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华灼》十里长廊

3、第3章 终南（下）

　　神龙山脉，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上了神龙山脉，便入高山平原，放眼望去，平原在中，四周皆是巍峨群山，最高峰有一千二百多丈，形成一圈天然屏障，要知神龙山脉的平均高度有九百多丈，可谓山外山。
　　前行三个时辰，一望无际的高原湖泊挡住去路，湖水清澈，落霞孤鹜、秋水长天，入画般的世外之景，此乃大九湖。
　　大九湖有多大？
　　容天上之水，润人间万物，也就是说天上降下的雨都是来自这里，虽不详实，却也看的出这大九湖不是你我凡人能一眼看到底的。

　　驭鱼前行不到十里，湖面云雾缭绕，华灼回头望去，岸边已经看不清楚，隐约中，她的父亲华子林似乎还立在那里。似有些失落，华灼抬头看了看这仙女一般的女子，只是女子脸色不佳，始终盯着前方，华灼不敢开口，遂也跟着望向前方。
　　锦锂卷起的浪花并不大，仿佛一艘沉船缓慢前行，速度却极快，只因入了云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华灼并未察觉出。
　　云雾冰凉，丝丝抚脸，却并不寒冷，华灼坐在女子脚边，见鱼头平整，偷偷摸了摸，有些粘滑，却还稳实，便有了睡意。

　　一阵划水声惊醒华灼，华灼揉揉眼睛，前方云雾淡了不少，葱绿的地面出现在她眼里，地面野草纵生，淡紫色的花朵点缀其中，似是无人来过，草地不远便是山体，华灼一路上看，不由睁大眼睛，山体极大，垂直向上，直插云霄。
　　锦锂并未在此处停下，继续前行，每隔几里便是这样的山体，奇秀俊美，虽仍是在湖面穿行，流水颇急，给人水路十八弯的错觉。
　　一个时辰后，天色渐渐不像先前那般明亮。在一个急流弯角后，湖面又恢复先前的平静，视野逐渐开阔，这下华灼不再仅仅是睁大眼睛，更是张大了小嘴。

　　前方，云雾缭绕的湖面上，陆地隐约出现，不知是夜晚将至，还是山上本生了奇花异草，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淡淡的荧光中。
　　锦锂靠岸，蓝衣女子将华灼拎了下来，华灼回头，黑色锦锂在空中游弋几圈后，钻入湖里，只溅起浅浅几滴水珠，悄无声息。
　　“还不快快跟上。”女子不耐，一月前她便来此处等待这对父女，不想铮铮等了一个月，好不容易等到，这对父女只在湖边发呆，后又把自己的坐骑当成她本人，能不恼怒？
　　“恩。”华灼赶紧跟上。

　　入地再行不到半个时辰，出现小湖泊，此时湖泊色浅，呈淡蓝，渐行渐多，湖泊纵横，小溪连接，总共九池小湖，又名小九湖。
　　华灼才七岁不到，不会功夫，小道跳跃间，湿了鞋子衣裳，异常狼狈，可蓝衣女子只自顾自的前行，华灼着实有些怕她，不敢开口，好几次差点落入水中。
　　待到一条宽敞的林间路出现在眼前时，华灼放心不少。

　　林间路旁有一块高六丈，宽四丈的石碑，石碑上隶书二字‘孤城’，字体苍劲，气势恢弘。华灼自小识字，见此二字，笑颜逐开，终于到了。
　　正打量间，石碑后出来一名女子，着白衫，样式与水蓝衫一样，束腰，紧袖，长摆，腰际裙带飘逸。
　　白衫女子盈盈一笑，“二师兄说你们申时才至，我还不信，活活在这里多等了一个时辰。”
　　“哼。”蓝衫女子冷哼了一声，“黑锦试过他们，只是寻常人家，样貌倒也相近。人已带到，我先走了。”说罢，再次唤出锦锂，一跃入天。
　　坐骑与主人心意相通，主人修为上升时，坐骑也是如此，强大的坐骑能为主人张开结界，结界性不同，有防御，攻击，追踪等，蓝衫女子的黑锦能探人心魂，瞬间将对方心里所想得之一二，所以华子林心中的那点小秘密她自然清楚，不免憎恨这样‘自私’的父母。

　　“走吧，前面的路还远着，第一次上孤城必须走上去，对你来说难了点，我陪着你，可好？”白衫女子依旧淡笑，如山涧的一支百合，幽香清雅。
　　“恩。”华灼的脑袋至此已经混乱，这里的姐姐都好美，这里的鱼好大，这里的山好高，这里的鱼……还能天上飞。
　　“你叫什么？”女子拉上华灼的小手，些许是在山里，女子的手有些冷凉，却很柔软，见华灼还有些发呆，遂紧了紧手中的力道，“我叫采薇，你呢？”
　　“华灼。”华灼回过神，迈开了小腿，她喜欢这女子，不似刚才的那位过于冷淡。
　　“华灼？有些男子气的名字。”采薇笑道，过了石碑，便是宽十丈左右的石阶，每二十步一段稍宽的平台，石阶两边是陡峭的山体，应是从中开凿而出，如此陡峭的山体开凿如此规模的天梯，孤城的实力令人惊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爹爹说女子应像桃花一样明艳。”华灼渐渐活跃起来。采薇见华灼头绕桃红丝带，里着桃红衣裤，不由哑然失笑，看来其父颇为风流。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华灼自小听的最多的便是爹爹院中桃树下所吟的《诗经》，耳详能熟，也能记下。山涧静谧，荧火幽幽，曰归曰归，采薇眼眸微垂。

