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梨》宇文豆

2、第二章

　　第二章
　　尚在冬日，学堂下课也早。然而与平时不同，今日到了酉时三刻，徐清何还在念着书，丝毫没有下课的意思。

　　白卷偷偷和荀弈咬耳朵：“怎么回事？老头年纪大了，连几点放学都放了？”

　　荀弈看了眼徐清何，后者正背对着学生，然后低声道：“不知道，兴许是要说什么事情吧。”

　　荀弈话音刚落，徐清何便转过身来，放下手中的书，然后站在讲桌之后，一语不发，样子有些严肃。他本人身材就有些高大，虽然年迈，但是身子还挺拔，站在那里似乎有一种压迫感。

　　“我今天和大家说个事儿。”徐清何开口，照旧是慢条斯理，不疾不徐，“也许大家都听说了，我从明天起，就不再是你们的先生了。这个学堂也会就此解散。”

　　话一出口，整个学堂静得出奇，所以只要稍有反应，便会十分显眼。

　　白卷好像要从凳子上跳起来：“什么？你不再教书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那我们之后怎么办？”

　　荀弈在一旁使劲拉他的袖子，白卷仿佛没有感觉，只一个劲儿的盯着徐清何。

　　徐清何看了眼白卷，破天荒地没有责备什么，只是说：“老夫已经老了，不会每天再当你们的老师了。至于以后，你们的父母也可以教导你们。毕竟最重要的，是做人二字，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是最好的学习了。”

　　白卷对这个答案难以接受，他憋红了脸，还想说什么，只是徐清何接着说道：“好了，就是这么多，今天的授课结束了，可以走了。”说罢，自己先转身离去。

　　白卷被荀弈死死拉住，想追出去都不行，他急得转身，有些气急败坏，沮丧道：“弈哥！你拉我干吗？我要去找老头问清楚，他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荀弈给他顺毛，用平稳的口吻安慰道：“你这么急也没用。先生早就和我父亲说过他有隐退之意，估计时间就是这两天。这件事大概和各个同窗的家里也都说过。”

　　“那为什么我不知道？！”白卷气鼓鼓地问。

　　“白姨她应该也被告知了。至于你，”荀弈叹了口气，“为什么不跟你说，还不是怕你提前闹腾，喏，就像现在这样。”他指了指白卷，上蹦下跳，像一只炸毛的野猫。

　　“我……”白卷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好，良久，他只得泄了气。

　　“那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不知道呢……”

　　徐清何快步下山，直到进了阳城大门，远远回头望去不见人影，这才松了口气，转而缓步前行回家。然而他还是不敢松懈，生怕后面追上来一个咬人的小崽子，给他伤了，那可就不好了。

　　于是，他心下想了想，决定走小路回家。刚转了两个岔口，远远地，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口，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年轻人倒在哪里，仿佛昏了过去。

　　徐清何暗叹可怜，随后走到那人面前，喊了喊：“这位小兄弟，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见人不回话，他索性蹲下来扶起他的身子，然而这一个动作，却让他彻底看清了那人风尘仆仆的脸。

　　徐清何见到乞丐的长相，吃了一惊。

　　符游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而他在的房间里也没有人。他四下打量，确定他应该是被某个好心的人家给救了，然后带到了家里。他脑袋清醒了几分，于是想要坐起来，然而身子虚弱，他只支起了上半身便感到一阵虚弱，又跌了回去。

　　不一会儿，符游便听到门外有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是说话声：

　　“大人，他好像醒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看到他的瞬间变得激动起来：“……游儿？你醒了？”

　　符游嗓子忽然变得干涩，他艰难开口：“徐先生……”

　　徐清何坐下来，一脸激动，然而却带着几分担忧：“你……我看到告示了，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符游叹息着苦笑：“说来话长。我本来是在去摩诃的路上，结果半道上窜出山贼，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然而身上什么都没有。我当时想到您早年说要去阳城，我便来了，也是碰碰运气。幸好……”

　　“哪里是幸好！”徐清何有些心疼，他看着眼前瘦出轮廓的青年，“你大概是体力不支，所以晕倒了。幸亏是在我家附近，否则巷深人僻之地，在这冬天，你怕是要活活冻死！”

　　符游依旧笑着，心中感激：“总之，还是多谢徐先生。”他说着，便要起身行礼。

　　徐清何连忙制止，把他摁回床上：“你身子虚弱，还是歇着罢。我一会儿吩咐厨房给你整点吃的，吃完之后让大夫来瞧瞧，我看你的样子，倒比挨饿要严重多了。路上受了不少苦吧？”

