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祭师》昼连年

37、外交

　　迷途森林的一夜混战后，洛氏的防守加强了一倍，迷途森林添了十座哨塔，有掌握洛氏法术的吸血鬼日夜驻守。
　　希氏和乔氏一点也没讨到好，两个王爵的伤都没大碍，但两个祭师伤得很重。突然出现的洛氏王爵和他的帮手仅仅用了一个强劲的禁步法阵和一把经过法术加持的匕首，就差点要了他们的命。
　　事情过去第三天，帝宫开始出面拉偏架，说希氏是希望找到关于无故丢失的鬼帝墓柩的线索，才冒失闯入了洛氏的领地。希氏族长更是在王族议会上一力否认劫持了洛缇娅和洛蒂尔。
　　洛亚里气得上火，王族议会开到最后，绅士们都没了礼节，在帝宫议事厅吵成一锅粥。
　　纳氏一如既往不吭声，令人注目的是赫氏。赫氏族长旗帜鲜明地站队洛氏，表示愿意代表公正，为两位洛氏小姐做测试，用幻境复原她们那晚的遭遇。
　　这一手把希氏和乔氏打了个猝不及防，气势立刻弱了下去，王族议会就这样在微妙的氛围中草草结束。

　　从半月独栋往下望，上堡区外围和下堡区都有星星点点的火把在游弋，就像排成队的萤火虫。
　　洛夏寒站在殷玖卧室的窗边，沉默地想着王族议会上的事。
　　赫氏突然站队，应该是赫明奇的手笔。这一场试探来得猝不及防，恐怕打乱了赫明奇原本的计划。在这个关头，本来性格就“独”的洛氏更难信任他人，他现在需要和赫明奇进行进一步的商议。
　　但现在已经的情况还没有稳定，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洛氏。
　　洛夏寒回头望向床上的殷玖，眼里有深深的担忧。昨天他在昏迷中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痛哭，怎么哄都毫无效果。洛夏寒知道一定是吸血蝙蝠的余毒作用，但他根本不知道殷玖做梦梦到了什么。
　　本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陷入僵局，禁不起再雪上加霜了。
　　洛夏寒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把殷玖不知什么时候伸出来的手放回被子里，这时有人敲响了门：“王爵大人，族长请您去议事厅谈话。”
　　洛夏寒应了一声，在殷玖额角抚摸片刻，起身出了门。

　　议事厅里安静无声，洛亚里坐在主位，长桌的一侧是洛伊索和洛西图，另一侧零零散散做了几个旁支的贵族。
　　洛夏寒走进去，这次没有选择随便落座，而是拉开长桌的另一侧、洛亚里对面的位置前的椅子坐了下来。
　　其余几人沉默对视，对洛夏寒的态度隐隐有了预感。
　　“既然王爵到了，那么咱们就开始吧。”洛亚里干咳一声，“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今天主要是谈谈和其他王族的关系，为接下来洛氏的外交确定方向。”
　　洛西图示意身后的侍从将一份巨大的地图在长桌上展开：“我提前去藏书室调来了一份地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咱们洛氏位于吸血鬼世界的正南方，领土包括迷途森林以南、蔷薇山脉以东、难眠峡谷一线以西，南端到达停留悬崖，比邻无人之境。北边是帝宫，西边是纳氏，东北部是乔氏，和我们的关系都不算好。”
　　“确实如此，”洛亚里说，“与希氏的矛盾由来已久，只要鬼帝仍然可能从洛、希两个家族中产生，两族的关系就还会这样僵持下去。乔氏……我想不通乔氏为什么这次会跟着希氏一起掺和。”
　　“是一些乔杜拉的个人原因，”洛夏寒靠在椅子上，没什么表情地开口说，“他想要用和希氏联手作为筹码，要挟洛氏和他结盟，结盟成功的代价是我。”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齐齐明白了，脸色都陷入了一种将绿不绿的扭曲状态，一时诡异地寂静下来。
　　最后还是洛西图尴尬道：“咳，这，不用理会……显然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乔杜拉兴致勃勃地带着一肚子坏水和乱七八糟的念头来，拖着半死不活的秦天里回去，心情想必不会太愉快，和乔氏联手的可能算是彻底断绝了。
　　“今天着重是要谈一下赫氏，”洛亚里说，“赫氏族长在王族议会上的态度是我没有想到的，在这之前我们没有向他们表示过合作的意向。”
　　洛夏寒放在桌上的手指依次无声地敲着桌面，洛亚里继续说：“五百年前洛纳赫三族联盟分崩离析，彼此的猜疑始终在持续，再加上连出两代希氏鬼帝有意挑拨，三族的关系就一直没能修复。竞选之前赫氏我们的态度也一直不温不火，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契机让赫氏突然站队。”
　　洛夏寒说：“我记得竞选开始前不久，赫氏才定下来王爵的人选？”
　　“是，”洛亚里说，“王爵的意思是，赫氏站队我们是这位赫氏王爵的意思？”
　　洛夏寒垂下眼，淡淡地说：“在帝宫夜宴上我们接触过，赫氏王爵对洛氏的兴趣很大，事实上那时候我们已经通过气了。”

