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睹青天》七月留火

2、楚言

　　楚言以竹簪束发，身穿浅蓝色缎子衣袍，袍内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若隐若现，腰间玉带如水，整个人如清泉冷冽，静静立在一旁。面对赵子墨的目光，他淡淡地行礼道：“大哥。”

　　楚言容貌俊秀非凡，面如桃瓣，眉如墨画，风流韵致尽显。世人赞其如朗月入怀，如孤松独立，实为一派君子之风。

　　赵子墨沉默地点头，径直走向府内。楚言与赵子墨之间似乎有些不和谐。

　　赵子墨七岁时，义父将他带回王府，楚言当时还是个玉雪可爱的孩童，如大白馒头一般。

　　赵子墨初来乍到，有些拘束，遂壮着胆子说道：“我是赵子墨，今年七岁！”

　　然而楚言只有五岁，闻言后恭敬地回答：“我是楚言。”他先向楚老王爷那边看了一眼，再对上赵子墨。

　　当时赵子墨对他还是颇为喜欢的，楚言又乖巧又可爱。

　　然而世事无常。后来，赵子墨成为了云秦国大名鼎鼎的纨绔子弟，而楚言则成为了人们交口称赞的翩翩佳公子。

　　赵子墨回过神来，目光转向一旁的大花脸，轻轻地抚摸着楚玉的头，“小子长高了不少，但是越长越像小姑娘，还哭鼻子！”

　　楚玉听了这话，脸上微红，嘴硬道：“谁哭了？不过是眼睛进了沙子而已！”

　　赵子墨眼中带着笑意，似乎看穿了他的谎言。

　　楚玉转头看向楚言，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二哥，你饿了吗？我们一路赶回来，饭还没吃上呢？我们去吃饭吧，别管他了。”

　　徐伯一直在他们身后跟随，此刻插话道：“菜已经热好了，三位少爷，是否可以前往用膳？”徐伯是王府的大管家，忠心耿耿地为楚家效力。他年过五十，膝下有一子，办事稳重，对下人赏罚分明。他负责王府内的一切事务。

　　王府宅院共有三进，虽在浔阳城中并不显眼，但布置得雅致舒适。楚老王爷生前钟爱江南水榭的布局，因此在前院建了一处水榭，以水为主题，山水环绕，厅榭精美，花木繁茂。即便如今正值仲冬，草木凋零，前院的一角仍可见紫棠颜色正艳，几丛翠竹及一些绿植也依旧生机盎然。

　　走过前院便是正院中庭，四周由廊庑环绕；在东厢房与正屋之间的院子夹角，挖出一口七八步狭长的浅池，立了一方湖石，藤萝缠绕。中庭往左拐便是饭厅。楚老王爷喜好热闹，府中立下规矩，除非有重要事务，否则日常用餐均在同一处。

　　赵子墨一行人刚到，小厮便已开始布置菜品。莼菜银丝、鲈鱼雪片、盐水鸭、糖醋排骨、芙蓉酥以及灌汤小笼包等一桌丰盛的菜肴已准备妥当，多数的菜肴都是赵子墨平日里所喜爱的。莼菜银丝干爽，鲈鱼雪片鲜甜，盐水鸭皮白柔嫩、肥而不腻、香鲜味美，糖醋排骨酸酸甜甜，肉质鲜美且外脆里嫩，芙蓉酥松香爽口，灌汤小笼包的皮薄如蝉翼，甚至透亮，咬一口便能品尝到内馅的鲜美汁水，入口爽滑。

　　面对一桌美食，赵子墨却无法再享用，出于对徐伯的一番好意的尊重，他坐下陪同楚言等人一同用餐。

　　楚玉品尝着美食，好奇地问：“大哥，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赵子墨夹起一块鲈鱼片，笑着回答：“我过得很好。”

　　楚言则夹起一个灌汤小笼包，神色自然地开口询问：“靖国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赵子墨转头看了看，眼中流露出一点惊讶。以往楚言并不主动过问他的事情。楚言走自己的阳关大道，而赵子墨走自己的林中独桥。楚言瞧不起赵子墨寻花问柳，无所事事，玩物丧志的行为。而赵子墨也看不上楚言那一副装腔作势，表里不一的正人君子做派。

