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鸢》姜音

6、第6章

　　宸妃淡淡地瞥他一眼，从上首走下来，一直来到他面前。

　　“你父皇命人给你建的府院，你不是也去视察过吗？听老五说，你很满意，还说要在那里养上一堆孩子。”

　　说到此，她面露喜色，却笑不达眼底。

　　而沉着脸的百里骐墨，紧缩眉头，好像还是一副怄气的态度。

　　良久，他出了钟华殿，整个人的身上充斥着一股子戾气。

　　后宫之中，只有宸妃无子，却养了他和五皇子。以至于，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而今，及冠的皇子还未取亲的，除了他，便是五弟。按照排序，与云秦联姻落在他的头上。

　　现在，她表面祝贺他娶了和亲公主，实际上还不是和后宫那些争宠的妃嫔一样，不知又在筹谋什么。

　　表面一副慈母祥和，背地里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宵禁前，百里骐墨出了宫。

　　回到四皇子府，直奔新房，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望着被大红色笼罩着的寝房，他只觉得压抑的紧。想到寝房里那个素未蒙面的公主，他的脸比那腊月寒天还要冰冷。

　　“哼！”

　　终是，难以面对，拂袖离去。

　　夜，清凉如水。

　　喜宴结束，百官散去。

　　整个四皇子府静悄悄的，守在府外的下人们见时辰不早，也都各自去歇息。

　　寝房内，大红色的喜榻上，躺着的新娘子被喜帕遮着脸，依然沉睡着，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然而，宫外，揽翠楼。

　　青楼女子苏锦刚伺候百里骐墨睡下，就被老鸨叫走。

　　“我说姑娘，今儿可是四皇子娶妻的日子，怎么他还留宿这儿。”

　　“妈妈，您多虑了。殿下，他娶了不爱的女子，心情差得很。这不刚一来，就躺下了，话也不多说一句。”

　　“是嘛？那你好生伺候着，可别给怠慢了。”

　　闻言，老鸨乐开了花，临离开还不忘嘱咐她。

　　苏锦，更是得意，内心像是品了蜜一般。她房里的男人，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她苏锦爱慕的男人，谁也抢不走。公主又如何，还不是新婚被冷落，以后注定是个下堂妇的命。

　　谁知后半夜，百里骐墨从梦中突然惊醒，躺在他身边的苏锦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

　　百里骐墨翻身下床，怒视着她，冷声质问。

　　他头一次歇在这里，怎么会让出身低微的红尘女子爬了床！

　　苏锦倒是有些委屈，更多的是害怕。

　　这是她第一次躺在他身边，感受着他的体温，可才躺下没多久，他就惊醒了。

　　“殿下，这里是奴家的房，奴家的床。你说，奴家为何会在这里。”

　　苏锦一副豁出去的心态，尽力地卖弄她的妩媚和妖娆。

　　可在百里骐墨看来，今日的她，和这里的其他青楼娼妓一般无二。

　　“苏锦，你僭越了，我很失望。”

　　冷冷丢下这句话，他人已经跃窗，消失于黑夜。

　　伏在床上的苏锦，瞬间蔫了。

　　望着漆黑的夜，眼泪刷地落下。“为何如此对我，苏锦不过是喜欢殿下而已。”

　　她是百里骐墨早年救下的女子，因为被多人欺辱，心神受伤，心甘情愿待在青楼这种地方，帮助他收集一些重要的情报。可因为他的搭救，她在心里偷偷地倾慕着他。

　　百里骐墨踏着月色回到府邸，直奔新房。可当他一眼看到榻上的人，顿时心生懊悔。

　　万一，她不是呢。

　　只因，方才他做梦了，梦到许久未见的女子在对他笑。所以，他才着急赶回来。

　　犹豫片刻，他还是想要赌一把。

　　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喜榻走去。每走一步，他都在纠结，她是到底是谁。

　　终于，他站在了她面前，看着她的身姿，似有几分像。傾身，抬手，却又犹豫了。

　　如若，认错了人。那这女子就真的成了他的正妃，便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鸢鸢回来，该怎么办？

　　他的顾虑太多，可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他闭上冰冷的寒眸，扬手一把掀开了喜帕。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冷绝美且有几分熟悉的面容。

　　他愣了足足好一会儿，始终不敢相信。消失了一年多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可是……

　　他刚要再往前一些，窗外突然出现一道黑影。

　　有人在监视！

　　百里琪墨恢复冷漠姿态，静静俯视床上还昏睡的女子。

　　下一秒，他后退一步，厉声怒喝：“还不滚下床！”

　　可大红喜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来人！”

　　他的一声令下，方才还偷听的人顿时消失，片刻，喜房内涌入大批侍卫。

　　“殿下。”

　　为首的是慕青。

　　百里骐墨冷眸一扫，“无事。”

