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年纪》石镜清心

14、罢餐

　　海悦没弄明白石杨为什么说保研也就那么回事，听话听音，他似乎保研没有那么困难，又好像对保研这件事很不屑。她试探着问他为什么要考研，“听说你们这届工作很好找啊！”他微蹙的浓眉下倔强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安与失望。
　　每个人的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件事使人的心智迅速地成长，对周围的人事，对生活，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他的心因为回忆而悸动起来，好像那天宿舍楼道里一直响着的砰砰砰的脚步声。
　　石杨和陈磊心里直打鼓。老桑已经两天没出现了。
　　昨天晚上宿舍阳台下已经挂起了条幅：黑心食堂，坑害学生。他们站在阳台上看见对面的楼上也密集地挂起了白色黑字的条幅，像千军万马中飘扬的旗帜。
　　这时，宿舍门像爆米花炸锅一样被撞开了，康明和金泽宇跑进来。小金扛着不知从哪里借来的音响，“走吧，兄弟们，去食堂。”
　　见两个人没反应，又吼道：“走吧，就差你俩了！别怂！”
　　平时斯斯文文的小金不知为什么变得这么有力量！大概是带血丝的鸡腿吃多了。
　　“别管他们了吧。”康明说着，拉着小金走出宿舍。
　　“去不去？”石杨问陈磊。
　　陈磊正犹豫，手机响了，是阿珍打来的。
　　“你没去瞎闹吧？千万别去，我听说上几届罢餐，都受处分了……你别管我听谁说的，学校的饭菜也没有那么差吧，我看这些人都是吃饱撑的……我们宿舍那几个都出去了，估计都去胡闹了吧。”
　　陈磊挂了电话，冲石杨摇摇头，“不要去了，要不要和我去图书馆上自习？”
　　石杨还没回答，他的手机也响了，竟然是车晓晓打过来的，她的声音像一把利剑从嘈杂的声音中刺出来。
　　“石杨，你这会儿有事没？哦，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你能来下食堂吗？”
　　石杨挂了电话就往外走。
　　“你要去食堂？谁给你打电话了？”陈磊问。
　　“是班长打的，我得去，她曾经帮过我。”
　　石杨赶到食堂外，已经上午十一点了。食堂附近已经变成了上班高峰期的地铁口。他挤到前面，发现康明和另外几个人踩着凳子往食堂正门口两边贴标语，白纸黑字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黑心食堂，坑害学生！车晓晓抱着厚厚一叠宣传单在人群里穿梭，金泽宇蹲着看笔记本电脑，脚边放着音响，看来是在音频播放软件上搜歌。
　　车晓晓吩咐石杨和康明把守这个门，小马和陈思去把手另一个门，小金负责看守音响，她带着另外几个男生负责发传单。
　　大家分头行动了。
　　石杨和康明跟门神一样站着，就差手里拿着鞭和锏了。石杨心里纳闷，班长怎么会想到自己呢？
　　“谁让你们罢餐的？”石杨问康明。
　　“当然是女班长了。我们几个周末开会了，你知道条幅和宣传单上的内容是谁写的吗？”
　　石杨摇摇头。
　　“李雅洁！”
　　“她？她人呢？”在石杨的印象中，雅洁不会参与这么世俗的事情。
　　“我听车晓晓说，她被老太太叫去了，说是给大一学生分享学习经验。她说完事就过来。”
　　“班长怎么会想起来组织罢餐？”石杨不解地问。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和金泽宇有关！人有时候为了爱情会做出不理智的行动。嘿嘿！”
　　他俩明显不是称职的守卫者，任由个别同学从他俩中间挤过去吃饭而无动于衷。
　　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小金的音响终于张嘴出声了而且还是怒吼，不过歌曲一出来，一片哗然――竟然是校歌。小金把手一拍，笑起来，觉得自己完成了一项艰难但有意义的工作。
