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黎婳

4、无间篇（二）琼白

　　一只肥硕的猫从屋檐上跳下来，身形倒是很矫健。
　　“砰！”肥猫摔在地上。
　　男孩无奈地挠挠它的头：“有没有查到什么？”
　　“喵喵——”小白叫了一阵，男孩听着，渐渐陷入沉思。

　　1985年，一支中日联合登山队首次成功登上了西藏的圣母之山——纳木那尼峰。他们的录像资料，有一部分是残缺的。没有人知道队伍在即将登顶时发生了什么。

　　他们在西面的山脊处发现了十二具尸体，此处距离顶峰已经十分近了。
　　显然，曾经有人在他们之前登上纳木那尼峰，而且还是一支很庞大的队伍。
　　让人疑惑的是，这些尸体上竟然有纵横交错的伤口，十二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被冻成了一个圆柱状。
　　看到这一切，登山队长扶着自己的氧气罩，抬头仰望，近在咫尺的山巅之上是澄澈的蓝天，他给尸体深深鞠了一躬才继续登顶。
　　下山后，队长曾经旁敲侧击地询问过纳木那尼峰脚下玛旁雍错湖畔的藏民，藏民们只是转动着手中的转经筒，沉默不语。
　　藏民们不喜欢登山队员，他们认为登山者玷污了圣母之峰的圣洁，所以队员们终究没有弄清楚死在山上的到底是什么人。
　　只有一个年纪很大的老藏民对队长说了一句藏语，他记了很久。许多年后他才明白老藏民说的是什么：
　　“回去吧，孩子。旗云的末端下垂了。”
　　西藏的风，起了。

　　1984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位带有至阴命格的神灵为何消失了？

　　“还有吗？”男孩询问。
　　小白喵喵几声，男孩闭上眼睛，听着小白絮叨，良久才喃喃自语：“琼白？难道她是那个人吗？”

　　1984年。
　　“不行不行，琼白嘛，丫头啦，不能去外边，要去赞姆林坚吉（布达拉宫），不去外面。”碉房里面，一个藏民不停地摇头，用生硬的汉语拒绝了对面的人的要求，“先生啦，是外面的善人，但琼白不能出去。”
　　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双手合十对藏民祈求道：“次仁老爹，琼白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让我带她走吧，我一定会好好对她的。”
　　次仁平措摇摇头，脸上却显出不耐烦的神色：“琼白啦，不能走，先生走吧。”
　　男人还想说什么，却被旁人拉住了——那是他的导游。
　　导游对男人微微皱了眉头，用汉语说道：“别心急，等事情办完了再想办法。”
　　听到导游这样说，男人只得点点头。他回过头去，看见那个面色淡然的小女孩，琼白。
　　这是男人第一次来到玛旁雍错，他的确被世界第三极浑古苍茫的景色所震撼。但是当他看见琼白稚嫩的眼睛穿过人群望向他的时候，他的眼中倒影着群山，湖水，还有一泓澄澈的清泉。
　　多美的一双眼睛！
　　琼白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她的脸上也有藏族人的高原红，可是她的空灵的，微蓝的眼睛，仿佛蕴藏了一片浩瀚的星空。她的神色不像一个孩子，她坐在阿妈身边，忧郁地想着什么，像一头温顺的绵羊。
　　那一刻男人就痴了。
　　多么美的，祭品。
　　男人看着火边的琼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出碉房，导游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外面是男人的同伴们。
　　“天气怎么样？”男人问道，他的声音没有刚才那么卑微，带着一丝威严，显然，他是这群人的领袖。
　　一个女人放下望远镜，回答：“运气不错，旗云的末端上翘了。”
　　男人微微颔首：“时间到了，开始吧。”
　　导游大惊失色：“先生，你想做什么？这是圣母之山，您不能这样对她！”
　　在西藏人的心中，纳木那尼峰的确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是对于男人来说，他不在乎这些。他回眸对导游笑了笑，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嘘，别说话。就算我不去纳木那尼，总有一天会有别人来，别消磨我的耐心，我现在心情不太好。”
　　导游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默默地闭上自己的嘴。
　　“好了，替我们看好那群藏民，我可不希望有人像你一样不知死活地来阻拦我。”男人不耐烦地说道，眼睛转了转，又说，“照顾好琼白，半个月后以后我会来接她。”
　　“先生，你想好了吗，你们一行人没有后备支援，更何况你不是专业的登山运动员，贸然上山会很危险的。”导游劝阻。
　　“我知道。可是没有时间了，我必须上山。难得这么好的天气，下一次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了。”男人说道。
　　导游无奈地点点头，看着一行人消失在视线里。

　　真是找死，没有后援队伍就想攀登圣母之山，伟大的山君一定会惩罚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导游腹诽，他回到碉房中，现在的任务是稳住次仁老爹，不能让次仁老爹去阻碍男人的事，即使男人很有可能回不来。
　　因为，那是长生天的使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