　　二个多时辰一晃而过，天梯渐窄，采薇有些诧异身边这个孩子，若真是连续赶路三个多月，接连十日攀山，而后三个时辰的天梯之路，为何这孩子没有丝毫的疲惫之色？
　　“华灼，若累了，我们可先歇歇，再上去，阶梯垂直陡峭，要至明日清晨才到。”采薇浅笑。
　　“恩。”华灼点点头，安静的在阶梯上坐下，心中哀嗷不已。
　　“华灼不累？”采薇好奇道。
　　“累。”华灼诚实的点点头，尔后又道，“爹爹说能上孤城的都是世间奇人，即为奇人，就不能表现出来。”
　　采薇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孩子委实可爱，看其资质不过平平，即便将来只是孤城芸芸众生中平凡的一名弟子，那也是与她最贴心的弟子。

　　似自言自语，华灼小手支着下巴，望着前方苍穹中明灭不断的群星，“可这样好象我家养的鸭子。”
　　“为何？”采薇不解。
　　“表面上悠然自得，谁知道两脚蹼在水下淅沥哗啦的划个不停，其实它很累的，可爹爹还要说鸭子是最优美的水上禽兽。”华灼挥舞着两只小手，比画模仿着鸭子的脚蹼。
　　采薇再愣，接着会心一笑。或许大师兄说的没错，这孩子会有些特别。
　　“华灼以后想让什么当自己的坐骑？”采薇问道，到孤城习术，三年后便可捉拿一只自己中意的坐骑，当然也有习上十多年也没坐骑的，这种无非是想抓到神兽，因为坐骑一人只能一只，而这种坐骑与外界所说的坐骑不尽相同。
　　“猫。”华灼不假思索道，她喜欢猫，猫也喜欢她，自小便没有娘亲，爹爹是男子，不懂待孩一事，所以陪她最久，也最有感情的便是那些野猫。
　　“猫？”采薇一时未反应过来，但凡上了孤城的，没有谁的坐骑不沾点灵气，就拿锦媚（蓝衫女子）来说，她的黑锦也是大九湖里修行上百年的老锦，若坐骑在被抓前就已有灵性，反之，它对主人的修为也大有帮助，只是能抓住带有灵性动物的孤城弟子多半自身修为已出类拔萃，也不在乎这灵物的帮助。
　　“恩，但是我家的猫都好小，它们肯定驮不动我。”华灼踌躇，采薇再笑，却不言语，这孩子对孤城并不了解，待上一段时日，或许会改变想法，是一定。

　　休息片刻，两人再次上行，果然如采薇所说，愈上愈难行。
　　天梯两旁陡峭的山岩开始下降，到了最后，似乎只是一条通天梯，接着脚下云雾开始浓稠。
　　“不要松手，一切小心，穿过云海，路面会亮很多。”采薇细道，华灼点头，脚下更是谨慎，不多时，汗水由里向外，雾水由外向里，混湿了衣裳，华灼不觉，兀自小心，幸好天空已黑，她看的并不真切，否则给她十个胆子，也未免愿上孤城。

　　二个时辰过后，终于穿过云海，浓密的云层脚边翻滚，吐纳间，如海水般能湿了华灼的鞋子，华灼赶紧向上跳去，又拉紧了采薇的衣裳。
　　“要是从这里滚落下去，肯定会死掉的。”华灼惊叹。
　　“那倒不一定，但是会滚上很久。”采薇笑答，华灼吐吐舌头，跟采薇再次上行。
　　云际明月，如初生的太阳，照亮山川，此时又是另一番景致，可谓天外天。
　　十几步之后，便又是山涧，林中树冠高大，盛开的白色密花如同细雪覆盖一般，幽香宜人，林涧隐隐有飞瀑声，斑驳月影下，采薇拉着华灼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倒也不冷清。

　　轰轰
　　天际隐隐有雷声，华灼张望，采薇蹙起眉头。
　　明月似被乌云遮盖，林间一下暗了几分，天色不明，华灼也看不详实。
　　闪电突现，照亮天地，华灼打了个冷颤，却发现采薇已经松开握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呈戒备状。
　　闪电过后，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再过一个时辰就进了孤城主峰，究竟是谁在此处泄出如此大的妖气？难道是黑赤峰出了什么差错？而孤城为何又如此安静？采薇疑惑不解，更让她难以相信危险就在眼前的是，孤城外的结界并未消失。

