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祭师》昼连年

39、缘由

　　正在这时，黎深端着餐盘走了进来，坐在赫明奇身边。赫明奇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握着。
　　“吃些东西吧，我们都陪着你。”洛夏寒说着，端起餐盘里盛着温热血液的杯子，递给赫明奇。
　　赫明奇慢慢喝完了那杯血，洛夏寒突然问：“后来你去找过宁琨吗？”
　　赫明奇的手指剧烈一颤，眉头狠狠皱起，又强行拉平。

　　黎深攥着赫明奇的手，抬头望着他一瞬间流露出的痛苦神色，眼里有落寞一闪而过。赫明奇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找过，没有结果。”
　　“希穆瑟告诉过我他在哪里，可是我就是找不到。”赫明奇身子前倾，将杯子放在餐盘里，“叮”地一声轻响，“我太没用了，我找不到他。”
　　“说真的，夏寒，”赫明奇脸上浮起一点温柔的笑意，“要是我在杀掉我家那个小王爵之前找到他，我可能就会和他永远待在一起了。”
　　黎深眼不错珠地望着他，心里像有一根极细极尖的刺扎了进去，疼得又尖锐又深沉。

　　“你想知道在哪儿吗夏寒，”随着鲜血逐渐起效，赫明奇的唇色重新变得鲜红。他侧过头斜眼望过来时漂亮得像个妖孽，又透露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癫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只有鬼帝才知道的秘密。”
　　洛夏寒：“明奇……”
　　赫明奇扒着他的肩膀，悄声说：“你有没有想过祭师的作用是什么？”

　　“人类既没有天生吸收恶魔遗存的能力，又不和我们在同一个次元空间里，为什么每一次竞选都要大动干戈，去人间抓一个人类过来？给自己找不痛快吗？”赫明奇目光透过洛夏寒望向黑沉沉的窗外，眼眶里逐渐蓄满泪水，“但是从初代王爵到现在，代代如此，没有人去质疑，直到曾经心照不宣的小秘密变成了刻在基因和律法里的规则。人类祭师必须存在，因为他们是来替我们死的。”
　　洛夏寒瞳孔剧烈收紧，像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每一任鬼帝，都会把他们的祭师放进自己的墓柩里替他们去死，棺里有人，加上各种秘术，吸血鬼的寿命能延长好久好久，我见过最长的一个，活了五百年。”两行眼泪从赫明奇眼角落下，消失在鬓发里，他吃吃地笑出声来，“五百年啊，他居然还没有活腻。”
　　那个人不言而喻就是赫明奇自己，洛夏寒一时间只觉得不可置信，罕见地愣在了原地。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出来——希穆瑟那个疯子，拿宁琨的尸体，去封了赫明奇的棺？
　　……原来这就是明奇能活这么久的原因。
　　他因为护身符的原因奇迹般逃脱了规则的叔父，可是始终身在泽渊的赫明奇没有那么幸运。五百年，生不如死地消耗着用爱人的命换来的寿数，恐怕不比烈日焚身更加轻易。
　　五百年熬干了他的天真单纯，仇恨浸淫出一个疯狂狠毒的赫氏王爵。
　　“我从地狱里爬出来，已经没什么别的愿望了。我要毁掉整个希氏，让他们为吸血鬼的贪婪陪葬！”

　　洛夏寒无措地看着赫明奇松开他，双肩颤抖着大笑出声，直到剧烈咳嗽起来，黎深将他揽在怀里，低声安抚。
　　“黎深，如果你要替我去死，你愿意吗？”赫明奇脸色惨白，却仍然笑着捧住黎深的脸颊，紧紧地盯住他的眼睛。
　　黎深将他抱紧：“我愿意，你知道的，我不会拒绝你任何的要求。”
　　赫明奇笑出眼泪，巨大的晕眩让他伏在黎深肩膀上闭上眼睛，哽咽着轻声说：“……可我的墓柩里面已经有人了啊。”
　　没有你的位置了。

　　洛夏寒僵硬地坐在原地，感觉全身血液都被冻结了，脚下升起不真切的虚浮感，甚至有些微微的耳鸣错觉。
　　殷玖再三问起的疑惑和他下意识的规避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解答。
　　吸血鬼们的竞选为什么需要人类的参与？
　　单薄脆弱的人类在凶险的吸血鬼王室权力更迭中代代出现，不是因为什么可笑的“欣赏”或者“并肩作战”，一切都是吸血鬼们的贪婪。
　　不管是漫长的寿命还是滔天的权势，他们都要，甚至把掠夺刻进种族的潜意识里代代相传。
　　祭师不是他们的后背，是他们献给贪欲的祭品。
　　五百年前作为洛氏祭师的宁琨，在死后被希穆瑟用来封了赫明奇的棺，这辈子再次卷入吸血鬼世界，就像怎么也逃不掉的宿命。
　　而他的殷玖，他的简恩，也将在他的自作聪明之下成为同样的牺牲品。

