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浮光》夜游星

4、让我悄悄地告诉你

　　不过，让我悄悄的告诉你，妈妈，我的国王的宫殿究竟在哪里。
　　它就在我们阳台的角上，在那栽着杜尔茜花的花盆放着的地方。
　　——泰戈尔《仙人世界》

　　汤锦期
　　爸爸妈妈可能觉得，要是我一直在镇上读小学，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小镇了，所以花钱费力把我弄到县里读书。而我们那里的父母大概都十分重视孩子的教育，所以后来我断断续续得知，大部分的小伙伴都陆续离开了。
　　十分凑巧的，我到新班级没过多久，一天上午，薛清屿站在了阳光明亮的教室门前。就这样，我和他再次成为了同班同学。
　　薛清屿一直很聪明，小时候的聪明就是成绩表现出来的，所以他坐在靠前面一点，而我坐在后面。
　　那段时间，我只记得学校以外的事情。
　　爸爸陪我滑旱冰——盛夏的阳光透过深绿色的树叶在地面上映出一个个晃动的小圆光圈，爸爸坐在花坛的水泥边上，我一次次摔跤。
　　暑假学画画，天天背着墨绿色的画板，下雨的时候举在头顶，后来因为想去庙会，在妈妈的默许下逃了一次课。
　　爸爸常陪我去书店，买的书要是大人看完了，我就一定也赶上，以前有个冬天的早晨，妈妈在被子里给我讲《拇指姑娘》，而我还记得炉子上水烧开的嘶嘶声，爸爸拿着《恐龙大迁徙》。《睡前故事》和《小故事大道理》这类书之后，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绿野仙踪》，我趴在床上看得入迷，我记得瓷的小人儿，妈妈喊我吃饭。
　　我兴奋地期待一个圣诞节假期——在小镇上没有圣诞节，我吹了好多气球扔在床上，让爸妈陪我过圣诞节。
　　我发明了一个游戏：把小块的橡皮，或者坏了的修正带零件藏在一个区域，就是现在的“寻物小游戏”。
　　有一次我站在沙发上把东西藏在了墙上的相框里，自认为十分难找，但还是被爸爸找到了。
　　爸爸问我：“你知道我怎么知道那里藏东西了吗？”
　　然后爸爸给我指示了沙发上我留下的两只脚印。
　　“我看到这儿扑通扑通两个脚印，就知道你肯定站在过这。”
　　这件事给我了深刻的印象，加上后来妈妈买的《柯南》，使我对侦探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但也有一些并不全是欢笑的时刻，却仍然值得记忆。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患上鼻炎，严重的时候一点儿都呼吸不了，我记得在梦里我梦到自己有四个鼻孔，只有一个可以呼吸，然后就会被憋醒，醒来悲伤地发现自己只有两个鼻孔，而空气无法从任何一个通过。
　　因为我的鼻炎，爸爸妈妈带我看了好多年的医生，去更大的市里去首都，找县里名声好的中医，还拜访过村里神秘的医生，我记得爸爸妈妈在厨房的煤气上架着石锅煮药，中药很苦，从那时我学会了吃蜂蜜，像小熊□□一样。
　　但都没有用，我依然会在睡觉的时候出不来气，有一天我气急败坏地坐起来说：“我不睡觉了！”因为坐着鼻子会稍微通一点。
　　妈妈说：“那怎么能行呢？妈妈抱着你，你靠在妈妈怀里睡吧。”
　　于是妈妈用被子围着我，让我坐着睡觉，我不记得那天后来怎么了，也不知道妈妈之后如何睡觉的。
　　世界的国家和国家的省份，省份里的区域一样，有发达也有落后的地区，我小学的时候村镇的交通很不方便，从姥姥家回我们家需要坐五点的早班车。有一年冬天我坐在妈妈腿上乘班车回家，班车外黑洞洞的，天还没亮。然后我就吐了，直接吐到了车厢的地面上，不一会儿走来一只小狗，它走过来把我吐的东西都吃了。现在写来这或许是一个糟糕的故事，而那时妈妈和我看着小狗却都笑了。我当时应该很难受，却把这一段记住了。
　　有一天晚上我说第二天早上想吃鸡蛋饼，但是爸爸却没有买回鸡蛋饼，我为此很生气（可以看出我小时候不是个好孩子），结果第二天我醒来还迷迷糊糊的时候，爸爸就拿着鸡蛋饼站在床头问我：“你看看这是什么？”我知道爸爸特意早早起来出门买饼，那时候我十分内疚，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好。
　　那时候的我，身体弱脾气大心眼儿还小，那时我的姐姐和弟弟有时会来我家窜门，而我就见不得妈妈对他们好，每次看见妈妈把好吃的都给他们，对他们照顾有加却不管我时，我都十分伤心又生气，觉得妈妈不爱我而更爱他们，于是大闹。
　　那是我童年里一段伤心的过往，尽管明事人都明白是我的错，可我的小世界却动荡不安，我那时常常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死去活来，最后非得妈妈把我抱在腿上（或者爸爸把我送到妈妈腿上），然后妈妈拿着一块湿毛巾，一边给我擦泪一边给我讲理。
　　那段令我心碎的时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结束了，而长大后的我再也不会烦恼妈妈不爱我爱别的孩子了。
　　人们会欣喜于他人或许无意的赞美，我的一个朋友曾说：“你的眼睛很美。”我觉得妈妈的眼睛最美，因为我在妈妈看向我的眼睛里，看到了——爱……和喜悦。

