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年纪》石镜清心

9、游湖

　　后来班里还组织了一次西城湖公园踏春活动。这是班级组织的第一次户外集体活动，大家格外重视也十分有兴趣，一个也没掉队。
　　他们从大巴车下来时已经十点半了，先四处逛一逛。
　　四月初，阳光明媚，春意盎然。碧波荡漾的湖水，翠绿的竹林，用石头铺就的林间小路，姹紫嫣红的花园，一排排小伞似的塔松，旋转的木马，飞天魔轮，白色氢气球，还有围绕在大人身边嬉笑追逐的孩子……所有这一切让人心旷神怡。
　　不一会儿，老桑把大家召集到准备烧烤的地方。
　　小马的烤肉绝技终于有了施展的舞台。他脱了外套，只穿个短袖，娴熟地翻动着签子上的鱼片，鸡翅，培根，茄子，土豆，馍……不知怎的，他自己却不吃，偶尔拿起旁边的啤酒瓶灌几口。
　　男生们一个个嘴上粘着油，腮帮子鼓鼓的，比比划划。小蔡没吃多少，一口酒也没喝，不停地把烤好的东西拿给大家，俨然一个勤劳的服务员。他把肉，菜，纸巾递到每个女生的手里。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大家才像一个和谐温暖的集体。
　　吃完饭，大家决定先去骑自行车，再划船。那种双人自行车，相当于把两辆单车并联起来。
　　男生们开始自愿组起队来。四个女生不用发愁和谁组队，车晓晓和金泽宇很自然地走到一起，先出发了。小马大胆地走到陈思跟前，微微鞠躬笑着说：“May I？”因为得到称赞的厨艺，他自信起来。美女也礼貌地笑着答应了。蔡顺维有点怯生生地走到李雅洁身边，“能和你一起骑车吗？”
　　石杨和康明合骑一辆车，紧跟在小蔡和雅洁身后。两个好朋友开始热烈地聊起来。
　　“你们宿舍轮流值日吗？我看你们宿舍挺干净啊！不像我们宿舍，地面都是黑的，”康明说，“而且卫生间的手纸也没人买。”
　　“你买呗，哈哈！”
　　“我买了一次，而且我也拖过地，但是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我，我可不想当个异类。”
　　“大家都挺懒的，我们是轮流值日，因为有班干部发号施令！”
　　“老桑是不是可霸道了？”
　　石杨嘴一撇，“哼，我看不惯这种人，把自己看得太高。而且我发现有些人你不能对他好好说话，你必须骂骂咧咧地说，他才舒服。但说实在的，人家让轮流值日这件事我觉得做得没毛病，对大家有好处。”
　　“你太刚了，有时候要柔一点儿。”
　　“卑躬屈膝吗？”石杨冷冷地说，“像电视剧里那样，‘万岁万万岁，奴才……’是吗？你看那些宫廷剧，我真不明白电视里竟然还演这个，简直在毒害我们的灵魂！”
　　康明无奈地笑笑，了解这个老同学的秉性。“其实无论什么人，无论贫富贵贱，结局都一样，都得经历生老病死，只有这一点是公平的。”
　　“你怎么说起这个？”石杨诧异地问，“这不是春雪感兴趣的话题吗？你是不是和春雪聊天了？”
　　他们骑了一会儿，又看见了小蔡和李雅洁。小蔡频频扭头，滔滔不绝地讲着，雅洁一直看着前面。
　　“知道吗？”康明说，“他昨天在网上查如何与女孩搭讪了。”
　　“咱们不要跟着人家。”
　　雅洁回过头来看到了石杨。这些天她把石杨写的信看了好几遍，觉得这个男生很真诚。她回过头冲他笑了笑。
　　“李雅洁似乎不太自在，”康明笑着说，“你想不想搭讪搭讪她？”
　　看石杨摇头，他又说：“你和菁菁发展得怎么样了？”
　　石杨微笑着说：“也没有太大的发展。”
　　“谈恋爱，要谈，要表达，不要把什么话都憋在心里。平时也要跟咱班女生说说话，锻炼锻炼，突破下自己。李雅洁也是咱们那里的，你可以用家乡话搭讪，哈哈！”
　　还没等石杨反应过来，他忽然冲着前面喊了一声，“蔡，该换人了，哈哈哈！”
　　小蔡很不高兴地回头看看，虽然不乐意，但也没有反驳的理由，只好刹住车。
　　“来，我和小蔡骑一辆车。”他硬生生地把石杨推了下去。
　　石杨刚开始有点尴尬，甚至有点恼，感到老同学在捉弄自己，但康明说得似乎有理有据，而且，能和李雅洁这样一个端庄斯文的女生一起骑车，任何男生都会感到荣幸。
　　两个人相视微笑，开始慢慢蹬自行车。
　　康明和小蔡骑车跑到了前面，看见陆春雪正低头慢慢走着。
　　“Hi,要不要一起骑车？”康明打招呼。他们本是高中同学，现在又在一个班里，但是交流反而少了。
　　康明下了车，对小蔡使眼色，“要不你们一起吧，我走走。”
