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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终南(上) ...

  •   神龙山脉地处中原西部边陲,边陲小镇南漳镇八山半水分半田,至此,人烟稀少,镇上的住家多为猎户。
      这日清晨,这里的住户刚刚起来,打扫门前的积水。南漳镇再往西便入了神龙山脉,地势陡峭,山间昼夜温差极大,晚上还飘着细雪,第二日正午的烈日便叫你挥汗如雨。

      南漳镇几十户人家,鲜有外人,彼此都是熟脸。扫积水的住户一抬头就看见浓雾中隐约有人影,驻足细看,人影渐渐清晰,居然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待只离了三四丈,才终于看清。
      大的,略摸三十岁出头,样貌略为俊朗,着青布长衫,肩上斜跨着一个包袱,须是能攀爬至此,神情有些狼狈。小的,略摸六七岁的一个女童,梳丱发,艳丽的桃红绸带绕之,有些蓬松凌乱,同样的有几分狼狈,却在看见住户时一下兴奋起来。
      “爹爹,我们是不是到了孤城?”女童问道,伸手拉了拉男子的长衫。男子并未作答,只是疑惑的望着四下,最后将目光落在还在打量他们的住户身上。

      “敢问大哥,这里可是孤城?”男子彬彬有礼,上前鞠了一躬。
      扫积水的是名大汉,常年入神龙打猎,身型颇为高大,五官粗犷,面前的这对父女虽狼狈,却看的出来是知书达理之人,被猛的这么一问,大汉幡然醒悟,嘿嘿一笑,“这里是南漳镇,往里走,一路上行,若脚程快点,略摸再走七八日便到了孤城边界。”
      大汉笑的突然,两父女同时往后一退,动作倒是整齐,一听还有七八日,女童一下蹙眉撅嘴,“啊~还要走七八日?我跟爹爹已经走了三个月了。”说完,女童的嘴撅的更高,衬着大棉袄里的桃红两截坎,分外明艳可爱。
      “那爹爹背着你,可好?”男子蹲下,一把将女童背了起来,女童这才笑颜逐开。

      三个月?那得多远的地方?
      还有?他们刚才问的可是孤城?大汉怔愣,再抬头,浓雾中已不见半个身影,恍如梦境,可刚才明明一清二楚,大汉如梦初醒,立马丢掉扫帚,朝二人消失的方向又是叩又是拜。
      去孤城的,不是神道便是魔道,即便是人道,那也是人之仙道,大汉碎碎念,把祖宗十八代都搬了出来,只求那两位‘神仙’能保佑他家富足。

      孤城
      非城非池。是问此名如何而来,无人知晓,不是不晓,只是七百年前,孤城经历一场巨变,城中弟子死亡大半,历代重要记载也毁于一旦,以至一些历史秘籍消失无踪。
      如此说来,孤城是个门派?
      非也,孤城不属人魔神任何一道的任何一派,却又是三道异常向往而不得入的地方。

      那是?
      腾蛇乘雾者,但在孤城,绝非只是腾蛇。只要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进孤城习个三年五载,入世必被世人尊为驭师。
      当今天下又有哪位驭师所驭之物不沾点灵气?故尘世中的人都当这里是仙家之地,这里的人乃仙人。

      这是不懂之人对孤城的看法,如先前指路的大汉,然知情者对此地更是趋之若骛,既然不是真正的仙人,又只是能驾驭某样禽兽罢了,有何奇?
      然亘古以来,交通并不便利,二三百里的路程往往要走上几昼几夜,就偌刚才那对父女。若是遇上紧急事情,又或者是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这脚程一事便提上日程。
      而孤城的存在就是解决了这燃眉之急,它能帮你训练出各类坐骑,只要你找的到,它便能擒拿之,训之,然后交予你手上,事先支付三分之一的酬劳,交换投名状一份,事后再付剩下的酬劳。

      因其所行之事不合常理甚至是有些怪异,又地处边陲,城中弟子鲜有外出,加之世人的乱描乱绘,可以说孤城在世人眼里带着几分神秘,几分诡异,世人心生向往却又有些恐惧。
      离其最近的南漳镇住户虽经常徘徊于孤城边缘,绕来绕去却总无法接近,侥幸进入的,看见的却是广无边际碧水蓝天的浩瀚湖水,云雾间,隐约有高峰从湖中升起,遂醒悟仙家之地不得肆意进入,以后进去的也就少了。

      地面进不去,那天际总进的去吧!
      既然有买有卖,那买卖之中,必定有翔于空者,确实如此,可……还是不得进,因为孤城师尊,也是如今的城主——孤城老子联袂座下十一峰峰主,在孤城边缘张下一层结界,非请无入。