　　“这有点过分吧。”康明不安地说道。
　　到了十二点半，有几个人给车晓晓告假说去西食堂吃饭。
　　“等一会儿吧，等到一点半，我请大家出去吃大餐！”
　　“不用，我给大家去买饭。”小金豪迈地说，他看了晓晓一眼，从眼神里读到了“同意”两个字，马上转身向东南门走去。
　　康明去了趟厕所回来悄悄对石杨说：“那个门都没人把守了，咱们也撤吧，意思意思得了！”
　　“那得和班长说一声吧！”
　　“跟她说就走不了了！你看那几个帮着发传单的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她也没说啥。”
　　看到石杨还在犹豫，康明不耐烦地说：“我可走了！再说肚子都饿了，谁知道金泽宇啥时候回来。”说罢，他悄悄走开了。
　　车晓晓发完最后一张传单，才注意到自己班的人只剩下自己和石杨了。她走到石杨跟前，赞赏地点点头，“如果咱们班都像你一样，什么事情都能做成。一会儿咱们一起吃饭，不给那帮没原则的人留。”
　　石杨却皱起眉头，“咱们这么做有用吗？”
　　“肯定有用，大家不去食堂吃饭，它还不得垮了？”
　　“班长，要不把音响关了吧，这样有点过分了，容易使活动变味！”小金显然选择了单曲循环播放。
　　晓晓沉思片刻，点点头，正想走过去把电脑关了。
　　人群外面挤进来几个人，大脸蛋子也出现了，面沉似水。还有两个人拿着照相机对着音响，条幅，还对着石杨和车晓晓一顿狂拍。
　　金泽宇提着两兜子从快餐店买的吃的，也挤进来，冲车晓晓说：“看，买了这么多！”他看到车晓晓没理自己，朝周围一瞧，吓得一缩脖子。
　　“你们是哪个班的？”大脸蛋子问道。他瞅了一眼音响和电脑，恶狠狠地说：“这是谁让你们放的？还有这些传单，条幅是谁写的？”
　　石杨感到一阵眩晕，看到许多双锐利的眼睛在望着自己。忽然，他看见李雅洁正从不远处走来。
　　“都是我弄的，跟他们没关系。”车晓晓小声但很坚定地说。
　　老桑面带微笑，眯着眼睛听舍友议论罢餐的事，“你们把事闹大了，怎么敢放音响？”他消失了两天又神奇地出现了。
　　这时，生活委员康明接到了老太太打来的电话。
　　“现在让你过去呢？”老桑问。
　　那天，车晓晓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又被叫到了院长办公室，还被叫到老太太办公室。陈磊听阿珍说，领导要开一次全校大会，要求她在大会上做深刻检讨，否则就要开除学籍。
　　金泽宇急了，直接跑到老太太办公室。
　　“姑妈，这件事不是晓晓一个人搞的，为什么要处分她？”他大声说。
　　“她都承认了，而且这件事影响极其恶劣！食堂的饭菜不好，可以反应，这么搞，扰乱了学校秩序！”
　　“实话跟您说吧，是我让她干的！”
　　“你胡说什么？”老太太急了。她稍稍平复下心情，“我知道你喜欢她，但这个事很严重，是要受处分的。”
　　小金回忆起前些天的情景。
　　他把一个闪闪发光的四叶草项链给晓晓戴上，吻了下她的额头，“别生气了。”
　　她终于笑着，把小小的四个花瓣托在掌心。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她意识到生活里除了认真学习，认真备考还有甜蜜的爱情。她觉得自己没看错人，爱情的甜蜜使得她那颗表面坚强实际敏感脆弱的心柔软起来。
　　“别想着我姑妈的话了，她干涉不了我们。”他把她拥在怀里，嘴贴着她的耳边。
　　忽然，他叹了口气，“和你在一起，我才觉得生活有意思，否则会很无聊。”
　　“你还有烦恼？”
　　“我父母和姑妈他们管我太多了，把生活的道路都给我铺好了。”
　　“他们要你将来干什么？”
　　“要我出国读书，然后回来当个大学老师。”
　　“你要出国？”晓晓一把推开他。
　　“其实我没想过这回事，我对未来没那么多想法，我不知道将来要去哪，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去哪我就去哪！谁也勉强不了我！”