　　小蔡拒绝了，也下了车，坚持要走走，他似乎不愿意和这个曾经一起勤工俭学的老实，朴素又文静的女生单独在一起。
　　“还是你们俩骑吧。”春雪勉强笑着回答。
　　“来，咱俩骑！”康明皱着眉大声说。春雪带着欣慰，感激，快乐的表情仿佛在说：“还是老同学好！”她一路上跟康明很开朗地交流起来。
　　石杨面色有些尴尬，脸上有些发烫，大概是阳光太耀眼了吧。他用手不自然地摸摸额头，感到稀里糊涂地就和雅洁站在一起了，看看远去的康明，春雪以及小蔡，又看看眼前的雅洁。他感觉雅洁好像一个高中同学，她的眼神像康明和春雪一样亲切。
　　“那天我看到你和春雪了，你们是在勤工俭学部……工作吗？”她白皙脸上有一副黑框眼镜，漆黑的双眸眨了一下，漾出笑意。
　　“是啊……在那干活！”石杨不知道挑选什么词语表达才恰当。
　　“其实挺好的，劳动劳动，还能挣点生活费。现在还去吗？”
　　“不去了，现在在做家教，给一个女生。”
　　“哇，真不错！现在就开始赚钱了。”
　　雅洁本来想问“那封信是不是你写的？”但没有开口
　　石杨也想到了那天的事，“那天我做的不好，也没多想。”他心想，要是她提起来，自己就道歉。
　　“你高中在市里读的吗？”
　　“没有，我中考成绩不是县里的第一名，如果去市里读，还要缴纳很多学费呢！你呢？”
　　石杨得知雅洁在市里最好的中学读的。“我也不想去那里读，离家又远，可爸爸非让去。”
　　“听说你们学校管理可严格了，都跑步去食堂，跑步去厕所，是吗？”
　　雅洁笑了，“是挺严格，不过也没有那么夸张，其实也是为了我们好吧！”
　　石杨也来了兴致，继续说：“我还听说，有些家长中午过去送饭，像探监似的，在大门外抓着孩子的手，眼泪汪汪，旁边的门卫一个劲儿催促，‘时间到了！’”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雅洁也忍不住笑了，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低下头，“这是杜撰的吧？”
　　他们只顾笑了，忘记了双人车已经爬上了一个缓坡。他们已经笑得没力气了，车子也没力气了，慢慢地退了下来。
　　他们索性从车子上下来，慢慢推上去。
　　雅洁又想起个问题，“你们男生做实验怎么这么快？比如示波器，你们好像天生就会，不像我，看着说明书都得琢磨半天。”
　　“其实，我们是想着赶紧做完，一起出去上网呢！况且那些实验结论都是死的，本来就是个走过程，何必浪费时间？”
　　“还有，考试的时候，你们好像每次都提前交卷，弄得我们几个好有压力！”
　　“觉得差不多能及格了，就交了，而且有些人好像是在显摆自己。”
　　“你应该不是这种人。”
　　他们交流了很多，大多数内容都是关于学习的。
　　“我总觉得你们男生在很多方面都比我们强，比如适应能力，胆量等方面。你们好像不拘泥于程式。”
　　“男生的概括性思维比较强，女生比较细腻。当然这只是一般情况下。但是，我们现在的教育，考试方式明显对女生有利，就那些内容反复练习，最终比较的还是耐心，认真。”
　　“但是社会上大多数行业的领军人物基本是男性。”
　　“男生的精力更旺盛呗！”
　　“嗯，女生到了一定年纪，事业就不是最主要的了。”
　　“哈哈，不要想那么多，现在是最好的年纪！”
　　他们把车放在路边，走到湖边。
　　一排排垂柳顶着披肩发，像一团团绿色的云朵。飞机在天空中遨游，泛起长长的波浪。青绿色的水面泛着粼粼波光，有几只海鸥在盘旋飞翔。几树的白玉兰花仿佛一群展翅飞翔的白鸽。
　　“你看船上那个人。”雅洁用手指着湖面。
　　石杨看见了小船上的郭康明。
　　“咦？时间还早，怎么他这么急去船上了？”
　　原来康明和春雪骑了一会儿双人车，看到有些人在玩摇摆桥。春雪兴致盎然地要跑去感受一番，康明却不想去，他平时坐公共汽车都晕，怕自己出丑，于是先去租了船，穿上救生衣，去湖里飘荡一会儿。
　　他忽然看到一个挽着丸子头，上身穿救生衣，下身穿牛仔裙，身材火辣的女孩儿正往岸边走来，还冲自己摆手。他赶忙划过去，原来是陈思。陈思今天的眼光经常落在康明身上。她刚和小马骑完自行车，不一会儿，就不耐烦了，托辞有点累想走走，便四处张望康明。
　　当发现目标的时候，她有点欣喜，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的腿领着她向目标走去。