      十日之后,南漳镇问路的那对父女终于攀上神龙山脉顶部,一入地势较为平坦的高山平原,为父者一下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十日里所费精力超越以往的三月之总。为女者,倒是轻松,一下地就蹦跳着冲林涧五彩缤纷的野花去了。
      下午时分,两人终于抵达孤城边缘,望着浩瀚湖波,无半个人影,为父的愣了,这与最初说的不一呀?
      “爹爹,接我的人呢?”女童迷茫的望向男子。
      “先等一下,人家可能正在赶来的路上。”男子心里却是想的很有可能又要背着女儿再手脚并用的爬下去,苦不堪言。

      男子姓华,名子林,家居南阳(大城)城郊,祖辈原是当地的一名员外,父辈那代吃喝嫖赌,无所不尽其极,把家里败的一干二净,因长年逗留烟花之地,几十年下来,只得一子——华子林,见保了血脉,华子林的父亲两腿一蹬,直接奔他父亲那里请罪去了。
      华子林性格偏向其母,喜静,有些内向,爱好古文诗经,其母也一直期盼他能中个举人光宗耀祖,不想没盼到,一蹬腿,找其父要债去了。

      再说华子林这一代,早期考中个秀才,生活也过的去,母亲在世的时候,给他娶了本地一家姑娘,虽不出身富户,但家事清白,人又生的唇红齿白,可谓门当户对,皆大欢喜。华子林母亲过世的时候,他的夫人刚好怀了身孕,走了旧人,添新人,也算这个家没破落,谁知,生出来是个女娃儿,连带着走了夫人。
      华子林年纪轻轻,经历世间百态,人也生生老了一圈,这才二十五岁,看上去竟像三十岁的而立之人,可悲可叹。

      他本是安分守己的读书人,翻了祖宗八代也不会跟神魔扯上关系,更不要说这半神半魔的孤城。
      女儿三岁那年,家中来了一个道士,说此女命不过七,若要保命,必上孤城。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谁愿意将自家孩儿送到那千里之外的神龙山上?更何况,一入孤城,终生不出。
      一年后,华子林手捧孤城使者送来的投名状欲哭无泪。

      他本不愿意送的,只是独居这些年里,每到夜晚,别家夫妻恩爱,他却独守空房,内心难免失落。年前,一次堂庙会,拥挤的人群里,搀扶了一倒地的女子,一来二去,两人上了心,一打听,原来是附近一镇的寡妇。
      寡妇再嫁,不是没有,却终归是不好听,华子林是读书人,这些东西更是在意,加上怕继母难为小女,所以打了退堂鼓。
      道士离开半年后,小女突然失起忆来,平白无故的记不起许多事,一向机灵可爱的女儿竟开始泛傻,请了郎中,都只摇头。
      华子林踌躇间,猛的想起道士的那番疯言疯语,愈发相信遇上仙人了,可还是舍不得心头肉,末了,有人替他做了决定。
      来人便是孤城使者,来的是名少年,身着白衣,清秀俊朗,隐约几分仙气,并不像世人传言那般,却还是放心不下,皆因为何是对方来找他?

      “你不是报了名吗?”少年淡笑,清雅脱俗。
      “报名?”华子林更觉奇怪。
      “孤城五年招收一次弟子,有意者皆可报名,但能否进入孤城,需孤城使者看其资质再定。”说完,少年看了一眼坐在小院里的华灼,样貌还算清秀,只是有些呆傻,少年心中评定,这样的资质只怕上不了孤城。
      “可我没报过名。”华子林诚实的说道,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哦?哪这是什么?”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张简阳信笺,此乃上好纸张,寻常人家用不起,华子林爱惜的接了过来,细细一看,如当头喝棒。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华子林,家住南阳,祖籍南阳。膝下有一独女,望孤城诸仙收其为徒,修身养性。特立此字据,父:华子林。
      文完还有个醒目的红指印,华子林几番对比,确实出自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他年少时,与同伴嬉戏,不甚按上铁匠铺刚打出来的热器上,差点毁了右手,伤好之后,一切如常,只是右手大拇指的指印端端缺了一角,并不影响饮食起居,所以便未在意。
      “我真的没报过。”说完,心中的失落渐渐变成欣喜,不知为何。
      “难道你想反悔不成?”少年并不中意华灼,若对方执意不让出小孩儿,他也不再勉强,这样的事情虽不多见,但是每五年一次的下山收徒时节总会遇见各样怪事,有先报名后毁之,有见过他们真容后又蜂涌之,有骗取钱财之,总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事后种种成了孤城使者的奇闻逸事,回到孤城,往往是最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

