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浮光》夜游星

5、冬去春来

　　汤锦期
　　初中的某个星期天的晚上，我打开电脑，忽然想起薛清屿，找到那个网站，看到他几天前更新了一段话。
　　“迟到这种事居然也发生在我身上，但我很开心，因为那满路的阳光，我仿佛额外得到了一个短暂的假期，自由了一会儿。”
　　我看完竟然觉得有些惊讶——薛清屿，也会迟到啊。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我一边在心里记得他，一边又不再看那个网站，希望让他成为过去。
　　如果说薛清屿小时候和白鸟有关的故事十分神奇的话，我自己似乎也有一个藏在心底暗自窃喜的秘密故事，不知能不能也算作奇事。
　　我小学的时候常常生病输液，有段时间，应该是六年级，怕耽误上课，就中午输液。
　　输液的门诊离我家不远，于是我在病房坐着，妈妈就把热饺子拿来，妈妈除了给我带饭，还给我借漫画书。后来有一天，不知为什么中途就要回家去。
　　妈妈一路高高举着输液瓶，我们回了家。好像就是因为这一次，或者是我们没有注意到的原因，我的左手腕处从此肿了一个疙瘩。
　　过了一年，各种方法都消不去这个肿块后，家人决定给我做手术。
　　本来兴冲冲想要看如何做手术的我，只眼睁睁地看了前几十秒，当我看到我的血肉被那样轻松地、随意地像纸片和破布一样划开，而大片大片鲜红的血止不住地向外涌以后，我就转过了头，并且一直保持到手术结束。
　　做完手术以后好像要输消炎药，可能是因为爸爸有事没办法在医院陪我输液，最后开了两瓶药水、拿了输液器把我带到姥姥姥爷那，我姥爷年轻的时候是医生。
　　那天爸爸本来是要走的，我记得我躺在床上，但是爸爸出门一会儿就又回来了。
　　我问爸爸：“爸爸你怎么没走呀？”
　　爸爸说：“没事儿，爸爸再呆一会儿吧。”
　　爸爸待了一会，果然我出事了。
　　我躺在那里，渐渐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掐住我的肺部，能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然后我坐了起来努力呼吸。但是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和爸爸说不舒服，爸爸以为是嗓子干，让我喝了点水。
　　又过了一会儿，我开始喘气，嗓子好像也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快要窒息一般。
　　我从小输液，从来没有中途拔过针。我那时候很多事都不懂得，不知道当时是药物过敏的原因。
　　爸爸第一次说拔针的时候我还犹豫，后来我惶恐地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才把针拔了。
　　后来爸爸赶紧带我去医院，到了医院我的呼吸已经恢复了，妈妈赶过来的时候，我的耳朵和脖子开始奇痒难忍。但只过了一会儿就都消退了。
　　这件事在当时就那样过去了。
　　后来我们再说到这件事时，妈妈说：要是晚一点拔针，后果不堪设想。
　　而爸爸却说：当时我本来打算走的，结果出门以后心里面就特别麻烦，麻烦得不得了，总觉得不能走，所以就回去了。
　　不论是受过的教育还是读过的书，都让我成为了一个坚定的理性科学主义者，然而这件事却实实在在是我的亲身经历，其中道理，不可言说。
　　我只能说，如果当时爸爸真的去工作而没有回来，我的姥姥和姥爷不太可能会给我拔针。
　　我记得我在新华书店看书，看泰戈尔的《云与波》，天上的仙人整天欢笑，让孩子和他们一起玩，但孩子说他的妈妈在等他，所以拒绝了诱惑，孩子还说，他知道比仙人的游戏更好玩的，那就是他做云，妈妈做月亮，他做波浪，妈妈做海岸。
　　黄昏的阳光透过方格窗户照在地板上，去商场买鞋的妈妈回来找我，放下手里的太空被，那是妈妈抽奖抽到的。
　　初三快要中考的时候，我开始失眠。之前我感慨每天的卷子和晚自习，在草稿纸上写了一首诗，妈妈还给我抄在了笔记本上。
　　有一天，我和爸爸说：“我今天不想去上晚自习了，我想回家，早点睡觉。”然后爸爸妈妈都同意了。
　　我一直是一个乖孩子，那次逃课我心安理得。
　　那天我在睡觉前，听着我在放纵的初一初二时喜欢的歌。
　　不要让唯一的心，沉浸在悲伤里……
　　骑着单车登上洒满阳光的坡道……
　　啦啦啦啦……
　　……
　　还有春风化雨、夏月蝉歌、秋知落叶、冬去春来。
　　我在初中养过两年蚱蜢，绿色和灰色的，我最开始最喜欢灰色的，后来它不幸去世，我觉得绿色的也很可爱。
　　我让它们在我的鼻子上爬。因为这段经历，我观察到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初一的寒假结束的时候，我恋恋不舍，充满惆怅。那时我早上贪睡，妈妈特地把早饭拿到床上。除此以外，我也心怀于每晚看的一集动漫随着我的假期一起结束了。刘辉给秀丽折桃枝的那一幕一直在我心底，同时还有“茶朔洵”这个名字和它代表的一些抽象的东西，它们成为了那段逍遥时光的结晶。
　　2012年12月二十多号的那天，我十分迷信地为了凑桃子和梨拉着爸爸晚上去超市买了梨罐头。
　　而在我中考的那一天，爸爸放下了工作去市里陪着我，中午回去后，他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饭，摆了满满一桌。
　　初中三年的生日，有一次是端午节，有一次星期六，还有一次因为不知什么原因放假了，每一天都是大晴天，妈妈做馅饼，爸爸买西瓜和蛋糕。
　　冬去春来……我终于成熟了一点，我也知道，我被人深深地爱护着，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我的心才长大了，并且有能力表达和付出自己的爱。高中一次征文比赛，因为克罗齐的影响，我写了一篇叙事抒情议论文，题《爱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获奖证书上被改成了《父母的爱》。那时候的我十分悲观，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停住时间，只能把爸爸妈妈留着心里和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