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尸》蘑菇山种樱桃啦

30、死了

　　胡一升沿着车道，漫无目的的行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多久。唯一的目标是眼前的落日余晖，金色的光，洒落一地荡漾。

　　他在等，等陶总的人来，一天了，那帮人什么动静都没有。他等得昏昏欲睡，肚子叽里咕噜地响。

　　随意进了一家小店，打算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小店老板热情好客，给他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混沌。他捏起筷子，大快朵颐，余光瞥见邻桌多出了一个男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的店门，脚步比他还轻。

　　胡一升勾唇一笑，心道等了一天，总算来了。

　　他将钱拍在桌上，转身离开。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坐在邻桌的男人也跟了过来。他们一前一后压马路，脚步的频率和速度几乎一模一样。

　　途径小公园的时候，胡一升猛地停在一颗老榕树下。巨大的榕树枝条和浓密的叶子遮挡住了胡一升的身影，他一路走着，百无聊赖地吹起口哨，旋律悠长且富有情调。后面的人，寸步不离，相较于胡一升的悠哉悠哉，他的弦似乎绷得太紧了。

　　胡一升真想转头告诉他，兄弟，不用这么紧张，左右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

　　他拐进一条小道，狭窄，幽暗，目之所及，没有一个行人。

　　身后的人越来越近，因为兴奋，他的行动露出了明显的破绽。如果不是胡一升故意配合他，只怕他早已成了胡一升的刀下亡魂。

　　他的匕首，从不离身，不仅用来削苹果，也用来防小人。

　　健步如飞，急促的呼吸掠过耳畔，夹杂着尖锐之物猛然撕裂空气的响动。身后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对胡一升下手了。

　　前一秒，胡一升还静如处子，下一秒，他便能动如脱兔，像只灵活柔软到没有骨头的鬼魂，以诡谲莫测的身法，迅速闪避开。

　　可惜的是，他的胳膊，阻碍了他的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痛，过电一样袭击了他的身体。他就像是突然被钢钉刺穿轮胎的跑车，一瞬间就泄了气。

　　那人看准时机，钻了空子，抡起结实有力的臂膀，刀尖向下，直愣愣地刺向胡一升的眼睛。

　　胡一升看见刀刃泛起的银色光芒，辨认出，那竟然是一柄切骨头用的砍刀。

　　他脊背骤然发凉，汗流不止，下意识一个闪身，灵活避开，嘶了一口凉气：“过分了啊。”

　　那人根本不听他的，挥着砍刀，神经病一样就冲他杀了过来。

　　胡一升一边闪避对方狗急跳墙、毫无章法的攻击，一边不忘用唾沫星子拼命吐槽：“陶总真是好手段，找了你这么个外行。”

　　要不是他提前有所准备，帮忙找了一个人烟稀少的角落，这货操着这么大的砍刀，当街砍人，他就不怕警察顺藤摸瓜，查到陶总头上？

　　对方几次三番都没攻到胡一升的要害，气得直翻白眼，根本听不进去胡一升说了什么，只想专心致志打他的弱点。

　　胡一升躲他，游刃有余，只是碍于身上的伤，时间拖得越长，危险系数也就越高。

　　他不能恋战，反手给出一掌，击落了对方的刀柄。

　　“缴械吧，我不想伤你。”

　　胡一升话音刚落，对方突然从侧兜掏出一枚袖珍水果刀，锋利的刃身，神龙摆尾一样神出鬼没。他一个没注意，对方的刀柄便朝着自己刺来。

　　好在他眼疾手快，冒着闪腰的风险，灵活地闪避开来，照着杀手肚子踹上一脚，闷声道：“我都说你过分了啊，怎么着，还变本加厉啊。”

　　他飞速上前，一脚踩住那人的手，还有他手中的刀柄，飞起一脚，将刀踢开。

　　那人的刀被踹出数米，结结实实地掉在地上。他自己也因为腹部中了一脚，疼得呜呼哀哉地呻吟，嘴里说着意味不明的话。

　　胡一升估摸，那人至少断了三根肋骨，短时间内，别说反击了，连挪动都成问题。

　　“陶总派你来的。”

　　杀手不说话。

　　“他给你多少钱？”

　　杀手还是不说话。

　　“他威胁你妻小？”

　　杀手隐约动了眉头，被敏锐的胡一升迅速捕捉到。威逼，利诱，古往今来，制服和控制人的手段，不外乎这两种。

　　“我可以帮你。”

　　胡一升的话击中了杀手的软肋，这是比任何利器都要毁灭性的打击，穿透□□，直抵心脏，在杀手的脆弱处下刀，一招制敌，一击致命。

　　在胡一升的诱导下，杀手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你死了，就是帮我。”

　　胡一升想了想，手指在下巴上划过：“你说得对。”

