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祭师》昼连年

4、异象

　　“笃，笃，笃。”
　　吸血蝙蝠会敲门吗，不，他们只会撞门。
　　只有人会敲门。
　　可是现在，正常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看着满地尸体、满天蝙蝠，敲门敲得这么闲情逸致？
　　殷玖和于城慢慢变了脸色。
　　半晌，门把手被拧动了。但门是锁着的，纹丝不动。
　　“啊。”门外响起一个男声，“快把门打开吧，我想进来。”

　　你是小兔子吗你就想进来!
　　那声音自带一种粘稠感，像在用喉咙说话，又拿腔拿调，听得两人一阵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说，他们像中了定身法似的，被诡异地定在了原地，就算想开门，也力有不逮啊。
　　那人等了一会儿，没听见里面有动静，自言自语似的说：“那好吧，那我就自己进来了。”

　　话音刚落，执手锁轻轻响了起来，合金把手在两人瞪得越来越大的眼皮子底下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揉搓变形，锁芯慢慢抽了出来，融化似的化成了齑粉，细细落落地洒在了地上。
　　门把手当啷落地，血红的月光透了进来。
　　接着，门合页弯曲，螺丝松脱，摇晃了半晌，终于败下阵来。
　　门板被人从外面重重推开，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倒下来，砸在殷父的双腿上。那双因为病痛而无法行走的腿发出了骨骼断裂的咔嚓声，仿佛在殷玖心上狠狠刺了一下。
　　恐惧桎梏了两人的呼吸，殷玖被限制在原地，连跑上前把爸爸护在身后的能力都没有。

　　门口，带着浓烈腥臭味的吸血蝙蝠猛然向四周散去，月光下露出了一个人影。
　　他身材高挑消瘦，穿着一身款式复古的燕尾服，在血月的照耀下反射出干涸后的血那样哑光的暗紫色。在最后一只遮住他脸的蝙蝠飞走后，殷玖终于看清了这个“人”――
　　瘦长的脸上血迹斑斑，在苍白的肤色映照下甚至能看到额边唇角突出的青色血管，更显诡谲。他眉毛开得很低，眉眼压得极近，这使得他明明在笑，一张脸却始终带着阴冷的气息。
　　一双獠齿在他微张的嘴边露出两个尖。泛着死气的目光与殷玖相接的瞬间，一股冷气顺着殷玖脊梁骨窜上来，他忍不住轻轻哆嗦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

　　黑夜、血月、吸血蝙蝠、死人、燕尾服――
　　这么经典的伴生物，再猜不出来这个人形生物是何方神圣，就枉为二十一世纪网络时代新青年了。
　　传说中嗜血畏光、冷血残忍的人形生物，吸血鬼！

　　“一，二，三。最后三份甜酒，原来都在这儿呢。”这个吸血鬼的音调非常奇怪，不是殷玖二人知道的任何一种语言，可两人却奇迹般不约而同地听懂了他说的话，只是内容不能细想，“你们可让我一番好找。”
　　被这个吸血鬼宛如蛇信的目光盯着，殷玖感觉自己后脊梁骨都已经刺痒起来了。

　　“我是希迪安王爵，”那人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摊开双手，直直望向他们，染着脏污的血迹的嘴角半咧，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血月之夜里，你们的主人。”
　　他的目光落在殷玖紧紧握在手里的水果刀上，轻蔑地“啧”了一声，手指在空中随意一握，一道暗紫色的光便缠绕上刀身，慢慢将刀柄弯折成90度，继而刀刃卷曲，窸窸窣窣的齑粉落在了殷玖的手背上。

　　殷玖惊惧的目光难以置信地望了望手里的塑料刀柄――没想到人类关于吸血鬼的传说居然不是猎奇瞎编!
　　这超能力至少得跨了个维度，他们两个人，带上爸爸，在吸血鬼面前根本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
　　殷玖简直能看到一条成为“甜酒”的康庄大道在他面前铺开。