　　两颗晶莹的泪珠从车晓晓的眼里滚落在脸颊上。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晓晓，我想做件事，你会帮我吗？”
　　“当然会，你说。”
　　“我想做点轰轰烈烈的至少是值得说道的事情，否则生活太平静了，感觉太压抑，中学就压抑，没想到上了大学还这样！”
　　“到底什么事？”
　　“食堂的饭菜真够恶心的，是吧，我想罢餐。学校BBS上好多人在骂食堂呢，我想把大家煽动起来。”
　　“这样有什么意思？不好好学习，搞这些事？”
　　“唉呀，你帮不帮我？”
　　“要不先给领导提一提，不要莽撞！我听说了，过几天领导要找人谈话说是听取大家对学校的意见，我可以提啊！”
　　金泽宇不情愿地说：“只怕不会听。”
　　晓晓见他不高兴了，忙说：“如果不听，就帮你罢餐！”
　　过了几天食堂伙食有所改善了，车晓晓天天拉着小金去吃，每次都兴冲冲地说：“今天不错吧，我上次跟院长提了提管用了吧！”直到有一天，小金咬开一只鸡腿，发现里面有血渗出来，他咆哮起来，“不吃了，不吃了，这种饭恶心死了。”他站起来，端起餐盘，抬腿就走。晓晓也站起来跟着他。
　　出了食堂，小金还在喋喋不休，“你说你们这些班干部也不管管。是不是怕老师怪罪啊？”
　　“行了，你说吧，应该怎么做，听你的。”
　　于是，他们又找了康明，李雅洁，陈思，小马几个人商议……
　　“小宇，这会给你抹上污点的，孩子，你带着污点怎么出国？怎么找工作？你要急死我啊！”
　　金泽宇低下了头。
　　“你先把自己洗白干净，不要跟着趟浑水。车晓晓已经承认了，你为什么还要替她开脱？你刚才是在编故事呢吧！学校只是要求车晓晓在大会上做检讨，没说开除她！我已经找她谈过了，但这孩子犟得很，拒绝做检讨。你去跟她说说，做个检讨，说自己做错了，不就完了吗？你记住了，你现在主要任务是学习，给你买的雅思的书看了没？你现在把精力全花在谈恋爱上，还怎么出国？尤其车晓晓那个丫头，疯疯癫癫哦，说话连我都怼。你离她远点儿！”
　　康明走到老太太办公室门口，刚想敲门，忽然门开了，金泽宇红着脸从里面出来。他根本没看见康明，低头走开了。
　　“进来！”老太太说。
　　他看见老太太的脸色煞白，眉头拧成个疙瘩。
　　“小郭，你是生活委员，你告诉我，都有谁参与了这次罢餐？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了。你不用说了，你应该没有参加吧？”
　　“没有！”康明赶紧回答。
　　这时，院长来电话了。
　　“好的，院长，正在查，我也知道应该不止车晓晓一个人。好的，好的。”她挂了电话，沉默了一会儿，说：“行了，你先回去吧。回去告诉同学们，食堂问题学校会给解决的，大家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康明刚走出门口，看见李雅洁从电梯里出来，往这边走来。她昨晚似乎没睡好，眼睛有点儿发红。
　　他刚回到宿舍，石杨就问老太太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问！”康明把手一摊。
　　“怎么会？”
　　“让我转告大家，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没说车晓晓的事？”
　　康明摇摇头。
　　“不行，我得去找找班主任，不能让班长一个人背锅。要一个女生当众做检讨，等于扇她耳光呢！况且她的个性很强烈……”
　　康明一把拉住他，“正抓帮凶呢，你还敢去！”
　　“法不责众嘛，这么多人都参与了，为什么只罚她？”
　　“金泽宇没回来吗？我估计他去求情没求下来，你去更没戏！”
　　“石杨你不要去！”老桑头也不回地说道。但是，石杨已经推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