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故事》省吾

2、破碎的汉乐府

　　四月二十三日，李靖部在曼头山大破吐谷浑军。
　　二十八日在牛心堆、接着又在赤水源接连获胜。

　　就在李靖部接连获胜的时候，南路追击伏允的侯君集部却在穿梭杳无人烟的山峦。从黄河岸到积石山一带，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地势越来越高，天气也越来越冷，而伏允却早已离开。找不到敌人的唐军只得以急行军的速度向北推进。

　　“伏允若是已经遁入突伦川，再要找到他可就不容易了。”熊熊的篝火边，李道宗咬着干粮，艰难地说道。
　　侯君集沉吟着，若是让伏允跑了，那么南路大军此行就是无功而返，自己岂非要受李大亮那些小人的耻笑？他想着，对一旁的士兵道：“请阿史那将军前来，有事相商。”

　　阿史那焉之很快就到了，她先是瞟了李道宗手中的干馍一眼，笑道：“原来王爷也吃得下这样的东西。”
　　李道宗把手中的干馍吃完，无所谓地拍拍手笑道：“其实我也是勉强吃下去的。”
　　“哈哈……”阿史那焉之爽朗地在篝火旁坐下，道：“你如果连干馍都吃不下，突伦川就不必去了。”
　　“阿史那将军，此处距离突伦川还有多远？”侯君集沉声问道。
　　“侯将军是担心伏允逃入沙漠了吗？”阿史那焉之问道。不等侯君集回答，她又说道：“如果你是担心这个，那么就可以放心了。”
　　“哦？”侯君集疑惑地看着阿史那焉之。
　　只见她神秘一笑，说道：“虽然伏允像兔子一样能跑，但是除非他是天上的苍鹰，否则，他怎么也没到突伦川。因为，前面就是破落真谷。如果我们走的快点，也许还能看到他们在里面苦苦挣扎，因为那里，就是人间的地域。”
　　“为何？”
　　“六月飞雪、山高沟深、无水无草，这就是破落真谷。”阿史那焉之停顿了一下，然看向李道宗，有些促狭地说：“王爷若是到了那里，就只能饮冰餐雪了。”
　　“将军若是能吃的，本王自然也能吃。”李道宗微笑着说，心中却开始忧虑了起来，不由得向侯君集望去。
　　“还有多久到那里？”侯君集问道。
　　“快的话，只需要一天。”
　　“好。”篝火映照在侯君集的脸上，只能看到一片决然。阿史那焉之看着那双鹰眼中闪过的精光，脸上依然带着那样盈盈的笑意，这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
　　野心有时候可以成就一个人，但是有时候，野心也可以摧毁一个人！

　　天上的苍鹰悠然地滑翔着，时而俯冲向下，又盘旋着向上。忽然又像发现了什么一般，向远方疾翔而去，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一条黑线慢慢地接近了这个地方，接近了这个死寂的地方，破落真谷！
　　那是唐军，贞观九年的唐军，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
　　唐军的士兵牵着马，整齐地进入了那片深谷。天上洁白的雪花一片片地飞下，飞到他们身上的时候，却结成了冰，美丽的事物，有时候也是杀人的利器。
　　而他们身边，不时地可以看到一具具的尸体，那是不久前才经过这里的吐谷浑人。
　　吐谷浑人，他们的祖先是鲜卑慕容氏的一支，从遥远的辽河岸边迁移至此。他们曾经辉煌一时，占据了柴达木盆地、黄河上游辽阔的草原、沼泽以及祁连山、大通山山谷的大片地区，他们曾经不可一世！
　　可是如今，他们却永远地沉睡在了这个寂寥的山谷，死在了茫茫的冰雪之中。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他们的魂魄，是否也会回到那遥远的辽河岸边，吟唱一曲鲜卑族的牧歌？
　　吐谷浑啊吐谷浑，不正是汉乐府的一个乐章吗？
　　一步步地，唐军凭着坚强的意志走了这个死亡之谷，他们的士气甚至比入谷前更加高涨。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从艰难险阻中活着走出来，更令人振奋的事呢？
　　阿史那焉之望着那些神采飞扬的士兵，第一次露出的严肃的神情。和这样的一支军队为敌，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穿越破落真谷后，侯君集和李道宗部终于在乌海追上了吐谷浑军。
　　面对有如神兵天降的唐军，惊慌失措的吐谷浑军被打得措手不及。侯君集部从正面进攻，有如一把利刃，迅速插入了吐谷浑军的心脏。吐谷浑军企图边战边退，然而唐军早已识破了他们的计谋。李道宗部分成两队，绕过吐谷浑军，断其后路。
　　阿史那焉之率领了高昌骑兵，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紧随着侯君集部冲入了敌阵。
　　那是一把精致的弯刀，刀梢上甚至还镶嵌着宝石，可是如今这把闪烁着亮光的宝刀，却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的弧，收割着一个个的生命。
　　这从来就不是一把用来观赏的刀。
　　而它的主人，那个总是面带笑容的女子，此刻却抿着唇，伏在马背上，眼中反射着血光。
　　草原是一个残酷的地方，从来就不会因为你是女子而有所怜惜。这个道理，阿史那焉之一直都知道！刀锋划过敌人的脖颈，鲜血激射而出，染上了她的白马，也染上了她火红的战袍。
　　这是血淋淋的屠杀，草原上最真实的生存方式。
　　突然，一双蓝色的眼睛闯入了她的视线。虽然他只穿着普通吐谷浑士兵的服饰，但是阿史那焉之却注意到了他。
　　那是？来不及细想，她已弯弓搭箭，直直射去。破空之声响起，箭却射在地上。竟然躲过了？阿史那焉之冷笑，疾驰过去，这才是她的猎物，这才配做她的猎物！