      “如果……反悔了,会,会怎样?”华子林试探性的问道,少年正要含糊几句就走人,却瞟见坐在院落里的那名女童仍旧痴傻的望着前方,只是……只是她的身边出现了十来只猫,大小不一,颜色各异,这种灵力?少年来了兴致。
      不去回答华子林的问题,反手一指,“这些猫是怎么回事?”
      华子林回头看猫,微愣,“她招猫,从小如此,以前未生病的时候,来的更多,现在算少的了。”
      “生病?”少年并未看出女童有何不妥。
      “就是你看见的那样。”华子林回的暧昧。
      “哦。”少年点头的暧昧,活生生的错过了华灼为何如此的真相。

      “少侠,如果,如果……”华子林还惦记着刚才的问题。
      “杀。”少年一敛笑意,身上寒气顿出,华子林吓的一抖。
      “青……天……大,大……白日的,你,你……你敢杀人?”华子林语无伦次。
      “天下间没有孤城不敢做的事情。”少年冷笑,笑的狂妄。
      “你……”华子林吓的说不出话来,这孤城的名声在外一千多年,历代皇家对其也是敬而远之,更不要说皇家统治下的这些普通百姓。
      “两年后的今日,你就送她去孤城,城外自有人迎接。”说完,少年唤出白狐,白狐九尾,眼长淡绿,绝美中带着丝邪气,少年抚了抚九尾白狐的颈毛,一跃而上,朝空中飞去。

      华子林铮铮吓瘫在地上。
      “爹爹,你怎么呢?”华灼似突然清醒般,只见爹爹神色古怪的坐在地上,看着天上。
      “灼儿?”华子林迷茫的转过头来看了华灼两眼,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两年后,华子林带着华灼踏上去孤城的步伐。

      华灼对这其中各由知道的并不清楚,只知道父亲送她来学艺,习成后,可光宗耀祖,此时正在湖边玩水的华灼见父亲长久不啃声,便将水浇到父亲脸上。
      华子林惊醒,望向华灼的眼里有几分自责跟无奈,还有几分愧疚。
      “爹爹,还要等多久?”华灼即将七岁,懂一些事情,更多的还是懵懂。
      “再等等,再等等。”换作真不想交出女儿的,早下山了,这华子林毕竟有些私心,想着那寡妇,所以眼里才有了愧疚。

      湖水清澈,碧波荡漾。
      大的有心事,小的不在意,谁也没注意到水里一双眼睛已经盯了他们足足半个时辰,带着些恼怒。
      华灼还在有一耷没一耷的玩水,突然湖水翻滚,湖面风大了些须,卷着丝丝湿意扑面而来。
      华子林一惊,抱起华灼朝后退去,父女两睁大眼睛望着湖面,一个惊骇,一个好奇。
      湖水只是翻滚,如煮沸的汤水,搅动着湖边水草东倒西歪。
      片刻后,平静下来,竟比先前还要安静,静到华子林听得见自己跟女儿的呼吸声。

      滴!
      水滴声,水滴入湖声,只是这声音不同一般,如同在寂静黑夜中听见一般,华子林能感觉到荡开的水纹一圈圈晕开,圈圈划心而过,心悸之余,又更加渴望这种声音,竟似着了魔一般。
      再一滴,华子林似乎能看见黑暗中,一滴水珠跃上湖面,遂又跌落下去,再一圈圈晕开……

      水纹晕至华子林脚下,似停顿了片刻,继续无限伸张,诡异的安静。
      黑暗的时空中,一条小山似的黑色锦锂跃湖而出,黑色鳞片闪着暗淡却并不微弱的光芒,薄如蝉翼的巨大鱼尾在空中翻卷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悠然自得的游弋起来。
      “怎么才来?”一个不耐的声音惊醒华子林,再望去,湖水声依旧,天空也明朗无比,那刚才?不多想,寻声望去,只见一条黑色锦锂果然游弋在半空中,唇须细长,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不知鲤鱼大仙在此,请受小生一拜。”华子林正要跪拜,却被呸了一声。
      “睁大眼,好好看看你的姑奶奶。”声音不喜,看来说话人气的不轻。

      华子林抬眼,细细察看,不看不打紧,一看,惊中有吓。
      惊的是,鱼头上立着一名女子,女子着水蓝衫,腰间裙带飘逸,似九天仙女下凡,华子林看直了眼。
      吓的是,女子手里拧着一东西,桃红艳服,桃红艳带,正是他的小女华灼!什么时候去了那女子身边?
      “灼儿,灼儿。”华子林担忧,若是掉在水里怎办?
      “爹爹,爹爹。”华灼四肢乱舞,不过不是怕的,是兴奋的。
      “这是投名状,死约一签,她便是孤城的人。”说着,女子轻手一挥,华子林站立着的地面上多了一张纸笺,白指黑字,一目了然,薄薄一张纸笺被两锭金元宝压着,“这是孤城给你的,省着点花,不要又卖了孩子,不是每个都有她这样的运气。”
      话毕,锦锂摆尾,女子带着华灼朝湖深处游去,锦锂贴着水面,卷起层层浪花,如破浪前行的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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