　　……绝不可能。
　　这个模糊的念头在他心里浮起，接着迅速得到了肯定。
　　就算他的寿命将尽，他也绝不可能像那些鬼帝一样让殷玖代替他去死。

　　洛夏寒抬手使了个昏睡法术强行让赫明奇睡了过去，后者身体一僵，缓缓软了下去，黎深抬头望着他，眼眶发红。
　　那一瞬间洛夏寒甚至有一点恍惚，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黎深和前世的宁琨令人心惊的神似程度。他仿佛还是意气风发的洛氏王爵，对方还是那个婆妈到会在吸血鬼世界到处找食材给他们三个做人类食物的洛氏祭师。
　　可是一晃眼，黎深脖颈上的赫氏家徽已经告诉了他这并不是一个人。
　　他们只是像，可是内里的灵魂是完全不同的。
　　黎深似乎看懂了他的想法，轻声说：“王爵，我想成为他。”
　　——在殷玖拼命与自己前世的简恩划清界限的时候，黎深这样痛苦地将赫明奇抱在怀里，说自己想成为宁琨。或许心细如发的魔术师已经发现了赫明奇望向他的目光里是对前世人的贪恋和依赖，他不过是个躯壳。

　　五百年已经过去了，就算灵魂转世得再完整，黎深也不是宁琨，就像殷玖也不是简恩。
　　洛夏寒仓皇地别开头，他不得不承认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了殷玖为自己身份感到茫然和愤怒的殷玖那些情绪的重量。
　　他不该、至少是不能试图隐瞒殷玖这件事情，可是不知道现在他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后半夜洛夏寒和黎深把赫明奇哄睡了，俱是身心疲惫地从卧室里走出来，来到了偏厅。
　　“之前太混乱了，没来得及问王爵，您特地来到赫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洛夏寒从衣袋里取出一封洛亚里的亲笔信：“帝宫夜宴之后，我说服了洛氏族长尝试和赫氏在竞选中进行联合，明奇现在状态不好，你代替他收下这封邀请函吧。”
　　黎深目光在烫金的信封上停顿一秒：“邀请什么呢？”
　　“只是秘密地去洛氏做客而已，”洛夏寒说，“两族联手是大事，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敲定，这次只是让赫氏看到我们的诚意。况且，明奇很想去看洛氏的蔷薇花园了。”
　　黎深笑了笑：“看来王爵很了解赫氏现在的话语权落在哪里，洛氏族长的邀请函直接递呈到我们王爵这里来了。”
　　洛夏寒笃定道：“如果明奇没有搞定赫氏族长，赫氏王爵的位置现在也不一定在哪里。”

　　说这句话时，夜间起了风，迷幻天堂的香味伴着潮湿的雾珠吹进室内，那是赫氏纯种吸血鬼用自己鲜血精心浇灌的种子培育出的花朵。
　　香味游走漂浮在整个僵硬静默的赫氏城堡周围，像一个从始至终就精心编制好的傀儡牢笼。
　　以赫明奇积淀五百年的幻术造诣，现在除了黎深之外的整个赫氏恐怕都已经是他的牵线木偶，能走能动会思考，但是永远会听从赫明奇的命令。
　　洛夏寒和黎深对视，后者失笑，从善如流地接过了邀请函：“到时我们一定前去拜访。”

　　两人安静片刻，洛夏寒说：“……你很可靠，而且有自己的心思，其实比宁琨更适合做祭师。”
　　黎深拇指轻轻摩挲着手里的信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但是不够。”
　　“你不可能成为他，你们不是一个人。”洛夏寒说，“我给你的忠告是不要刻意去模仿宁琨，明奇绝不会因为你这个行为感到快乐。”
　　“可我已经找回了以前的记忆，有什么不行？”黎深说，“我愿意为了他放弃前三十年所有环境赋予我的性格，按照从前的记忆修剪自己，我只想帮助他完成愿望，做一个完全符合他期待的爱人。”
　　洛夏寒皱起眉：“找回以前的记忆？你怎么做到的？”

　　“只要接触到代表了前世最深记忆的遗物，再加上一些禁术，并不难实现。”黎深观察者洛夏寒的脸色，“不过我并没有直接参与这个过程，我是那些禁术的作用对象。”
　　洛夏寒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忽然道：“……明奇有没有和你提过当年希穆瑟死亡的细节？”
　　黎深：“没有，我不想问那些，怎么了？”
　　“没事，我有些想法要验证，先回洛氏了。”洛夏寒站起来，原地开了一个传送法阵，“，低声说：“这几天月圆，吸血鬼的情绪会波动很大，这样是正常的，别慌。你照顾好他，按时进食，月圆过去就好了，如果情况不对及时联系我。”
　　下一刻，伴随着一阵黑雾，他踏进法阵中央，身影瞬间消失。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的第四章，没有了噢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