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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第一章
      阳城,大宁王朝最南端的村镇,与西秦隔永定河南北相望。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以打鱼为生,而自从元嘉十八年大宁与西秦签订休战盟约后,永定河上架了桥,两岸的人们开始创立集市,互通有无,渐渐便也成了商贸兴盛的小镇。

      阳城并不大,从城东到城西脚程快些不过半个时辰;在大宁,从黄昏到日落,也刚好是半个时辰,因此阳城也被叫做“日落城”。

      事实上,“日落”城的叫法也是人们为了纪念一个孩子。三年前,有一个孩子曾遭到一个貌美妇人疯狂的追打,从城东打到城西,从天黑打到天亮,中途因为声势浩大,还惊动了县令大人,可怜老头一大把年纪,还要哆哆嗦嗦地劝架,哦不,劝止单方面的暴力压制。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起码有三个月,城里的人都不敢往城东去,因为那里就是此暴力妇人的所在地。从此之后,记录阳城各种奇闻轶事的《阳城奇簿》就又添了一件:

      小簿依乡里力争,特添美妇为阳城三惧——除了庸医李回春,雀落山上的野猪之外,此为城东梨花院白三娘。

      ————

      二月,天气尚且寒冷彻骨,阳城中的积雪还未消,部分融化了的街道地面湿漉漉的,配上阴暗低沉的乌云,有一股难名的阴冷感。晨起时分,城中的店铺尚未开张,街上冷冷清清。顺东望去,只有城里最东头的梨园挂着牌子。

      梨园的旁边有一个小院子,紧靠着城里最大的梨花树。巧的是,这个小院子的门如今也微开着。

      “白卷,照你的意思,娘给你做的包子,你是不准备带了,是不是?”一个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轻柔但却不失威严。

      “娘,我今天早起吃了梨花糕,现在还不饿。”白卷咧起嘴角不自然地笑了笑。

      “哦?是吗,”白母叹了一口气,眉头轻轻蹙起,低垂眼帘,“那不吃就算了,娘也只不过是早起了两个时辰,然后做了整整一个半时辰的饭,包括择菜、包包子、上锅蒸…….不过,”白母擦擦眼角,“既然你吃过了,那娘做的所有这些就都没有意义了,娘只好扔了。”白母说着,慢吞吞地站起身。

      “……真是麻烦娘了。”白卷眼皮跳了跳,他有些麻木地注视着白无香假哭的动作,那抹眼泪的手帕甚至连她的睫毛都没挨上。

      “我也是看你每日学习刻苦,所以特地给你蒸了肉包,想让你起码早饭吃好,可是,没想到你竟吃过了。”白母继续擦眼泪,并用手帕夸张地擤了擤鼻子。

      “……”听闻此话,白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还记得上次他生病的时候,白母的手艺楞让他在床上多躺了三天。

      然而看着白母看似柔弱实则施压的眼神,白卷屈服了。

      能屈能伸就是我白小卷!

      “谢谢娘,那我就都带走好了,等到中午的时候当作午餐。”白卷扬起笑脸。

      白母闻言立刻直起身子,然后脚步轻快又到厨房拿了几个包子,用油布包好后往书包里一通塞:“好!都带着,给你同窗也分分!你知道吗,这个包子里的腊肉还是你王伯伯前年给咱们的,娘一直舍不得吃……”白母装好包子,然后笑容满面递给站在一旁有些僵硬的白卷。

      “……前年的腊肉?”

      白卷看着一脸和善笑容的白母,莫名感到后悔。

      “前年的腊肉,那还能吃么?”白卷走在阳城大道上,从书包里掏出油布口袋,然后闻了闻,虽然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然而还是嫌弃地远远拿开。他走到城门口,守门的络腮胡子跟他打招呼。

      “呦!这不是白三娘家中的小卷毛吗,怎么,这么早去徐先生那里念书去啊?”

