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祭师》昼连年

40、乔珊

　　法阵以不可阻挡的强大力量扭曲空间，洛夏寒在下一刻突然出现在上堡区塔楼楼顶。

　　他径直下了门楼，一路瞬移进主居楼内。半晌后，正在潜心阅读前人著述的洛亚里听见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起身打开门，愕然道：“王爵？”

　　十分钟后。

　　“那具前代鬼帝墓柩的清理和检查工作是伊索带人完成的，材料呈交给了帝宫一份，不过应该还留有底稿，您需要调过来吗？”既然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旁边没人在场，洛亚里也不假模假样抬自己辈分了，对洛夏寒客气又尊重，“我现在联系他……只是您这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我猜想关于赋生的传说可能是有谬误的。”洛夏寒说，“赋生是一条罕见但绝不作伪的诞生新生命的方法，但吸血鬼世界创世至今，没有听说谁赋生成功，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所以？”

　　洛夏寒声音发紧：“赋生可能不是灵魂从一具腐朽的肉身到另一具鲜嫩的肉身之间的转移，而是记忆的传承。灵魂太具象了，虽然我们没有真正遇见过，却能对它造成实际的伤害——就像纳氏咒术中的封印和贬谪都可以对灵魂生效那样。飘忽不定的是记忆，所以我猜想之所以没有人赋生成功，是因为在封棺消亡那一瞬间，灵魂已经消失或者转世了，能够留下来得以赋生的是前世的记忆。只有转世的灵魂承接者直接接触到前世的记忆，才能算作真正赋生成功。显然，这个条件太难满足了，所以这么多代鬼帝费尽心思要赋生，不惜在墓柩上面使用强劲的凝结和封印符文来保护自己灵魂的完整性，恰恰是断绝了后世接触到前世最深刻的记忆的路径！”

　　一个满心想要重生的吸血鬼，最深刻、最鲜活的记忆无疑是在他的尸体上，但是尸体被禁锢在了危险的术法符文保护内，没有任何可能接触到后世，甚至吸血鬼始祖该隐也是如此。

　　只有一个人除外，希穆瑟。

　　他的墓柩从鬼帝墓群中意外流落，离奇地出现在了洛氏境内的迷途森林，在被发现时，棺盖已经揭开了，上面的符文和法阵被用专业娴熟的手法完整剥离，里面的尸体也不翼而飞——尽管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本来就有尸体。

　　……所以帝宫管家道格拉斯那个没头没尾的“赋生”言论有可能是真的。

　　虽然希穆瑟那个变态给明奇造成的刺激很深，但也不至于明奇只听见一个流言就害怕到这种地步。他既然已经掌握了为黎深嫁接记忆的能力，想必是嗅出了这具没头没尾出现的墓柩背后的阴谋气味。

　　洛亚里不敢耽搁，立刻用传音法阵叫来了洛伊索，后者很快带着那天记录的材料赶到。

　　“就是这些，墓柩毁坏很严重，里面基本被搬空了，没有什么东西，上面法术的残留气息都是最传统常规的墓葬法阵和符文。”洛伊索把材料交给洛夏寒，惊异地看了一眼房间里两人的状态——族长站在沙发边，而王爵毫无心理负担地坐在沙发上，犹豫里一下还是选择站在了原地。

　　洛亚里反应过来了，咳了一声，示意他坐下说：“今天事情有些重要，但都是猜测，就随意些吧。”

　　洛伊索点点头，观察了一下两人的脸色，问：“是关于墓柩的调查有进展了吗？”

　　“算是吧，现在还没有确定。”洛亚里含糊道，“管家回去后，帝宫没有再传来关于墓柩的消息吗？”

　　洛伊索回答：“没有。”

　　洛夏寒迅速翻看着那几张薄薄的资料，上面寥寥记录着墓柩里残留下来的东西，都是些无足轻重的物品，最重要的尸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现在墓柩也已经送回了鬼帝墓群，没有机会再查验了。

　　隐隐的失控感让洛夏寒感到非常不舒服，他觉得自己遗漏了一些非常关键的东西。

　　“如果前代鬼帝真的赋生了，会不会是已经和帝宫那边联系上了，帝宫才会提出这个说法？”洛亚里问道。

　　洛夏寒半边脸藏在黑暗里，挺直的鼻梁分割光影，显得有些阴郁。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如果是希穆瑟，他不会联系帝宫。”