　　自称“希迪安王爵”的男人抬手一招，那群吸血蝙蝠扑啦啦地俯冲而下，像一团疯狂旋转的黑雾，将他紧紧地包在中间。
　　只见希迪安从蝙蝠群里拽起了一个巨大的麻袋似的东西，扔在了自己脚边。殷玖定睛去看，惊愕地发现那居然是一个男人。

　　那人身量高大，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虬结，现在却被吸血蝙蝠啃咬得鲜血淋漓、齿痕遍布。
　　他痛苦地喘息着，喉间断断续续地发出隐忍的吸气声，在希迪安脚边挣扎着。
　　物伤其类，殷玖和于城咬紧了牙关，殷玖拂掉手背上的齑粉，咬牙道：“你要做什么!”

　　希迪安却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半蹲下身，轻轻松松地拽起了那个男人的下颚，逼迫他看向车库：“看着那里。”
　　那男人的双眼红肿，几乎睁也睁不开，明显是吸血蝙蝠的毒性发作所致。他不敢违抗希迪安的话，吃力地抬起手，将自己肿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皮掰开，眼角已经有两行血水流了下来。
　　这人眼窝很深，像是东南亚那边的血统。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一股子并不随着他满身伤口而有所收敛匪气和凶悍直直撞进殷玖眼里，他忽然觉得这个可能也不是什么善茬。
　　而且为什么他感到这个男人长相有点熟悉？

　　希迪安半蹲在他身侧，谆谆善诱地说道：“看到那三个人了吗，去帮我把他们杀了。我知道你下得去手。”
　　殷玖脱口而出：“你放屁！”
　　怎么可能有人会……
　　于城却突然颤抖起来，揪了揪他的袖子，轻声说道：“杀人犯……他是那个杀人犯，前几天新闻里那个。”

　　殷玖一愣，猛然记起，前几天新闻里说到有一个缅甸黑拳拳王“巴克”，偷渡到中国打拳，分钱时与主办方起了争执，持枪杀死全场老板和保镖一共三人，之后潜逃。警方出了通缉令，鼓励市民有奖举报。
　　通缉令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逐渐与面前的男人重合，殷玖瞳孔震颤，心骤然沉下去。

　　巴克吃力地转头看向希·迪安，沉声道：“杀了他们，你就放了我。”
　　希迪安一笑，没说话，只是目光下移，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的脖颈，那里有两个深深的齿洞，已经愈合了大半。
　　那眼神像是在说：已经被我咬了，你还逃得掉吗？
　　巴克与他对视几秒，终于放弃。他挣脱开掐着自己下颚的手，缓缓爬了起来。
　　寒光一闪，他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刀，弹掉上面蝙蝠翅膀的碎片，朝车库走了过来。
　　殷玖和于城已经完全说不出话，只能看着这个满手血腥的杀人犯一步步走近――

　　“噗嗤！”
　　匕首没进殷父瘦骨嶙峋的胸口。
　　殷父在昏迷中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呓语般发出含糊的痛叫，手无力地抓住了巴克的手腕，却被冷冷甩开。
　　他在地上挣动片刻，手无力地垂下去，没有了声音。

　　殷玖彻底失了态：“我操你妈――”
　　他疯狂前扑，脚下却动弹不得，上半身直接摔在了地上。他在地上摸到了一根铁链似的自行车锁，紧紧攥在手里，双目赤红地盯着巴克走向于城。
　　于城狼狈地抬手架住巴克的手腕，拳王的力气非常人能比，他的手肘顿时下折，不堪重负地“喀拉”一响。
　　殷玖突然暴起，从侧面抓住了巴克的肩，接着一根自行车锁链子从天而降，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
　　巴克比他高太多，殷玖只能放低重心，把他勒得向后仰去。那边站着看热闹的希迪安“嗬”了一声，手在空中挥了挥，殷玖脚下忽然一轻，他又可以动了!
　　“有意思。”希迪安舔了舔唇边的血，玩味地看着这个凶性大发的青年。