　　见后方无异常，又或许出于本能的反应，采薇拉上华灼急速朝上跑去，回头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身后，一股黑色的瘴气紧接而至，蓄势汹涌，顷刻间便到了她们的身后。瘴气中一双明黄色眼睛猛的睁开，细长向上，带着一丝狰狞笑意。
　　滚滚腥臭压倒而来，华灼吸食入鼻，难受异常，头脑开始涨痛，脚步也开始不稳。
　　混沌中，华灼隐约看见一只火红的东西立于不远处的林间，身后几尾晃动……

　　百丈之上，孤城主殿一行六人正襟危坐，首座之人银发银须，束之高冠，颇有几分侠道仙骨。他便是闻名遐迩的孤城老子，此人半仙半道，世人无以得见其真容，自然不知其性，但单单以‘老子’二子自居，可见其性傲也。
　　座下五人，三男二女，都入不惑之年。六人齐目望着殿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只是他们脸上的神情都过于严肃，奉茶的小童早已退之殿后。

　　蓦地，空中一声长啸，划空而来。座下五人赶紧站起身来，隐约中，一股金光之物俯冲而下，直至殿外，猛的立脚站立，长约五丈的金色羽翼扇动间带起一股巨风，须臾间收于身后。金雕背上跳下一人，急行几步之后猛的一个趔趄，正好倒在一人怀里。
　　“如何？”扶持之人赶紧问道，此人一身黑袍，赤肤，浓眉圆眼，颇有几分关公之像。
　　“不劳黑赤峰峰主费心。”话音刚落，黑赤峰峰主扶着的人被一明艳的橙色衣带走，黑赤峰峰主抬头，对方正是驭空峰峰主，面上满是不屑之色，微怒，见大家铮铮看着他们，遂忍下心中恶气，拂袖站立。

　　驭空峰峰主斗气小捷，面露宽色，再望向自己峰下弟子，不禁蹙眉，眼有疼惜之色，“坤儿，如何？”
　　被称作坤儿的人，是名十四五岁的少年，他并未受伤，只是有急事要报，才会脚下不稳，却引起这样颇为尴尬的一幕，只好将眼神投向师尊。
　　“说吧。”孤城老子看向少年的眼里也多了份慈爱。
　　“回师尊，孤城方圆百里，并无异样，坤儿跟各位师兄师姐一路查探，也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城外结界也无破坏，只是……”坤儿微顿，这名肤色较深的少年微一沉思，开了口，“一柱香前，梭罗林妖气浓厚，我与驭兽峰的卢师兄，驭海峰的锦师姐前去查探，可赶到时，妖气已散尽，好象朝着西北方向逃去，锦媚师姐先赶了去，她说路上知会其他人，卢师兄留下照顾采薇师姐，我则回来通报。”
　　少年说完，只看师尊，不看其他人，他这番话怕是得罪一些人，担忧一些人。

　　果然，众人望向黑赤峰峰主，他却冷哼了一声，负手站立，神情桀骜不屑，一如刚才的驭空峰峰主。驭空峰峰主涨红脸，其他几人各自摇头，孤城上下众人皆知，这两位峰主八字不合，却又偏偏共有一子——黎坤，每当这两人争的面红耳赤，下面的人都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
　　众人会看向黑赤峰峰主，自然内有乾坤，孤城训兽为名，训天，训地，也训水里游物，除此之外还训灵物，这种生物一般在驯化前已有不容小窥的修为，而灵字更是指这些生物本身稀少，如当年下山招徒时那少年的九尾白狐。而黑赤峰都不在这之类，因为此峰弟子驯化的都是九幽之物，如阴魂，鬼魅等，不实也不详尽。
　　今日有人能闯进主殿意图偷窃《驭字诀》，又在梭罗林释放如此重的妖气，加上结界未损，自然最受怀疑的便是黑赤峰峰主。怕是他峰上未驯化之物出来惹是生非。

　　“采薇怎么在那儿？”说话的是驭兽峰峰主。
　　“听卢师兄说，采薇师姐下山接新来的弟子，与那弟子一起在梭罗林遇见那妖气。”黎坤道，拿眼角瞄了瞄，那两人果然又对上了，不由苦脸。
　　“她们可好？”驭兽峰峰主有几分忧色，采薇不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却是最乖巧文静的弟子。
　　“有卢师兄护着，已经回了五里回廊，应该没有大碍。”黎坤回道。

　　“各自先回去吧，这事明日再议。”孤城老子见大家都面有忧色，也就散了议事。
　　黎坤见师尊进了内殿，没有帮他的意思，立马撒腿就跑。
　　“臭小子，你是姓黎，不是姓黑。”驭海峰峰主怒道，此女性格泼辣，性子更是要强，黎坤自小就是随她姓，孤城众弟子尊称黎峰主，而不称齐夫人。（黑赤峰峰主姓齐名风。）
　　“我也不姓黑。”齐风纠正。
　　两人又欲争吵一番，见黎坤借此机会逃之夭夭，遂追了出去，黎坤早驾上一直等候在殿外的金雕冲天而去，空中传来一话，“爹，娘，我先看看各位师兄，师姐，晚些时候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