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虫传》裴枢

3、当时明月

　　男子生的极为俊美，是与书生完全不同的美。面容白皙光洁，唇红齿白，所幸鼻梁挺拔轮廓分明而使人不至阴柔。眼长而弯，形似桃花，眼尾上扬眼波迷离似醉非醉媚态天成，平日里便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若是笑起来更是宛如月牙令人心生亲近。如今秀眉一挑，平添了一份风流蕴藉。书生见他虽仍笑着然神色已是不郁，顿了顿，有些踌躇道：“老师请细看。”男子常年混居官场，本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如今怒气竟让学生轻易瞧了出来当真是气的狠了。一经学生提醒，这才察觉到异样，扭头再度将蝗虫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冷哼：“呵，小畜生。”书生琢磨着飞禽走兽称畜生倒无甚问题，然而眼前这位……罢了，着实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便不再纠结称谓，拉过老师的手引其入内，同时着人带蝗虫下去收拾妥当。
　　“王爷如今倒是能耐了，府中豢养私兵不止，还养起小妖来了。”先生坐在椅子上呷了一口茶淡淡道，烛火下长睫微垂盖住了眼眸，不辨神色。
　　书生低眉顺目的立在桌前：“老师明鉴，学生亦是方才才知此物竟是妖邪。原本只当是只颇有灵性的蚱蜢，留在窗台做个伴……”
　　“哦？”先生打断了学生的辩解，搁下茶盏起身走到书生面前：“你当真不知？”先生比学生高出些许，如今居高临下审视的姿态令人不怒自威。书生爱死了他这副清冷孤傲，与在人前那温良恭俭让的面具完全不同的模样。那才是自己先生本来的面目，旁人都不得见。书生看着他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学生怎会欺瞒老师？”
　　是“不会”，不是“不敢”。先生当然听出其中的深意，学生的目光太过炙热，他有一瞬间想后退一步来避开，然而他不能。他知道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目前尚且不敢有所动作，但若是自己有了一丝丝怯意，或是让他瞧出自己有一丁点动摇，那便是要被敲骨吸髓万劫不复了。先生故作镇定的瞥了一眼学生，转身踱到窗前：“圣上如今积重难返，龙体愈发虚弱，宫里大太监费喻传信说他今早在杨妃寝殿内咳血了。”
　　“咳血？”书生轻笑了一声，“咳了几口？”
　　先生倒是不意外他对生父如此冷漠的态度，反到勾起唇角冲着书生招了招手，“过来。”书生微怔，彼时国舅造反连累全族被诛，年仅9岁太子殿下跪在大雨瓢泼的福宁殿外只求里头那位九五之尊饶过母亲一命，却被告知皇后早已自尽于寝宫之中。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年幼失恃又不得圣宠，被废也是迟早的事，太子自己也知道，他挥开上前搀扶的宫人，执拗的立在殿前不肯离去，大雨淋湿了他的衣裳却压不垮他挺直的脊梁。正在此时，刚刚才被任命为太子太傅的萧言执伞站在汉白玉阶之下，冲着这个与自己只有半月师徒缘分的学生招了招手：“亦儿，过来。”十三年过去了，书生至今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样在老师的引导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又是怎样一步一步远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的。如今，同一个人同样的姿态神情同样的话，令他不免有些感触，到底也只是个22岁的少年，书生眼眶微微泛红。
　　“先生。”书生环抱着先生，埋头在他脖颈处深吸一口气，闷闷的说：“肖先生救我。”离开汴京之后，书生已经多年未再称呼他为先生了，15岁进士及第，琼林宴上御赐的少年探花郎并未随着太子倒台而受到牵连，次年便被重新任命为太子太傅，只是此太子非彼太子罢了。
　　先生叹了口气，抬手顺着书生的后背：“殿下，我在。”月光笼罩下着相互依偎着的两人，散发出柔和的光，一室静谧。无人看到埋在男人单薄肩头的少年缓缓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暮色笼寒烟，月影如酥白，看似温柔却彻骨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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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