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沉默》羊白板

3、不要睁眼（三）

　　冬日的白昼总是吝啬的，过了中午一两点天空就像被蒙上了一层灰沉的阴翳。郑行走出病房时，原本还雾蒙蒙的天已经整个黑了下来，和普通住院部不同，vip住院部的走廊里静悄悄的，巨大的落地窗外只有小花园的路灯还执着的在根本无人经过的路上亮着。
　　他点点还在憋检讨的唐浩池的肩膀刚想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却抢先了一步。
　　郑行掏出口袋里的手机，阿彦两个字在屏幕上跳跃着，郑行接下电话下意识的走到了没人的走廊。
　　“喂，阿彦。”
　　唐浩池听到这样的开头，仿佛脑子里的信号台收到了什么重要信息，收起蔡嘉彦送他的螺圈本猫着腰跟了上去。
　　“喂，行哥，今天下午小唐查到的载过林晓的出租车我们只找到了一辆，林晓出事那天乘坐过的出租车就像是小唐说的那样，是套/牌/车。我们调出了第一辆司机的行车记录，林晓临被害前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林晓去警察局做了什么，还是说真的像阿彦说的那样——有人故意再给警方提供什么线索。
　　“立即传讯当天值班的警员，另外林晓被害那天是出校去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很有可能与他保持着某种暧昧关系，我马上就到。”郑行挂掉电话，拍拍随身携带的唐浩池的背，低低喊了声走了。
　　唐浩池却只小奶狗贴着郑行的腿边，像是刻意要引起郑行的注意一般左晃右晃他的胳膊。
　　“别晃了，好好走路！车上说。”

　　“老大，听你说的林晓被害前是不是去检举了学院城分局局长胡广峰什么，并且手里有重要的线索，所以被胡广峰杀人灭口。”唐浩池神经兮兮的说完还不忘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两下，伸出舌头做了一个吊死鬼的表情。
　　“然后故意抛到我们脸上故意给我们查？”
　　“老大像你这样隐蔽的富二代都有，遇到什么我都觉得不奇怪了。”
　　“去你的吧，没你家富！”
　　郑行自从把蔡嘉彦电话里的内容告诉唐浩池之后，就被重度宫斗剧爱好者，唐浩池小同志骚扰了一路，只觉焦头烂额。
　　值班接待过林晓的其中一名警察已经坐在了审讯室里，那人年纪都不大看起来像刚入职还没经调/教新人，年轻人都喜欢将情绪都写在脸上，这位小警察也是如此。
　　郑行对着蔡嘉彦点点头一前一后走进了审讯室。
　　蔡嘉彦坐下来将搭在腿上的螺圈本掀开，郑行则是站到了他的身侧，蔡嘉彦开口问道。
　　“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问你们几个问题，12月23日，有一名名叫林晓的学生曾来报案，你们还记得吗？”
　　那个年轻警察并没有想很久：“记得，那是个长相白净的omega男孩。”
　　郑行沉下了呼吸，那个警察没有反驳，说明林晓真的是来报案的。郑行压下嗓音语气里带着一股压迫感。“他对你们说了些什么？”
　　小警察似乎被他的气势一震，但是腰板依旧挺直，像在队里报告工作那样回答。“他，对我们说，他的一个朋友失踪了，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他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于是我们根据他所说调出了他口中朋友的档案，他那个朋友…”
　　小警察话语顿了顿，重整了一下语气才讲下一句话说出。
　　“他那个朋友，要在半年前就失踪了，所以并没有重新立案处理。”
　　“林晓所说失踪遇害的朋友性别和姓名是什么？”
　　“是个男性omega，陈浩。”
　　郑行低下头与蔡嘉彦对视了一眼，蔡嘉彦站起身，门外的刑警将审讯室的门打开。
　　“谢谢你的配合。”

　　“陈浩的案子啊，唉…那个孩子也是可怜，孤儿院长大无亲无故的，也没个家人，说没就没了如果不是他们导师留心，失踪了都不会被发觉。”孤儿院里出来的人，就宛若无根之萍，漂浮在人世间，哪天消失了也若天上降下来的绵雪，连痕迹都留不下。被审问的另外一个年纪较大的值班警察这样说着，叹了一口气。这个警察虽然是个老油头，却与小警察的供词基本吻合。

