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尸》蘑菇山种樱桃啦

26、吵架

　　次日清晨，九点以后，太阳高高升起，晨光洒满尚清明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他拱着乱糟糟的头发，瘫在连塑料薄膜都没拆开的床上，极为艰难地眯开自己拖着黑眼袋的眼睛。

　　宿醉的感觉不好受，胃里翻江倒海，脑袋沉得像是铅球。尚清明来到洗手间，打开镜子，一时间难以相信，镜子里的人是他自己。

　　鸡窝的头，爆痘的脸，熊猫的眼，还有下巴上沧桑的胡渣。一夜没见，他是被人盗号了吗？

　　尚清明用手抚平自己的呆毛，刷牙，洗脸，剃须。短短几分钟，重新恢复到干净清爽的他。

　　饭桌放着胡一升给他买来的早饭和醒酒汤，还贴了小纸条，嘱咐他热了再吃。

　　尚清明仔细回想，昨天夜里，他被胡一升接走后，昏昏欲睡。意识就在这里断掉，再往后，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直觉告诉他，这段空白记忆，很有可能成为他人生中一段抹不去的黑历史。

　　他单手扶额，头痛。

　　吃了早饭，赶往医院，刚抵达病房门前，就看见单哲跟胡一升站在走廊里，小声争执。

　　单哲问胡一升：“那钱你就打算这么白给他了？”

　　胡一升两眼一瞪：“那怎么能是白给呢，人家干活了啊。”

　　单哲眼睛瞪得比他还大：“那我还干活了呢，你怎么不给我点分红啊？”

　　“就数你干的活最不值钱了，你还好意思说。”胡一升捏了捏发酸的鼻梁骨，脑壳疼。从前他在赶尸队里自由自在地翱翔的时候，也没想过当队长的会有这么心累。看来领导这个岗位不适合他，他还是应该背起行囊，拿上裹尸袋，重操旧业。

　　尚清明走过来，加入他们的争论：“你们在说什么？”

　　单哲一把拉住尚清明：“清明哥，你总算来了，你快给我评评理，胡一升拿着咱们的钱出去打水漂，他该不该挨打？”

　　尚清明仔细想了想，摇头。

　　单哲愕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尚清明一向对钱没有概念，这种事情，问他还不如问木头。

　　“反正我的钱没了，我现在很伤心，你至少得拿出点什么来弥补我的损失。”

　　“钱钱钱，一天到晚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单哲说：“还有你。”

　　胡一升愕然，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你赢了。”

　　单哲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最后敲定了一个方案：“这样吧，我也不给你论钱了，你给我拍两套专属写真，这事儿就算了了。”

　　胡一升从没见过比单哲还硬核的粉丝，竟然逼迫偶像给他拍专属写真。他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咬牙切齿：“行，我给你拍。”

　　单哲强调道：“装订成册。”

　　胡一升抡起拳头就要打他，单哲脚底抹油，跑得飞快，一溜烟儿，头也不回，窜没影了。远远听见他冲这边儿喊了一句：“记得签名！”

　　“我签你大爷！”

　　胡一升骂骂咧咧，回头对上尚清明清澈见底的眼睛，问他：“你好点了没？”

　　“还好。”嘴上这么说，其实尚清明脑子还是懵的，见识了刚才那一幕，现在更懵了。

　　“单哲这个混小子，一大清早就不让人消停。”胡一升一边碎碎念，一边将尚清明带回病房。

　　老胡有段日子没见他了，拉着他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胡一升借着买糖的由头，独自一人离开医院，到楼下小卖部通风。

　　小卖部的老板跟他也算旧相识了，见他来了，客气一句：“又来买糖。”

　　胡一升应了一句：“还是那种，来两盒。”

　　“总这么吃也不是个办法啊，小心将来老了得糖尿病。”老板把糖递出去。

　　胡一升接过来，自嘲地笑笑：“活不活得到那个岁数还不知道呢，哪儿管得了那么多。”

　　地龙物流的情况，跟他猜想中的八九不离十。防护网密不透风，外人的子弹根本打不进去。

　　然而这只是一个运输机构，不是最后终端，他们买卖尸体，进行传输，肯定不只为了挪动尸体这么简单。

　　那些被偷走，被贩卖，被运输的尸体，最终会流向哪里？又会作何用处？

　　胡一升很难想象在这一系列的谜团背后，究竟潜藏着怎样惊人的秘密。他就像是一条在太平洋里游曳的鱼，面对滔天巨浪，弱小，无力。

　　他塞了两颗糖进嘴里，吭吭，咬碎。

　　回去的路上，他经过医院的主楼，忽然听见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叫。他下意识扭回头去，一瞬间，一个土陶花盆碎裂在他面前。无数碎片顷刻间炸裂开来，飞溅到各处。其中一片，嗖地一下划过他的脸颊，将他的眉骨划出了一条血印。