　　符游被子底下的手攥了攥，面上平静道：“还好。”

　　徐清何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似乎难以开口，终究还是忍住了。

　　“那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看你。”

　　“是，先生慢走。”

　　雀落山的小路是为了上学方便几个打猎的人一起修的，周围还围了栅栏，防止野兽冲过来。

　　天到傍晚，白卷和荀弈在路上嬉闹了一会儿，此时自然一起回家。二人走在路上，又说起徐清何隐退之事。

　　“先生最近身体不大好。”旬弈本来长相清冷，此时长眉微蹙，倒是染上几分哀愁的气息。

　　“要我看他精神好着呢，今天又一直不停地问我，我都要烦死了！”白卷踢着小石子，一边嘟着嘴。

　　“你才是，你本来年龄就小，先生看你聪颖，想多指点你，你还怪起他来了？”旬弈有些好笑，“你自己说说，这三年来，先生对谁像对你这么费心过？”

　　旬弈现年十五，刚过了束发礼，与白卷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父亲是阳城名商荀子风，家中还有一个弟弟。

　　“也就小那么一点儿而已，他不必要那样啰哩啰嗦。”白卷愤愤难平。

　　荀弈看着这个虽然小了自己一年却稚气未脱的弟弟，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从他有记忆起，似乎就和邻家的卷毛弟弟绑在了一块儿，两个人一同玩耍，一同进了学堂，甚至一起闯祸，但也总是他来替他善后。

　　“总之，即便日后先生不再教导我们，在城里见到，你也不能对他像以前那样无礼了。”荀弈告诫道。

　　“我知道啦！哼，不过芝麻麻的官而已……”白卷嘟囔着。

　　两人从山上下来，进了阳城大门。

　　“对了阿卷，你还有一年就要行束发礼了吧？那行事也该稳重点了，也不知道白婶到底是该担忧还是庆幸。”荀弈叹气，当年的事他偶尔听他父亲提起，只说白无香是逃难之人，被夫家抛弃，来到阳城之后生下白卷，日子才好过一点。

　　“她才不担心我呢！今早还给我带那个什么毒药包子，还好我聪明早在路上就……！”白卷说着说着，突然觉察要说漏嘴，慌忙用手捂住嘴巴。

　　“在路上怎么？白卷，你果然干了什么好事！”荀弈一猜就着，他头疼地扶额，“说，你又祸害谁了？”

　　白卷连连摆手外加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那样子就差把“我是无辜的”写在脸上了。

　　“你又想蒙混过去是不是？我今天……”荀弈还在拧着眉低声训斥，就看见白卷捂着耳朵飞快地往家奔去。

　　“哎，我娘怎么没关门啊，这要进了小偷怎么办啊！”白卷快跑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家的院门没关。荀弈闻声而至，只见门虚掩着，大门上的锁也不见踪影。

　　“白姨是不是在家里？我们赶紧进去看看。”荀弈前脚踏进院门，就看到院中地上摆放好的几十个空坛子，旁边放了几把酿酒的工具。

　　“算算日子也到了梨花开的时候了。看这样子，白姨今年又要忙碌了。”荀弈感慨，回忆起白无香酿的梨花酒，酒香绵延，入口甘醇清冽，却又有一丝梨花的香甜，然而却是非卖品，每年只是做给街坊当作礼物，他也是沾了邻居的光，能跟着父亲喝上一杯，但终究没有成年，一两滴只当尝个鲜罢了。

　　白卷瞥了一眼，撇了撇嘴，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只是普通的酒罢了，有什么好喝的，我尝过一次，又涩又呛。”于是扭头往左手的屋子走，“我先回屋放书包去了。”

　　荀弈只当白卷还是小孩子心性，连口味也还是这么幼稚。他正在院子里欣赏着几株还没长成的梨花苗，白无香从厨房走了出来。

　　“阿弈来了？”白无香端着碗，一只手关上厨房的门。

　　“白姨。”荀弈笑着打招呼。

　　“白卷怎么没跟你一起？莫非又被徐先生留下了？”白无香观察着荀弈的表情，兀自推测，脸上闪过一抹一瞬而逝的凶狠，语调不变，“那等他回来我可要好好和他谈谈了。”白无香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

　　荀弈被这语气一激，浑身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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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来到辽~还请大家多多支持鸭~
也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2020年希望能喜事多多！（当然也希望大家闲暇之余能够来看看这枚蠢作者的文，感激不尽~）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