　　如果希穆瑟真的赋生了，那么可以想见，他把大半条命搭在竞选上，却只做了十九年的鬼帝，还是被明奇和他自己的祭师联手弄死的，绝对不会甘愿接受后辈敷衍的庇佑，更何况现在正处于竞选时期，吸血鬼世界的局势诡谲莫测，正是浑水摸鱼的最佳时刻。

　　他的目的现在很不明确，这也代表着他绝不会主动站出来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有别人把他揪出来。

　　只是现在……他知道曾经的宿敌也还活着吗？

　　洛夏寒想到赫明奇，不禁忐忑起来——在下次帝宫夜宴之前，他必须把这件事情处理完，否则明奇以这个状态在夜宴上露面，会对赫氏造成很大不利。

　　同时最重要的，就是殷玖的身体，以及他和殷玖的关系。

　　这每一件事都无比关键，洛夏寒感到有些疲惫，和洛亚里、洛伊索商讨了一些赫氏来访的细节之后，就起身回了半月独栋。

　　洛伊索从洛亚里的书房离开后，径直回了自己在主居楼的房间。

　　上楼梯时，他还在思考着前代鬼帝赋生的事，路过拐角时突然目光一动，望向走廊尽头。

　　纳乔珊还是一身亚麻布白裙，长发披散在身后，正靠着花窗凝望外面的夜色。

　　听见洛伊索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来，湖绿色双眼刹那间反射月光，显现出一种奇异的剔透质地。她朝洛伊索点点头示意：“祭司大人。”

　　“您在看月亮吗？”洛伊索走近她，“今天月色确实非常不错。”

　　纳乔珊笑了笑：“从前我经常困囿与自己的心事，竟然错失了很多美景，现在觉得非常可惜，所以很愿意走出来看看外面的景色。”

　　洛伊索斟酌着说：“您确实看起来心情好了很多。”

　　“都是您的功劳，如果不是您，我可能要一直徘徊在黑暗的森林里。”纳乔珊轻声说，“经历过这样辉煌的重生之后，我已经和自己和解了。我的母族是纳氏，但从出嫁以来照顾我、侍奉我的是洛氏，我失踪之后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的也是洛氏……也许我已经没有那么想念家乡了。”

　　洛伊索有些意外：“……那真是太好了，我真心希望您能喜欢这里。”

　　纳乔珊垂下眼睛：“但是就算我愿意放下以前的执念，安心留在洛氏，我丈夫的心也不会回来了，对吗？”

　　两人之间陷入尴尬的寂静。

　　纳乔珊失神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该希望那么多，也许这些都是我应该承担的。”

　　“只是，祭司大人，”纳乔珊转向洛伊索，郑重地说，“我真的非常抱歉过去给洛氏带来的麻烦，现在也真心希望能够为洛氏做些什么。族长很久不来见我，我只能求助于您……我愿意在我的贵族礼仪还没有忘记之前，代表洛氏出席帝宫夜宴，和我的侄儿维西取得联系，修复纳氏和洛氏的关系。”

　　洛伊索一愣：“纳维西？”

　　“维西和我的感情很好，我这几天慢慢了解了一些我失踪后的情况，知道他很担心，也很愤怒，还把不满的情绪施加在洛氏身上。”纳乔珊诚恳地说，湖绿色的猫眼紧紧盯着洛伊索，嗓音渐渐低哑，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一样吸引人听下去，“但愿我的出现能安抚到他的情绪，让洛氏在南部的处境更加安稳些。”

　　洛伊索想起王爵曾经警告过所有人，纳维西是一颗危险的定时炸弹，洛氏毫无疑问是他最大的靶子。如果纳乔珊愿意出面调和两族的关系，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虽然纳乔珊突然想通这件事很突然，但也许是经历了濒死的绝望之后终于开了窍，决定安安分分地在洛氏过完这一生了，这么说也是好事，竞选期间不能再出一点岔子了。

　　洛伊索有些庆幸，立刻答应下来：“好，我会和族长讲清楚，谢谢您愿意为洛氏付出。”

　　月亮的光辉渐渐微弱，也快要过去了。纳乔珊靠在窗口，看着洛伊索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