　　几个路过的行人立马围了上来，焦急地向胡一升询问：“你没事吧？”

　　胡一升耳朵里还充斥着刚才的尖叫和炸裂声，鸣音在他耳道里肆无忌惮地回响。鲜血顺着他的眉骨向下流淌，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的意识有些迷离，一瞬间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围的人还在不停地向他询问情况，有好心人拿出纸来，替他擦去了额前的鲜血。

　　他接过其他人递来的纸，缓缓回过神来，向众人摆摆手说：“我没事……”

　　他一路回到病房，用手里的纸按住了额前的伤。

　　小夏迎面撞见了他，问道：“你头怎么了？”

　　胡一升将纸掀开，抱歉地笑了笑：“麻烦你，再给我包扎一下头吧。”

　　小夏将胡一升带回病房，用消毒水帮他清洗了伤口，细心地替他包上纱布。

　　老胡斜着眼睛看他，怒气冲冲的模样：“几分钟看不见，你就给我惹事。”

　　胡一升无辜道：“天地良心，这回真不是我惹事，是那个花瓶被风吹倒了，自己掉下来的。”

　　尚清明盯着他额前的伤细细地看，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夏走后，他把胡一升拉到窗边，问他：“是巧合？”

　　胡一升沉下目光，仔细回想刚才惊心动魄的瞬间，直觉告诉他：“不像。”

　　尚清明下了结论：“有人要害你。”

　　胡一升不想朝着那个方向去想，但似乎又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胳膊，又抬眼瞟了一下自己刚刚包扎好的头颅，不由哀叹一声，自己的命，怎么比小白菜还苦。

　　“会是谁？”尚清明问他。

　　胡一升翻他一个白眼。北斗和尚清明刚从地龙物流撤走，胡一升的脑袋就差点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成稀巴烂，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姓陶的。”

　　尚清明皱了皱眉，不愿相信是他。

　　胡一升瞧着他那副不情不愿的表情：“怎么，还跟他培养出感情了？”

　　尚清明：“那倒没有。”

　　胡一升小声碎碎念：“谅你也不敢有。”

　　尚清明抬眼看他：“你说什么？”

　　胡一升吐吐舌头：“没什么。”

　　尚清明为胡一升的安全担忧：“他们这次没有成功，下次还会对你不利。”

　　胡一升的脑袋隐隐作痛，脑袋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他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痛笑笑说：“放心，他们的招数和伎俩都是当年我玩剩下的，不会伤着我。”

　　尚清明揪起表情：“可是敌在暗，我在明，你要防备起来很困难。”

　　胡一升直觉尚清明有话要说，挑着眉毛问他：“所以呢？”

　　尚清明正色道：“我可以保护你。”

　　胡一升瞅他一眼：“用不着。”

　　“为什么？”

　　“陶总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他要解决，解决我一个人就可以，没必要再拉上你。”

　　尚清明不同意胡一升的说法：“有外人在，他就会有所顾虑。”

　　胡一升吹了一声口哨：“对他来说，你可不算是外人。”

　　尚清明直视他，眼底里似有怒意。胡一升没见过尚清明生气的样子，这么一看，还挺吓人。

　　“我就开个玩笑。”胡一升耸耸肩，独自将头撇开，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碎碎念，“老古板。”

　　尚清明气的不是这个，而是：“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可胡一升却只想着插科打诨。

　　胡一升的脑袋更疼了，不止脑袋疼，浑身都疼，他哀嚎着，离开窗边，倒头栽向病床上，把头埋进老胡的被子里，不去理会尚清明。

　　老胡看得通透，虽然听不清楚两人在窗户边说了什么，但他知道，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小两口相处，吵架在所难免。出了问题，有分歧，不是不能解决，而是要学会找到一个平衡点，互相包容。

　　尚清明出了门，没跟胡一升交代要去哪里，胡一升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和关门声，也没抬头问他。

　　半晌，老胡悠悠地来了一句：“吵架了？”

　　胡一升缓了口气，从被子里拱出脑袋，倦怠的眼神里掠过一丝疲惫：“没。”

　　老胡叹了口气说：“我说你这孩子啊，真不让人省心，一天天的，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谈个恋爱还得让你爹我帮忙。”

　　胡一升闷声说：“那你也可以不帮忙啊。”

　　老胡冲他吹胡子瞪眼睛：“口是心非。”

　　胡一升是老胡的亲生儿子，自己儿子什么德行，老胡比谁了解得都清楚明白。胡一升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什么都不能听，不作数。他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熟悉的人能够从他一点一滴的表现里读出他的真实想法，可刚刚认识一两天的人，多半会觉得他脑子有病。

　　相比于其他人，尚清明已经算是坚持时间比较长的了。老胡感激他这一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笃定尚清明是最适合胡一升的人。他要在自己走之后，把胡一升，稳稳地交到尚清明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