　　一天一夜的混战之后，这支吐谷浑军已经支离破碎，残余部众向西继续逃窜。
　　“这支吐谷浑军的首领根本不是伏允！”侯君集在审问过俘虏之后，凝视着李道宗，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那双细长的鹰眼此时布满了血丝，隐隐散发着杀气。身上的战袍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有如地域的使者一般，站在军队的最前面。
　　“不错。看来伏允应该在伏俟城，我们上当了。”李道宗似乎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还带着微笑：“只是，他要面对的李靖。”
　　侯君集听到李道宗的话之后，心中冷哼。李靖！他虽然师从李靖，但是对李靖却心存芥蒂。他曾经对唐太宗说过：“李靖心存反意，他教我兵法，却有所藏私，不以全部教臣。”
　　“继续向西追击，即使追入突伦川，也要将吐谷浑军赶尽杀绝！”冷静之后，侯君集下了这个命令。
　　阿史那焉之在俘虏中巡视了一遍之后，没有发现那个蓝眼睛的少年，微微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微笑着回到了营帐。吐谷浑人，果真比兔子还要能跑，可是既然是我看上的猎物，你又能跑到哪里去？

　　李靖部曼头山、赤水源大败吐谷浑军，俘大批牲畜以充军粮之后，又进攻到了伏俟城。这是吐谷浑的国都，坐落在青海湖西，其中有小城、宫殿，布局受汉地影响较多。吐谷浑的王公大臣都居住在这里。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来楼。不远处唐军的马蹄声似乎就叫耳边。整个城都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
　　唐军素来擅长攻城，要扫平这样一个小城，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有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容易。于是，善于逃跑的伏允，抛下了他的国都，带着亲信的士兵，向突伦川方向逃去。
　　突伦川，那里是一片茫茫的戈壁。进入那里就是鸟飞于天，鱼潜于渊，唐军再强大，又能如何，他们总不能永远再西域守着。

　　伏俟城里，李靖部正在商讨进一步的行军计划。
　　“伏俟城既已攻下，我军正当乘胜追击，末将愿为先锋！”李靖部先锋薛万钧道。
　　“不错！”左领军将军契苾何力说道：“敌人没有城郭可守，只是随水草进行迁徙，现在敌人积聚在一起，若不乘胜袭击，等到敌人散开，找到他们的老巢可就难了。末将也愿为先锋！”契苾何力是突厥降将，对草原上的战事了如指掌。
　　李靖注视着地图中的大非川方向，点了点头。目光掠过积石山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契苾何力精锐骑兵为先锋，薛万均部队随后跟进，向突伦川突进，务必全歼伏允残部！”李靖一指地图上的突伦川，果断地下了命令。
　　“遵令！”

作者有话说

　　我一点点很努力地写……还要一点点慢慢地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