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尸》蘑菇山种樱桃啦

17、九爷

　　“操，你们放开老子！”阿双咋咋呼呼地大叫，可惜方圆几里，连个鬼影都见不到。

　　他一个人，敌不过胡一升和单哲的双重攻势，力气渐渐耗尽，识相地放弃了挣扎。

　　单哲瞅准他手里装钱的黑色袋子，一下子抢了过来。

　　阿双怒目而视，狠狠瞪他一眼：“你还给我！”

　　“屁，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单哲回头将钱兜撂进车里，得到胡一升一番赏识的目光。

　　“可以啊，越来越上道了。”

　　单哲牛气冲天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眼神冷漠，酷似一个行走江湖，杀人不见血的杀手：“都是跟他学的。”

　　阿双挣扎了两下，还是拧不过胡一升和单哲，他颓然躺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想打就打，别废话，赶紧动手。”

　　胡一升真不知道这个骗子哪儿来的脸，明明自己有错在先，事后还能摆出一副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样子。

　　“我们不想打你，就想问你几个问题。”

　　阿双抬头对上胡一升真诚的眼神，一瞬间，神情里闪过一丝焦灼。他扭过头：“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胡一升突然一拳头下去，硬生生砸在阿双的肚子上，没有防备的他，立刻就被打得哼出了声。他愤恨地剜了胡一升一眼，嗓子里呛出两声咳嗽：“你有种。”

　　“要不是你拦着，我们早就追上去了，到时候就算出了事儿，他们也不会查到你身上。现在可好，人走了，找他就跟大海捞针一样，我不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我还能算在谁头上？”胡一升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给阿双讲明白，不是他胡一升故意欺负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倒霉，谁让你碰上我们两个。”

　　阿双挨了一拳头，气焰灭了不少，他沉思片刻，向胡一升说道：“你们想问什么？”

　　胡一升开门见山：“跟你做交易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

　　胡一升给了他一拳头，打得阿双半晌没吭声。

　　“我再问你一遍，那人是谁？”

　　阿双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着后槽牙回答胡一升的话：“我说了，我、不、知、道。”

　　胡一升不怀疑他的回答，转而问他另外一个问题：“那你是怎么跟他联系上的？”

　　阿双老实说：“就是在交易平台的网站上，跟联系你们的时候一样。”

　　“他的ID是什么？”

　　“九爷。”

　　胡一升最后给了阿双一拳头，将人打晕了过去，差单哲帮忙，把他扛回到运尸车上。

　　回程路上，单哲问胡一升：“你信他说的话吗？”

　　胡一升想了想，点头。

　　单哲无奈道：“可他是个骗子啊。”

　　胡一升正色道：“我知道。”

　　“那你还信他？”

　　胡一升叹了口气，反问单哲：“现在能握在手里的线索就只剩下他了，我们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

　　单哲也暗戳戳地叹了口气，但愿他们的相信，能换来一个好的结果。

　　分岔路口，尚清明的车静静地停在路边，远远瞧见单哲的车向他驶来，他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你们的定位不见了。”

　　单哲将车停在路边，胡一升推开车门，走了下来：“这里的信号和网络都被屏蔽了，我们想联系你，但联系不上。”

　　他默默转移到了尚清明的车上，将刚才发生的事讲给他听。尚清明听了，习惯性沉默。

　　胡一升见不得他这个样子，迷雾似的，看不通透，忍不住问他：“你有什么想法？”

　　尚清明说：“我没什么想法，关键是你有什么想法。”

　　胡一升确实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没敢跟尚清明说。但他不说，尚清明也猜得到。

　　“我想找到九爷。”

　　尚清明说：“他不是那么好找的。”

　　阿双是老手，干过很多票，所以能联系上九爷，不排除九爷事先调查过他的可能性。胡一升是新手，在这圈子里面无名无迹，没有人脉，没有线索，要找九爷，无异于登天。

　　“我知道。”胡一升正色道。

　　尚清明问他：“你打算怎么找？”

　　胡一升眼珠一转：“山人自有妙计。”

　　回到医院，日头还没完全下山。胡一升他爸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看电视，听到门开，斜着眼睛睨了胡一升一眼。

　　照例问他，去哪儿了？

　　胡一升将藏在自己身后的尚清明拉出来当挡箭牌，说，陪他出去逛街了。

　　他爸多看了他几眼，说，算你想起来干点儿人事儿。

　　胡一升偷偷冲尚清明吐了吐舌头，松了口气。

　　夜里两人轮番照顾老胡，前半夜是胡一升，后半夜是尚清明。

　　凌晨的时候，尚清明听到细碎的敲击键盘的声音，睡梦中被吵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瞧见胡一升捧着笔记本电脑坐在隔壁床头，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就连尚清明翻身起来，悄悄来到他的身后，他都没有察觉，仍旧一心一意地在搜索引擎上查阅资料。