　　杀手惊讶地抬头，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盯向胡一升，目光里浸透了看傻子似的愕然。

　　“既然我死了，所有人都能皆大欢喜。”胡一升耸耸肩，将两手在胸前摊开来。脸上止不住地泛起笑意，为他聪慧过人的选择感到欣慰。

　　下一秒，这明媚灿烂的笑容忽地被他敛去，变作深沉阴暗的模样。他轻扯唇角，斜笑道：“那我就去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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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泉市一家多年废置不用的医院大楼，钢筋水泥铸就的灰黑色的建筑群体摇摇欲坠。玻璃窗上结了层叠交错的蜘蛛网，网丝上遍布灰尘，脏乱不堪。

　　杀手背着裹尸袋，站在一道斑驳脱漆，半开半闭的卷闸门前。门后，碎裂瓷砖铺就的地板若隐若现。

　　他躬身，从卷闸门下钻进医院大楼。

　　尽管已经多年没有使用，这里依旧弥漫着浓郁的84消毒水气味，渗透在每一隅砖瓦。随着人不经意间路过，那些气味就会猛地一下钻出来，袭入鼻息深处。

　　杀手一路追踪气味，由浅入深。老旧电梯已经报废，剩下的只有藏在铁栅栏后面的步梯，一楼，二楼，三楼……

　　楼梯拐角，他忽地一下停止脚步，抬头，望见楼梯尽头站着一尊黑影。

　　“方主管。”

　　方主管已在此地等候多时，嘴上凝着近乎已经僵硬的笑容，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像是吸血鬼一样苍白的脸上，忽而露出十分餍足的表情：“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杀手面无表情，他和两面三刀的方主管，性格不合，脾气不投，多说一句，都是浪费生命。

　　“陶总在哪儿？”

　　方主管双手交卧，捧在胸前，脸上一直保持着假模假式的笑容，嘴角的弧度一分一毫都没有动过：“在屋里等你。”

　　杀手提步向上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重量都呈双倍压实。临近方主管身侧，杀手的胳膊忽然被他一把拉住，力道虽然不大，但却足以四两拨千斤，让他顿住脚步，再也无法前进。

　　杀手缓缓挪动脖颈，冷汗顺着他的衣领向下流淌。遍布血丝的白色眼珠，频闪一样斜向方主管的方向。

　　敌不动，我不动。方主管不说话，杀手便也不说话。沉默像紧张气氛的催化剂，在两人之间密集的空气里肆意流窜。

　　俄而，方主管米粒一样细小的黑色眼珠，缓缓朝着杀手背后的裹尸袋看去。他的手，仍旧停留在杀手的胳膊上，一动不动。他感受到，杀手肌肉表皮细微的震颤，就像是人在面临巨大的恐慌时，不由自主的身体反应。

　　“你紧张什么？”方主管笑嘻嘻地问，他的笑容，比任何生化武器来得都要可怕。

　　杀手慢慢抬起他的胳膊，将方主管的手甩掉，锐利的眼神，扫视过他长满雀斑的脸：“我只是冷。”

　　杀手甩给他一道看白痴的眼神，头也不回地离开。转过身的那一瞬间，险些双腿发软。

　　他长舒了一口气，用力提了一把背后的裹尸袋，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朝陶总所在的屋子走去。

　　那是一间骨科诊疗室，不知名的医生将人体骨骼结构摆在桌上，作为欢迎来客进入诊疗室的接待人员。

　　杀手在骷髅的注视下，走进屋内。乍眼看去，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活体。但是仔细看去，溃烂的屏风布料后面，隐约站着一个人影。

　　“陶总。”

　　陶总倒吸一口凉气，从屏风后出来，单手捂住自己的肋骨，双肩微微向里佝偻，艰难地一呼一吸。呼吸对他来说，似乎是件格外费力的事。

　　他开口，说话的声音阴阳怪气：“来了。”

　　杀手感觉到背后的裹尸袋有了些微动静，险些吓出一身冷汗。他不动声色地伸手，向后勾了一把，提醒袋子里的人：给老子安生点儿。

　　“嗯。”他应了一声，表面装得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杀手将裹尸袋从背后卸下来，噗通一声砸在地上，毫不留情：“都办妥了。”

　　陶总抖了抖手，示意杀手将裹尸袋的拉链拉开。金属拉链一寸寸被撕下，露出藏在其中面色铁青的尸体。

　　暗紫色的皮肤，带着被拳打脚踢的淤青。紧闭的双眸，眼皮一动不动。呼吸已经没有，胸口的起伏也消失不见。一具直挺挺的死尸，平躺在地上。

　　陶总向里看了一眼，止不住地兴奋，颤抖。

　　“死了。”

　　“哈哈哈……”

　　“真的死了。”

　　“胡一升，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