　　赵子墨脸上并无过多表情，依然保持着他的嬉皮笑脸，回答道：“已经消停了，短期内不会再有动作。他们只是想探查我们这边的实力，不会再贸然出兵的。”

　　楚言点点头，眼睛注视着赵子墨。

　　楚言其实有些困惑，赵子墨是他兄长，如果两年前他是很清楚赵子墨是一个怎样的人。游手好闲，浪荡不羁，油腔滑调的纨绔子弟，做了许多荒唐事，让楚王府成了城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他成为云秦国的的大将军，楚言对他难以捉摸。

　　赵子墨看着楚言的眼神感觉有些不自在，于是咳嗽两声，正色道：“你们从哪回来的？王城出什么事了吗？”

　　楚玉回答：“我们去青城了。”话语中透露出一点难以名状的情绪。

　　赵子墨不解地问道：“去青城有什么特别的吗？”

　　楚玉说：“哥，你先猜猜看，猜对有奖哦。”

　　赵子墨思考片刻后说道：“好事？坏事？”

　　楚玉坚定地回答：“是好事！大喜事！”

　　听到这个消息，赵子墨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桌子，兴奋地说道：“我也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诉你！”

　　楚玉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喜事呢？”

　　赵子墨得意地回答：“我在闽城的时候曾与你提过一门亲事。”

　　楚玉惊呼一声：“什么！！”这时，一旁的楚言也抬起头来看着赵子墨。。

　　赵子墨笑着说道：“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这下便宜你了。”

　　楚玉难以置信地问道：“哥，大哥，你是故意逗我的吧——”话音未落，赵子墨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向楚言问道：“你们这边有什么大喜事吗？”

　　楚言回答道：“皇上纳妃。”楚言知道赵子墨向来不靠谱，因此也没有将之前所说的放在心上。

　　天空漆黑如墨，宛如刚刚被倾倒的墨汁，星星点点，犹如明月划过天际时洒落的几点光辉。大地之上，一切都沉浸在凄美的月光之中，仿佛时间停滞，凝固。浔阳城的客栈、酒楼、赌场都已经关闭，唯有楚王府灯火通明，光影烁烁。

　　赵子默在醒来时已临近中午，楚言他们一大早就已经进宫去了。赵子墨简单地洗漱一番，想到皇上给他放了半个月的假，难得闲来无事在城中走走，不一会，他便来到了綄月楼门前。

　　在这明亮的白日下，赵子墨感受到街上百姓们投来的异样眼光，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相比于夜晚的热闹，白天的綄月楼显得冷清许多。楼里的侍者都认识他，没有阻拦就让他进去。赵子默对此很是熟悉，他向一旁跟着的小厮问道：“月盈姐在吗？”

　　“楼主刚出去了，已经提前吩咐我们好好招待将军。”小厮恭恭敬敬地回答。

　　赵子墨点点头，刚走到拐角处，就迎面撞进了一个人，“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您不知道，自从您离开后，奴家对您牵肠挂肚。”

　　赵子墨心想真是流年不利，刚回来就被人撞了两次。他往后退几步，偏过头，一手扶着她的肩膀，语气温和地说：“是我的不对，让我和姐姐赔罪。”说着，他在女子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惹得她两颊泛起一片红晕。

　　随着两人的谈话声，楼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将赵子墨围在中间。

　　“公子，我们都十分想念你！之前听月盈姐说你要去从军，我们都难过了好一阵子。如今你终于回来了！”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说道。她身着一身蓝色的翠烟衫，腰间松松地绑着墨色宫涤，显得肌如凝脂，气若幽兰，楚楚动人。她就是綄月楼的花魁，小婉。

　　小婉与赵子墨一向亲近，这其中固然有赵子墨曾在乱葬岗中救过小婉的原因。

　　赵子墨摸摸小婉的头，望向大厅中的众人，抱拳道：“各位姐姐妹妹的厚爱，赵某感激不尽！赵某健健康康、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听到这话，綄月楼的众人会心一笑。

　　楼道中传来异动，赵子墨目光微抬，映入眼帘的是二楼转角处的一位年轻男子。他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风华绝代。腰间系着白绫长穗绦，悬挂着一块羊脂白玉，轻纱笼罩。眉长入鬓，温和的双眼细长如缝，鼻梁秀挺，肤色白皙。

　　众人见此情景，知情者皆默默避让，小婉虽心有不舍，但也只能和其他姐妹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