　　尚清明粗略看了一眼，地龙，物流，招聘……

　　“啪。”胡一升猛地一下将笔记本电脑合上，扭头看向尚清明。

　　可惜他的反应太慢，尚清明把该看的都看完了。他眯着眼，用狐狸似的眼神盯着胡一升：“学我？”

　　胡一升心里毛毛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呵呵一笑，糊弄着说：“没，你想多了，我就是查着看看，没想干什么。”

　　“是吗？”

　　尚清明越是好整以暇，游刃有余，胡一升就越是纰漏百出，无地自容。僵持着，僵持着，胡一升败下阵来，无奈之下，一把抱住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哀嚎一声。

　　“啊啊啊——好了，我承认，跟踪失败了，我想了想，觉得你之前那个点子也挺好的，就想在网上查查，看怎么找机会混进他们那个物流公司。”

　　尚清明露出小胜的喜悦笑容，问他：“是我的点子，你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胡一升在这方面尤其敏感，自尊心太强，让他说一个输字，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理由，每一条都站不住脚，到了最后，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你懂了吗？”

　　“我懂。”尚清明浅浅的笑，笑得胡一升毛毛的，浑身不自在。

　　胡一升暗自腹诽，这货，心里门儿清，不傻装傻，明知故问，摆明了就是想看他的笑话。蔫儿坏，缺德。

　　尚清明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你应该找我帮忙的，我之前调查过他们，有不少这方面的资料。”

　　胡一升惊道：“那你不早说？！”

　　尚清明耸耸肩：“你也没问过我啊。”

　　胡一升咬牙，暗暗骂了他一句，摊手冲他：“给我。”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胡一升两眼一瞪，看不出来，尚清明这个伪君子，平时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关键时刻还会学土匪流氓讲条件。

　　“那意思我还得给你点儿劳务费呗？”

　　“劳务费用不着。”尚清明自信满满的样子，令无数柠檬精想死，“我钱多的是。”

　　胡一升忍不住骂了一句：“操。”

　　胡一升他爸醒得很早，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醒了，再也睡不着。扭过头去，看见隔壁床上躺着两个大男孩儿，一个枕着另一个的胳膊，一个圈着另一个的腰身，睡在一起，抱成一团，像两只体型硕大的猫咪一样。

　　胡一升他爸欣慰地笑，活了这么久，从没像今天早上醒来这样开心，松弛，快乐。

　　他自己的身体状况，没人比他更了解。医生开出来的那些病例，数字，不过只是一些没有温度，没有感情的文件。但他自己，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在他闭眼之前，最放不下的人就是胡一升。

　　还记得这孩子在他十六岁那年，领着一个比他大三岁的男生回到家里，说他喜欢人家，要跟人家在一起。

　　他气疯了，拿着扫帚，满屋子追着胡一升打。后来他就听说，两人没成，因为双方家长的阻碍，他们打了退堂鼓。

　　从那以后，胡一升老实多了，处处听从老胡的话。当然，除了打架，闹事，逃学，旷课，打游戏，还有后来加入赶尸队……

　　尤其是在个人感情方面，再没听他提起过要跟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的话。

　　他一天天长大，老胡一天天变老，日子过得波澜不惊，直到他患上了不治之症，一下子进入医院的重症病房。

　　胡一升被迫离开了赶尸队，回到家里照顾老胡。老胡看得出来，他不开心，他没法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没法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

　　他的人生，同自己这个病殃殃的老头子，同这间死气沉沉的病房，拴在了一起。

　　那段时间，老胡总是见他一个人出去，很久之后，又一个人回来，身上带着浓浓的烟味。

　　老胡说了他两句，他很听话，立马就改了。

　　后来，老胡就总是见他一个人出去，很久之后，又一个人回来，说话的时候，嘴里带着浓浓的糖味。

　　老胡有时候想，要是自己死了，或许胡一升就不会这么痛苦。他可以离开这里，出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人，爱他想爱的人。

　　他宽恕不了自己，都是因为他，才拖垮了胡一升。

　　他开始试着改变自己的想法，旁敲侧击，想让胡一升找个伴侣。他没说过，要求对方是个女人，有的时候，还会明里暗里告诉胡一升说，让他找个男的。

　　胡一升听了，笑笑，不了了之。

　　老胡动不了，帮不了他，只能在夜深人静，午夜梦回，再也睡不着的时候，长长地叹一口气。

　　如今，他终于看到胡一升领着另外一个男人来到了他的面前。尽管胡一升说那个人只是老胡的长期护工，不是他的长期饭票。

　　但老胡看得出来，他们两个，有夫妻相。就算现在没什么，将来，他们也一定会成为一对。

　　尚清明，他很满意。长相上等，成绩优异，家庭富裕，人品过硬，有礼貌，有主见，有担当，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一等一的好。

　　能亲手把胡一升交到这样的人手里，他老胡就算是死，也能死得心安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