      “洪爷爷好,”白卷作揖回应,“我现在明明不是小卷毛了……”白卷轻声嘀咕,然后摘下书包递给守城的人。

      “是啊,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洪胡子拿过书包草草瞅了一眼,“哎,行了行了,没问题,都是些书本……拿回去吧!哎等等——这是……”络腮胡子疑惑地拎起油布口袋。

      “啊,这是我娘……亲手做的包子。”

      “白三娘做的?!那还能吃?”络腮胡子震惊,烫手似的将手中的东西扔还给白卷。

      “当……当然能吃啊!”白卷下意识地反驳,有些不忿。

      洪胡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讪讪道歉:“诶不是,小卷毛,爷爷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惊讶……嗨呀,村里谁不知道白三娘的手艺简直堪比泻药,做出来的东西能吃下去没事的都是神仙……”洪胡子还在原地絮叨,愤怒的小卷毛却已经走的没影了。

      出了城,旁边便是永定河。二月的永定河上冰已经融化了许多,因此有鱼在河中冒泡,河岸不远也有三两个小孩子在嬉戏。白卷叮嘱了几句其中离河近的小孩,等到看见他们跑到别处玩耍,这才裹了裹衣服,向雀落山走去。

      “真是的,这个鬼天气,还要去上学,徐老头莫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也锈掉了!”一阵冷风吹过,白卷打了一个激灵,他抱紧胳膊,哆哆嗦嗦地向雀落山走去,嘴里嘀咕,“好好在城里教书不行,非得搬到山上,我看他是存心的!嘶——”白卷打了个寒战,尽管身上披了件棉衣,还是觉得冷。

      他将包子捧在怀里,食物的热量稍微缓解了身体的寒冷。揣着热乎的包子,他回忆起了上次自己的风寒的时候,白母照着大夫给的方子给他亲手熬了鸡汤药膳,结果他喝完后上吐下泻,病情急剧加重,本来小小的风寒愣是激成了顽疾,几天下不了床……
      白卷一想起这事儿,背后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他绝对不能吃这个包子!

      白卷攥了攥拳,然而一想到当白无香得知自己做的包子最终并没有去它应该去的地方时……白卷有点不敢想象白无香那时的表情。因此,他必须想办法瞒过她。

      他想着想着,忽然灵光一现。

      “不如,把包子拿给徐老头吃,看他不躺个十天半个月,正好不用出来上学了!”白卷暗戳戳地想,认为自己想出了个绝顶聪明的主意,脸上抑制不住地窃笑。

      “你小小年纪,还是别干些不三不四的事儿好。”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

      “谁?”白卷一惊,四下瞧望,发现在他不远处的斜前方树下靠着一个人,里面穿着蓝色的布衫,外面套着破破烂烂的棉袄,像是从哪里捡来的一样。男子头发有些散乱,他低着头,身子斜倚着光秃的树,像是没什么力气了。

      “你说谁要干不三不四的事儿?”白卷走过去,质问道。

      “你在那笑得一脸坏样儿,一看就是要给谁捣乱去吧。”男子依旧低着头,淡淡道,“不过看你的样子……背着书包,是要去上学吧?你还真是挑了两条错路啊……”男子叹了口气,声音也越来越低。

      白卷只听到前面的话,仿佛被戳中心事,脸上一红,他辩解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干坏事儿?我就是想到了有趣的事儿笑一下不行吗?”他有些不自信,只得瞪着眼睛盯着地上的人,然后哼了一声,“倒是你,看起来像个乞丐,然而四肢健全,却不去好好谋生计,非得躺在大道边上装死求施舍,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我正要进城谋差事,刚刚只是累了靠在树下歇一会儿。你可不要以貌取人。”

      “你……”白卷一时语塞,有些羞愧,不过嘴上还是不饶人,“那你刚刚难道不是以貌取人吗?我就笑了一下,你非说我不怀好意,怎么,难道天底下凡是笑得有几分可爱的都是坏蛋?”

      “我并未说过这样的话,是你在以偏概全罢了。况且,”青年抬了抬眼,像是在打量,然后摇摇头,“你并不可爱。”

      我打你个鬼鬼哦!

      白卷怒火瞬起,他刚要骂回去,结果不知想到什么,眼睛滴溜一转,计上心来。他极力压下内心的不适,然后走到破衣烂衫的青年身边,递出揣了一路到现在还热乎的肉包子,然后若无其事道:“我不跟一个乞丐计较。喏,看你这样子几天没吃东西了吧,这可是我娘一早做好的,全都在这儿了,白白便宜你。”

      “不用。”地上的人清冷的嗓音有些无力,透出沙哑。

      “你这个人怎么不识好歹呢?我都说了要把我的饭分给你了!”白卷听到这样明显的拒绝,还是没有忍住,他禁不住问道,“你难道不饿吗?”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男人又淡淡开口,他面色枯黄暗淡,神色平静,仿佛白卷在说什么在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白卷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刚刚就有些奇怪,虽然穿着破烂,但是这人言语谈吐间倒像是有些书生气。哪里来的落魄书生非要扮作乞丐?