　　洛伊索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放心：“听说赫氏王爵是五个王爵里年纪最小的，而且身体似乎不太好。”
　　“叔父是在质疑他对赫氏王族的掌控力吗？”洛夏寒笑了笑，“如果他是个草包，也没办法说动赫氏族长在王族议会出面吧，我听说那位老人可谨慎得很。”
　　一位旁支贵族附和道：“王爵说得有道理啊。现在咱们洛氏一个人充当帝宫的靶子，太危险了。不管靠不靠谱，先拉一个队友是准没错的。”
　　“看起来赫氏倒是比较值得信任，”洛亚里思索着说，“但是毕竟很久没有打过交道了，不如找个时间把赫氏族长和王爵请来，当面把事情敲定。”
　　明奇想看蔷薇花园的愿望就要实现了，洛夏寒不动声色地想。
　　他竖起一根手指；“族长大人，我觉得还有一件事情，您低估了它的重要性。”
　　洛亚里：“什么事？”
　　“纳氏。”洛夏寒站起来，在地图上点了点纳氏的位置，“纳氏和洛氏只隔了一条蔷薇山脉，而且把持着赫氏进入迷途森林的唯一隘口——三月河道。纳氏失去了诅咒楔，实力大为削弱是不错，但更让人不可小瞧的是他们积累了五百年的怒气和不甘。”

　　洛夏寒小半张脸映在烛光下，浅褐色的眼睛里沉得没有一丝光亮：“除了没有圣物，纳氏不输任何一个王族，他们境内的平民都在认真地夸赞自己的领主，这已经比乔氏好上太多。可是他们注定在竞选中被踩在脚下，鬼帝的王座永远离他们而去。压抑了几百年的骄傲会发酵、腐烂成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而且纳维西的性格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了解过，他有着非常传统式的贵族荣耀感和使命感，但缺乏冷静——说得简单些，就是容易上头。他在帝宫夜宴中表现得非常谨慎，这正暴露了他的自卑感。被迫产生自卑感的贵族，诸位想想看吧，这样一个人，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纳维西是一颗定时炸弹，谁也说不准他会被安置在什么地方。”洛夏寒抬起头望着洛亚里，“糟糕的是，我们洛氏亲手给他绑上了引线。”
　　洛亚里下颌线缓缓绷紧：“……纳乔珊。”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觉得接了个烫手山芋。有人提议道：“不如答应纳氏王爵，将主母暂时送回纳氏本族吧？”
　　“不行。”洛伊索突然出声，“主母没有出事，这更有利于洛氏。我们必须作出诚心的姿态对待主母，安抚纳氏的情绪。”
　　低低的议论声响起来，洛亚里眉头紧锁，半晌之后问洛夏寒：“王爵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叔父说得对。”洛夏寒干脆地说。

　　洛亚里似乎挣扎了片刻，说：“稍后伊索和西图帮我拟一份书信给纳氏族长，通知他们乔珊的事情。我等会儿去她那边看看——今晚就让瑞琳和她的母亲去陪陪缇娅吧。”
　　那个旁支贵族——正是蒂尔提起过的洛夏寒一号心动女嘉宾洛瑞琳的父亲忙不迭点头答应。
　　“帝宫的态度也很明显，我们是不可能在鬼帝那里讲道理的。”洛夏寒继续说，“墓柩的事情，鬼帝有后续说法吗？”
　　洛西图说：“倒是没咬着洛氏不放。管家似乎真的认为那是前任鬼帝赋生，之前去王族议会，流言已经传开了。”
　　“这是鬼帝的一步棋，”洛夏寒说，“在希迪安和乔杜拉谋划迷途森林的事情时，鬼帝还没有想要把墓柩的事情说出来，因为乔杜拉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个筹码在手。那么这几天之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觉得有必要把这一步棋走出去吗？”

　　众人不知道，只觉得迷惑：“……等等，王爵，我们的信息差好像有些大，有点跟不上您的思路。”
　　洛夏寒一阵无语，只觉得这群后辈一个比一个憨。他懒得解释：“我再想想，你们敲定一些细节吧。”
　　他坐进宽大的椅子里，托着腮思考起来。

　　希穆瑟墓柩的事情，希迪安一定是知道的，不然他不会选择管家来访过后、帝宫还没有进一步表态这样一个微妙的时间点来袭击洛氏。那么鬼帝作出“放出赋生流言”这样一个决定，有希迪安的态度在里面吗？
　　单纯从结果看，如果敲定这具墓柩无缘无故从鬼帝墓群流落是因为赋生，这个结果对洛氏其实有利无害——尽管他们在那具墓柩旁边发现了纳乔珊的“遗物”，但是只要当时在场的几个人不说，谁也不会知道。而这样就能洗干净洛氏可能存在的其他图谋，证明鬼帝墓柩出现在迷途森林完全是一个巧合。
　　那么鬼帝这步棋的意图到底在哪里？
　　洛夏寒突然想，会不会突破口在于那具墓柩本身？

　　洛夏寒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具墓柩的主人，仔细回忆当时的疑点——殷玖说是听见了活人的脚步声，才在树丛中发现了它，而且棺身上的法阵被完整地切割、剥离下来，说明偷走墓柩的、至少是打开墓柩的人，一定受过良好的训练。这样的话目标范围其实大大缩小，已经基本框定是贵族了。
　　如果真的是赋生，那么那个人把墓柩从墓群里偷出来有什么用？赋生成功的条件里并不包括接触到遗体，况且希穆瑟的棺都烂成了那个样子，哪里还有遗体可言。
　　洛夏寒觉得头疼，这具墓柩出现得太过突兀，难以让人将它和其他事情串起前后脚，所以根本看不明白鬼帝要用它做什么。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防守。

　　这种隐隐的失控感让洛夏寒有些焦躁。他侧耳听了片刻，那几个旁支贵族的话题已经由迷途森林的防守扯到了塔楼的装饰，实在不耐烦再听下去，何况他还记挂着殷玖，于是站起来说：“赫氏那边我去约，要准备什么规模我之后告知管家团。我先走了。”
　　说着他率先离开，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洛西图轻声说：“……看来祭师大人的伤势真的不轻。”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的第二章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