　　慕青领着侍卫退去，百里骐墨也没再管喜床上的人，抬步出了喜房。

　　——

　　皇甫离鸢醒来的时候，已经五更天。天才刚擦亮，室内亮着烛火，却不见一个人影。

　　环视了一圈，她以为她回宫了。可马上，便发现了异样。一室的红色，以及……低头时，更是被自己身上的喜袍惊住。来不及思考，慌忙跳下床。才幡然意识到，后脖颈像是被人打了似得，又沉又疼。揉揉脖子，她在殿内踱了一圈，发现这里奢华极致。

　　突然地，她恍然响起，她明明是深夜去了落霞镇的驿馆，可为何现在身处这个陌生的地方。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余光瞥见内阁木施上搭着的男衣，那一对秀眉倏然蹙成一团。

　　转身，大步迈到门口，猛地拉开厚重的殿门。

　　此时，天已大亮，阳光甚好。

　　皇甫离鸢迷茫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心渐渐跌入谷底。

　　她这是在哪里？

　　就在这时，一行婢女端着洗漱用具，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看到她们的穿着，皇甫离鸢再一次印证，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环境。

　　再一低头，脑海闪过她在落霞镇看到的和亲公主的婚服。

　　苍梧！

　　她怎么会成了和亲的公主？明明不是有……

　　未等她思索明白，婢女已经走近，缓缓向她行礼：“皇子妃娘娘！”

　　皇子妃，是了。

　　传闻，云秦的和亲公主要嫁的人是苍梧众多皇子中的其中一个。

　　可父皇没有让她和亲，而是另找的公主。那在落霞镇驿馆打晕她，替换和亲公主的人是谁？

　　苍梧与云秦两国交战已久，而今她若想顺利逃走，势必不能打草惊蛇，等待最佳时机。

　　思及此，皇甫离鸢转身回了喜房。

　　婢女伺候她换下婚服，穿上属于苍梧皇族的服饰，就连发饰都是已婚女子的标配。

　　皇甫离鸢望着铜镜中，自己的满头步摇珠翠，嫌弃地一支一支拔掉，“我不喜欢这种打扮。”

　　梳头婢女在身后，赶紧跪地，“皇子妃饶命！”

　　皇甫离鸢坐着没动，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那双美眸一点点变得犀利。

　　苍梧杀了她云秦多少将士，如今她身在苍梧，是不是也能杀了这里的人？

　　“皇子妃，殿下正在前厅等你。”

　　外面匆匆跑进来一名婢女，传话。

　　皇甫离鸢暂时忍下想法，随意拿起一支步摇，插进发髻。起身时，看也没看还跪地求饶的婢女，奔出喜房。

　　此时，四皇子府的前厅，百里骐墨负手立在中央，周身笼罩阴霾，面上写着不耐烦。

　　皇甫离鸢跟着领路婢女出现，他眼前顿时一亮，但转瞬恢复冷漠。

　　他的人在与云秦的交界打探到，真正的公主被人掳走，而和亲的是假冒者。

　　“区区一个和亲公主，真当还是在你们云秦的皇宫，没有时间观念。”

　　他的语气充斥着怒意，态度十分恶劣。

　　皇甫离鸢死死地盯着他，仅仅只是一秒，便垂首行礼，“不知殿下唤我，所为何事。”

　　“大婚第二日，要入宫请安。身为公主，最起码的礼仪廉耻应该知道。”

　　百里骐墨冷冰冰的嗓音，令人很不舒服。

　　皇甫离鸢垂着的面颊，青一阵白一阵。

　　“殿下，马车已备好。”

　　慕青从外面进来，俯身一拜。

　　百里骐墨没再看皇甫离鸢一眼，拂袖离去。

　　皇甫离鸢没好耽搁，立即跟上他的脚步。

　　府邸外，一辆豪华的马车静静等着。百里骐墨自行上去，完全不理会跟在后面的皇子妃。皇甫离鸢停住脚，迟迟没动。马车内侧面的车帘，忽然掀开，“磨蹭什么，公主还要人请不成。”

　　皇甫离鸢撇撇嘴，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里面宽敞，吃用一应俱全。

　　百里骐墨端坐正中间，左手边有个小小的茶台，上面正在煮茶，旁边还放着一盘糕点。

　　因为没吃早饭，加上奶香味扑鼻，皇甫离鸢忍不住肚子咕噜乱叫。

　　为了避免尴尬，她侧过身掀开车窗的帘子望向外面，以转移注意力。可就是这个举动，正好引起街铺旁，一茶楼二层靠窗的顾客的注意。

　　“是鸢鸢。”

　　然而，仅仅只是一下，她又放下帘子。

　　只因，百里骐墨问起她是否饿了。

　　出于公主的尊严，皇甫离鸢倨傲地抬了抬下巴，丝毫不想承认自己饿肚子而轻易对他低头。

　　百里琪墨给自己斟了杯热茶，“有需要就直说，不要非等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传出去云秦会觉得我苍梧怠慢了公主殿下。”

　　话落，他亲自拿了一块糕点递到她面前。

　　皇甫离鸢就算想再撑着，也抵不住香味的袭击。最终，她放下姿态，从他手里接走糕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软糯香甜。

　　三两下入了腹，可还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