      于是他在青年面前蹲下,却不复之前的毛躁,反而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然后用独属于少年的清丽的声线道:“你要谈君子之道,可以。可我自愿分食给你,既是自愿,又何来‘嗟’字一说?更何况,到底这个包子我是吃不完的,食不完而弃之,更非君子所为。你既有君子之风度,到底也不会做浪费粮食这样的恶事吧?”

      青年听到白卷突然这样一番言论,惊讶地抬起了头。白卷这才发现这个青年虽然情况窘迫,穿得像个乞丐,但是脸长得却是真的——好看。

      白卷不想多说,他一心想着上学不能迟到,于是又撂下一句:“我把东西就放到这儿了,你爱吃不吃,真要饿死了,我看你去哪儿说你那些所谓君子!”随后他重新挎起书包,然后小跑着离开,末了怕是还有些不平,远远回头又补了一句:“你最好饿死算了!反正与我无关!”

      留下的青年怔怔地看着那个气鼓鼓风一般跑走的小小身影,叹了一口气,然而嘴角却稍稍翘起。半晌,他将摆油布上的包子拿起,攥在手中,然后咬下一口。

      “嘶——怎么这么硬!”

      白卷一路小跑进学堂的时候,书院中已经有读书声了。白卷透过镂花窗望进去,徐清何已经坐下拿出了书。于是,白卷整整衣服,径直走到门前,大声地说道:“徐先生好!”

      徐清何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白卷正笑眯眯地拱手看着他。

      “白卷毛,又是你这个小子!”徐清何有些头疼,他用手指着白卷的脑瓜,“还不快进来,小崽子迟到还这么理直气壮!”

      “徐先生,是我不好,我错了,下次不会再犯了。”白卷顺从地接受了徐清何的教训,然后乖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看着白卷如此乖巧,徐清何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卷毛,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咦?没有啊,我还什么都没干呢,您可不要冤枉我!”

      “那就奇了怪了!”徐清何满腹狐疑盯着白卷,仿佛在他身上寻找什么,“你今日如此安分,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老夫还以为你路上撞坏了脑子!”

      “呵呵。”白卷咧嘴干笑了两声,然后规规矩矩立身道,“学生今日只是在路上遇到一个饥困的乞丐,学生看他穷困潦倒,整个人简直快要死了,先生您常讲君子要以仁待人,我谨记于心。当时就二话不说,把我仅有的包子分给了他,让他免受饥肠辘辘之苦,此为助人为乐之义举,我当然心中激动啊!”

      此话一出,满座悄然。空气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尴尬。

      还是徐清何首先打破了沉默。

      “咳咳,别在这儿耍嘴皮子了,赶紧坐好,既已迟到,那就更该用功读书。”

      “是!”

      白卷不顾周围人怀疑探究的目光,大步来到了座位前,殊不知有人对他说的话是完全不信,甚至打算直接上手逼问事实。

      “你呀!”

      白卷冷不丁被狠狠敲了一个爆栗,他捂着脑门委屈地抬头,面前英俊的面庞上有着三分怒气,七分无奈。

      “弈哥,你为何打我?”白卷说着,极力挤出了两滴眼泪。

      “少给我装可怜!平日里连一个梨花酥都藏着的人,我可不相信你会好到把吃的分给一个陌不相识的人。说,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冤枉啊,弈哥,我这次真的是好心才把包子分给他的,看他几天没吃饭了,我可不是那种冷酷的人。”白卷辩解道。

      “真的?”旬弈半信半疑,但是对上白卷双眼含泪,眼巴巴看着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心软了,“我姑且再相信你一回。不过你下次可再不能迟到了啊,徐先生也不容易,别让他老为你担心。”

      “我知道啦。”白卷嘿嘿一笑。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b( ̄▽ ̄)d ~又见面啦,这里是宇文豆。
    小书生和年轻先生的欢喜日常开坑!
    希望看的开心~鞠躬
    暂定为周双更,之后很快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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