　　康明把船划到岸边，惊讶地打量着她。
　　“你扶我一把！”她伸出右手，做出登船的动作。
　　康明犹豫了一下，用双手扒着岸边，使船不再摇晃，“你跳下来吧！”
　　女生伸出的手没动，身子往前一探，跳了下去。
　　小船剧烈摇晃了下，陈思没站稳，扑在他身上。他感觉到她那富有弹性的丰满的胸脯贴在了自己身上，他的脸红了，赶紧将她推开并扶住她的胳膊。
　　“你自己在这干啥呢？”陈思一边笑着坐下，一边问。
　　康明从小学开始就似乎很自然地跟班上的女生混得很熟。他天生乐观，爱开玩笑，经常逗大家开心。
　　他笑嘻嘻地对陈思说：“你不去走摇摆桥，干嘛来侵犯我的领地？”
　　这时，钟阿珍和陈磊也走过来。陈磊率先登上船，然后把手递给站在岸边的阿珍。
　　康明提醒他们还没穿救生衣。
　　“没事，没事，那就是个心理安慰，这水还没多深。”
　　石杨和雅洁也看到了他们。
　　“他们怎么不穿救生衣？”雅洁说。
　　“上了船，小心坐好就没事，湖面这么静。”
　　阿珍今天和陈磊谈得很投机。陈磊性情稳重，上课总是坐得很端正，手里的笔一直在写，恨不得把老师讲得每句话都记下来。
　　她给班里的每个男生都相过面，感觉陈磊眉宇间透着英气，不同于金泽宇的斯文和石杨的粗犷，而是兼而有之，是男朋友的理想人选。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抓着陈磊的手，右脚已经踏到了船板上，左脚蹬开岸，却没安全地踏到船板上。她身子往下一沉，“啊”了一声。陈磊慌了，一把没抓牢，看着她栽到水里。
　　雅洁用手捂住脸，顺着岸跑了几步，又回头看看石杨，“啊！阿珍！”
　　船上的几个人都吓得脸色变了。
　　“快喊人，喊人，救人，阿珍！”陈磊不停地打转，手一个劲儿地抓头。
　　女生在水里手刨脚蹬。
　　石杨冲雅洁大喊：“你去找人，喊人，我去救她！”他边跑边解纽扣，最后一个没解开，使劲一拽，脱下上衣，投掷在岸边。
　　“把救生衣脱下来！”康明边脱自己身上的救生衣边用命令的口气对吓得脸色苍白的陈思说。
　　石杨小时候经常在村里的大湾里游泳，自然而然地学会了，他的泳姿不标准，甚至有点笨拙，两只粗壮的胳膊交叉用力向前探，双腿不停地拍打湖面，不大工夫就到了出事地点。他顾不得康明投下来的救生衣，便去抓阿珍。
　　他用力把她的身子往上举，使她的头离开水。哪知张惶失措的阿珍已经不顾一切地用力抓住他伸过来的胳膊，他觉得身子失去了平衡，无论怎样用力都不能将她拖着哪怕离开一点距离。
　　他的头沉到了水里，又用力探出来，在这一瞬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占据了他的心，他后悔真应该至少穿件救生衣。
　　“快来人，救生圈！不行了……”他已经顾不得什么叫尴尬和羞愧，大声喊起来。
　　“放开她，放开她，穿上救生衣！”他听见康明在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
　　几个救生圈被扔过来，同时四个身手矫健的西城湖安保人员“扑通，扑通”跳下水，像箭一样游过来。
　　同学们都围到了岸边，提心吊胆地看着。几个女生都捂着脸不敢看，有的还哭了。
　　经过一番折腾，两个人都被救到了岸上。阿珍已经人事不省了。安保人员将她的腹部放在腿上，头部下垂，用手平压背部进行倒水。陈磊蹲在旁边望着她贴在脸上的一绺一绺的头发，几乎哭出来。他喜欢她，她的主动，她的热情，她的身材都使他不能不动心。可是现在他却深深自责，是自己没抓紧她的手。不大一会儿，她慢慢睁开了眼，咧开嘴大哭起来。
　　石杨有点狼狈，胳膊被抓破了几道口子，肚子里被灌了好几口水，蹲在旁边一个劲儿干呕。
　　“小伙子，胆子真大，你还没学会救人呢就一猛子扎下去了……”一个安保人员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你是好样的！”
　　雅洁把石杨的上衣递给他。
　　“真丢人，哈哈哈，唉！”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摇头。他抬起头却发现雅洁正带着敬佩甚至爱慕的眼神望着自己。她的眼睛红红的，闪烁着晶莹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