清楚的是你，李冬生。林晓的案子每一个推进点，线索里都有你的参与。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么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