　　后来直到三年级以后，我好像忽然开了窍，成绩有所提高，在某次座位变动时，我和薛清屿成为了同桌。
　　从那一天开始，薛清屿这个人才正在走到我的生命中，并影响了我的星轨。
　　我的智力和性格的缺陷也在读书中一点点弥补着，《秘密花园》中“玛丽小姐乖倔倔”，妈妈给我检查完作业后，我们坐在书桌旁，台灯下，我看着书页上的插画，像《香豌豆的春天》中的女主人公一样，心里想着那句“冷不冷”。我开始玩电脑游戏，看芭比和日本动漫。
　　我和薛清屿玩了同一个游戏，他在游戏中叫“sun”。我觉得薛清屿真的像春天温暖的阳光，他聪明、好看，仿佛很多优点都落在了他身上。
　　在我自己幻想的美化下，心中就有了一个真正的像太阳一样光明独特的存在，他不再仅仅是一个人，而成为了一种理想和追求，他代表着一切的美好和高尚，成为了让我不断变得更好的力量……直到……
　　小学的孩子再聪明终究不成熟，薛清屿也如是，之后我发现了薛清屿的一个奇怪之处。
　　他告诉我说，他觉得人不如鸟漂亮，因为人没有羽毛。
　　他还和我说过，他最喜欢小时候遇到的一只白鸟，但后来那只白鸟飞走了，而玄乎的是，白鸟在飞走几天后又回去看过他，还给了他一枚种子。
　　不知那种子是能结出金豆子还是变成杰克的豆茎带他爬到巨人的王国，我立即表示不信，并因为发现薛清屿也吹牛这事而有些贬低他。
　　这时小孩子的性子就表现出来了，薛清屿见我不信，就给我写了一个网站和ID，让我去看他在那个网站上发过的帖子。在那里，有那颗来历玄妙的种子开出的花的照片，他说他小时候就觉得那件事太神奇，所以花一开他就执意要求父亲请照相的人给他拍了一张照片，而网站上的则是他用手机照了照片后的图像。
　　至于那株花的名字……他摇头说：“它不是一般的花。”
　　而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以及那个没有废弃的网站，使我得以在之后的时间里看到薛清屿在网络上倾吐的话语。
　　尽管薛清屿有一些特别之处，但对比于他那光芒般的优点，这些实在无伤大雅。
　　……多年以后，他给那朵神奇的仙花命名为——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