　　陈浩，陈浩身上究竟有什么让林晓亲自跑到警局报案，对于这场失踪案林晓是知道些什么吗，而林晓又是因为知道些什么才遭遇杀身之祸的吗？
　　“老大，陈浩失踪案的卷宗上几乎什么都没有，因为被发现失踪已经是一周之后了，就按他们学校夜不归的第一天写了个失踪时间。”唐浩池抱着一本薄薄的档案袋翻动着，倘若林晓的尸体也被处理掉，不被人发现，恐怕他就会变成第二个陈浩了吧。
　　照这样推断，很有可能林晓并不是第一位受害人，只是其他受害人没有被发现。如果他们杀人是有目标的和标准的，目标是无亲无故不会被引起注意的人，必定有一个组织收拢这些人。但他们的目标和目的又是什么呢？突然唐浩池像注意到了什么，嘴中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哎？老大，这个陈浩所处的孤儿院和林晓待过的一样哎，都是花蕾孤儿院唉。”
　　果然…郑行觉得杂乱的思绪似乎是被外力拧成了一股，线索一个一个被呈现在了眼前，正在牵引着他们去查清一些东西。忽然郑行脑海里浮现出一双灵动的黑眸，他猛然睁开眼睛，是李东生的档案上，写着他也曾经接收过一个名叫‘花蕾计划’的慈善救助。
　　“唐浩池，去查这个花蕾孤儿院救助过的林晓同一批的孤儿名单，以及它的助资人。”唐浩池麻利的把卷宗推到郑行的手边，转身出了门。
　　郑行捏捏鼻梁，叹出一口气，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两双腿担到桌子上，打开了与李冬生对话时的录音，无论听多少次郑行都觉得这个孩子的声音过于镇定，语气语调如果不是嗓子沙哑简直听不出变化，除了李冬生最后祈求确定林晓的死的时候。
　　而更奇怪的是当李冬生看到照片的时候，李东生的表情虽然十分平静，但双手下意识的在再将他往外推，表现的十分抗拒。眼睛却没有移开紧紧的盯着屏幕，他所做出的行为简直就像是决策不同的两个人在他身体里斗争，为什么？
　　临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心情并不愉快的郑行下意识的以为进门的人是唐浩池，刚想提醒人进屋敲门这个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却发现进来的人居然是提着一大包包子、泡面的蔡嘉彦。郑行立即收回了腿，坐的笔直宛若被班主任查自习课的小学生。
　　“阿彦，你怎么又回来了？”难不成阿彦是看他没吃饭心疼，特意带了吃的回来？
　　“行哥，你今天上午你和我说过林晓是去见一个人才会遇害的，那个人很可能是林晓的暧昧对象，依据是李冬生的口供和带有林晓唾液的半片抑制剂。”蔡嘉彦自动无视掉了郑行宛若打了霜的茄子一般的表情。将塑料袋放到桌上，从里面取出自己的螺圈本。
　　“如果李冬生没有撒谎，林晓去见的真的是自己的恋人，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Pick-up Artist，这起案子简直像是pua的极致。他们想要的不是骗取钱财，鼓励自杀，炫耀睡到几个什么样的omega来满足自己虚荣心。而是看着猎物掉进深渊，丝毫不反抗的任他们宰割甚至自愿的让他们毁掉自己，从而满足自己变态的控制欲。”
　　郑行感觉被接通了什么，接下蔡嘉彦的话，“而选择这些无亲无故的人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方便处理，更因为他们心里渴望，渴望得到常人拥有的关爱！”
　　郑行话音刚落，唐浩池就咋咋呼呼的跑了回来砰的推开了门。
　　“查到了！老大，彦哥！包子！彦哥你简直是我爸爸，我都快饿死了！老大他剥削童工，我三岁的心灵真的吃不住。”蔡嘉彦这才想起来他此行的第二个目的，他拆开塑料袋将包子递到了唐浩池的手里，郑行看着桌子对面两个人一幅父慈子孝的场景觉得一口瘀血哽在喉咙。
　　“吃什么吃，你查的结果呢？”
　　唐浩池将手里一打表格递给郑行，嘴里含糊不清。
　　“老大…春蕾孤儿院的助资人一直都来自春蕾公益基金，自‘春蕾计划’被整顿开始就一直在运转，说来也奇怪按理来说这种公益基金很少有资助私营孤儿院的，这个孤儿院在‘春蕾计划’开始之前就存在了，可能是它的前身代表所谓的某种精神吧，资料在这里，老大您过目。”

　　李冬生闭着眼睛躺回被子中，不久之前他在那名警官手机里看到的图片就是他梦魇，胃液翻涌着，他忍耐着待那名警官走后他才拖着发软的双腿，趴到卫生间里不住干呕。
　　刚躺下不一会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是护士小姐提着病号餐进了房间。
　　“先生您醒一醒吧，吃一些医院特制的营养粥？还有位特别绅士的男性alpha给先生送了花呢。”
　　李冬生睁开眼睛没有说话，他缓缓地坐了起来，护士小姐熟练的将床上座摆好，才发现他的脸色超乎寻常的苍白被吓了一跳，连连问他哪里不舒服。
　　在被李冬生回绝了几次检查的提议后，她终于放弃了，她将花放到了桌子上，又把一次性碗筷摆上去。
　　李冬生拿起不大却分外精致的花束，悬挂的贺卡牌上写着一行小字，笔迹十分秀丽。
　　“我愿意将你背负着的孤独抽丝剥茧缠，绕去我心底深处，不要害怕我来接你。”
　　—— 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