　　巴克被卡住脖子勒得双眼暴突，下意识挣脱开于城的手，匕首直直捅向身后的殷玖。
　　车库里太黑，殷玖尽管预判了这一下，但仍然没躲开，匕首自下而上刺中他的侧腹，带出一片血花。
　　于城失声叫道：“小玖!”
　　剧痛针扎似的漫上来，殷玖疼得险些跪下，但就是不松手，铁链仍然牢牢地套在巴克脖子上。

　　于城扑过来扣住巴克的手，快准狠地敲了他的麻筋，巴克手腕一震，匕首还卡在殷玖肋条里，这下更拔不出来了。
　　巴克仓促地放开刀，一拳挥向于城。于城被他挤在流理台前，没法闪避，只得狼狈地一弯腰，巴克的拳头砸在瓷砖墙面上，手骨与瓷砖同时脆响!
　　这一下打实了可要命!
　　殷玖咬着牙，狠命拽着巴克往后拖。巴克踉踉跄跄地跟着走，双手在脖颈上抓下了自己一层肉，铁链深深陷了进去。
　　于城脱身出来，绕到殷玖身侧半跪下来，抖着手拔出了匕首。
　　“……没事，死不了。”殷玖勉强地说。
　　巴克没想到自己堂堂拳王，居然会在两个奶味都没干的狗屁大学生上吃了瘪，当下拳场上的凶狠就被激上来了。他拽着自己脖子上的铁链，沉气蹲身，一把抓住殷玖的胳膊，将他过肩摔了出去!

　　“嘭!”吃饭用的小桌子散了架，殷玖倒在地上，剧烈呛咳，咳出了小半口血。
　　“啧啧啧，真是凶啊。”希迪安在一边点评道，“巴克，我突然有点想要他了，怎么办？”
　　巴克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于城。
　　于城攥着刀，慢慢后退，站到了殷玖身边，将他扶起来。
　　平日里嬉笑犯傻、任凭揉搓的书呆子面无表情，下颌线紧绷，判若两人。

　　他沉默了一会，看向希·迪安。
　　“吸血鬼王爵。”他嗓音沙哑，听起来有点不稳，“我不想被这么一个偷渡过来的垃圾货杀掉。”
　　希迪安饶有兴趣地挑眉看着他。
　　殷玖喘息着站直，与于城交换了一个眼神。
　　如果你和一个人是十几年的好基友，意念沟通不说百分百准确，至少百分之八十绰绰有余。
　　于城站到殷玖身前，殷玖的手悄悄往后，拧开了身后流理台下，煤气罐的阀门。

　　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没人能把他们当做“甜酒”，或者玩弄于股掌的蝼蚁。
　　就算杀不了这个吸血鬼，杀了巴克，也算为民除害不是？只是警察叔叔说的那奖金……可能是拿不到了。

　　希迪安问：“那你想怎么死？”
　　“你杀了我呗，”于城无所谓似的一摊手，匕首在他手里一闪，“被吸血鬼吃掉的人应该不多，我挺想试试这不一样的死法的。”
　　希迪安：“哈。”
　　他缓缓走近了，嘲弄道：“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我吃掉的，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不过呢，我看你比巴克倒是更硬气些，我特别爱看硬气的人脖子歪在一边，乖乖被我吸干的样子……”

　　殷玖伤痕累累的手已经把阀门整个儿旋开，硫醇的刺鼻气息悄悄在狭小的车库里蔓延。

　　于城斜眼看着巴克，后者在希迪安的示意下后退了几步。
　　希迪安走到于城面前，阴冷的目光在他周身逡巡一圈，伸手覆上他的脖颈。

　　殷玖死死盯着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铁链。
　　只要往下一砸，金属之间的剧烈摩擦就可以令阀门附近的煤气渗漏点迅速升温，达到燃点。狭小空间里的剧烈燃烧立刻会造成爆炸，火势顺着地面附近的煤气一路烧过去，遇到门口新鲜空气的时候二次爆炸……
　　谁也别想逃。

作者有话说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