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丸]白灵切》白银星

39、序

　　传说。

　　那是一个与人类之间口口相传、由天皇之尊盖棺定论、仿佛事实一般的传说，略有所不同的故事。

　　在民间的传说之中，伊邪那岐命和伊邪那美命奉众天神之命，立于天之浮桥，以天沼矛搅动大海。大海为此咆哮，若于海面之上向下眺望，唯见深邃海水被搅起滔天巨浪，聚成可怖旋涡。而二神又将天沼矛提起，这时，从矛尖滴落的海水凝聚成岛，便成了淤能基吕岛，成了日之国的国土。

　　他们树起天之玉柱，建起八寻殿，结合，生产，十神降世。伊邪那美命死去，他们于黄泉比良坂彼此生恨而诀别，千引石自此分隔阴阳两界。

　　但在另一个传说中，那是一个只在极少数生灵之中流传的传说：伊邪那岐命与伊邪那美命所持之器，并非天沼矛，而是一把通体雪白的宝刀。大海也未经搅动，他们劈混沌，开天地，最后，将刀掷于大地之上，并非要令它作那天柱支撑起天地，而是将它遗弃。鸿蒙已开，八大洲已成，他们要结合，要生育，要充实这片土地。于是，刀便是不被需要之物。

　　刀，并不在意。

　　它本是无情无欲之铁，不必思考，不必怨恨，只需静待于鞘中，光华尽敛，天威尽收。命运不可揣测，它更无须与其对抗。

　　名刀，自古便只有两个结局：或是蒙尘，或是绝世。而它朝黄泉比良坂的最深处静静落去，无休无止，满身尘埃。

　　它不知世间变换，不知海洋之波涛汹涌，不知陆地之旷远辽阔，亦不知泥土之上尚有阳光，不知寒冷之外尚有温暖——刀，并不在意。

　　直到它再度被需要。

　　伏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伏天神之怒，生灵涂炭，山摇地裂。刀并不知晓是谁将它自黄泉比良坂的深处挖出，亦不知晓是哪位天神将它挥舞，它总是无知的，它也从来不必有知。凡人尚且祈愿神佛，望来世化为顽石、化为枯木、化为一江春水，只愿再不为有知之人。因而，这无知，似乎也是一种幸运。

　　但天神用它的锋利、它的强大无匹、它的凛然威压去战斗，于是它生平第一次染满了血，那是火神的血，伊邪那美命生产他时便被这血烧死，滚烫炽热，化为不死不灭的火将它点燃。天神怜惜其风姿，不愿它被就此燃尽，造蓬莱岛为屋室，建鸣动之釜为火炉，将它锻造敲打，将火神之血一寸寸打灭，以保全刀的性命。

　　但刀却因被焚烧，再不堪大用。

　　于是，它再度被丢弃。这一回，天神并未将它掷于黄泉比良坂，而是将这损坏的功臣插于那座被它亲自劈开的高山之上。这座高山原本极尽人间之陡峭，宛如平地而生的另一根天之玉柱，却被一刀削去一半，徒留光秃秃的斜面，朝天空显出它岩石、砂砾与泥土的内里。而这把刀便被插入其中，入土三寸。入土之时，悄无声息，寂静若死。

　　天神离开了。

　　正如美人迟暮、将军白头是一大憾事，凡人不可与岁月对抗，便是大妖亦会走向生命的终结，就连那高高在上、可将万民生息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天神众，亦会陨落。一把刀，无人爱惜，无人打理，历经风吹日晒，总会落锈，总会腐朽，直至走向它的终结。

　　千里之外的北国，不知名的豪杰死去，也无法撼动南海乡村百姓的心。刀，亦是如此。童子切若损坏，想来天下刀匠无不流泪；村正若断裂，想来刀匠吐血而亡也非奇事。而谁会关心一把默默无闻、未尝见过的刀？即便是极度痴迷于刀剑的行家，也无法空对未知之物叹息。

　　然而，刀，并不在意别人的叹息。

　　刀在意的，是别的东西。

　　它自黑暗中睁开双眼，浑身炽热，仿佛方才经历了千锤百炼，仿佛被灭世的烈火烧过整个躯体。它听到风的声音，呼啸来去，自山脚至山尖，自海滨至内陆，至暖春至寒冬。神的血将它燃烧，不死不灭的火焰令天神坠入黄泉，令黄泉之剑猝醒于山巅。

　　刀，曾见过那样盛烈而奋不顾身的燃烧，于是再无法闭上它的眼、回到黑暗与冷寂。

　　它在意这从不停留的风，在意身下这片平整的土地，在意它未曾见过的星辰与沙雪，在意生灵，在意凡人祈愿之中的草木鸟兽、顽石枯木、一江春水。

　　但它就要死去。

　　刀，曾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品尝过千万遍死的滋味，黄泉比良坂的尸体与它相伴，冰冷，寂静，腐烂，消逝。它熟悉比死亡更深的东西。

　　它花了那样长的时间去感受死，却只能花这短暂如电石火光的一刹那感受生。如若有人类攀登于山峰之上，告诉它，生便是如此短暂之事，而死是永恒，那么，刀或许会懵懂而顺从地任时光将它层层剔落，孤独地死去。但没有人来，没有鹿来，陪伴它的只有被飞鸟携来的一棵树的种子，或许会发芽，或许会干旱而死。它在这棵种子身上察觉到生的无常与死亡的如影随形。

　　它愤怒而不甘。正如火神留下的神之血在燃烧中告诉它的：对于死，我愤怒而不甘。

　　刀曾经劈开过天地，斩断过混沌，如今它已损坏，已然落上锈迹。但时间流逝，创世诸天神皆死，十神也接连死去，神兵尽数断裂，世上竟再没有一把刀比如今的它更锋利。于是，刀放弃了它的功绩，它脱去锈迹，脱去最为锋利的一层，化身诸世中的一把，从此再无斩天之能。

　　借着这脱去的力量，它劈开了时间，劈出一道狭窄的口子，落入其中，以获得游离于这个世界——这个由它开辟的世界——的时间之外的能力。自此，刀便可穿梭于此世的时间之中。

　　但刀并未逃出时间。在它身上，时间仍然日夜不断地流逝，将它侵蚀，将它磨灭。刀发现，死竟是避无可避、无可挽回之物。

　　刀亦看见，诸神已死，尸骸化为高山河流，而高山会被移平，河流亦会干涸。而在此世的时间之外，刀体会到了更深的孤寂，更浓的黑暗与更严酷的寒冷。

　　刀明悟了。

　　但它仍旧不甘，仍旧愤怒。于是它将火神之血带来的不甘剥离而出，藉由它开天辟地的伟绩将其与山上残骸熔炼。熊熊大火之中，锈去新铁出，钝去锋锐现。名刀出世，遍野寂静。

　　刀说。

　　你便是我之子嗣，你脱胎自我，延续我的生命。你便活着，替我做一个人，做飞花落叶，做你想做的任何生灵，去看看这个世界。

　　我没有名字，我愿为你赋名。凡人常以刀曾斩断过的事物为其命名，而我曾斩断过这座山。这座山，它叫白灵山。

　　那么，你便叫白灵切。

　　名刀赋名，神魂自生。白灵切的神魂自黑暗中睁开眼，看向遥远的天空。

　　在最后的时间之中，刀对着这生灵、这后代、这神魂说：

　　去吧，去平息你的不甘，去守护生灵的燃烧，去看看顽石、枯木与一江春水。去吧！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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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一提，这篇文是CP文，他俩谈恋爱的，请大家放心><
终于进入我个人最喜欢的剧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