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年纪》石镜清心

13、座谈

　　13 座谈
　　石杨是个顽固派，老以为大学尽管相对自由，但勤奋学习的习惯不能丢，他买了个台灯放在宿舍的书桌上，到了晚上，他就把二手电脑显示器推到一边，把台灯放正中间，上自习。他不想把所有的宿舍时间用于睡觉和上网。
　　他是宿舍最后一个买电脑的。犹豫再三，他还是买了。在大学不买电脑显得太落伍了。机箱和显示器是小蔡陪着他去二手电脑商城的。一开机，就像拖拉机被打着火了，震得桌子直晃，惹得舍友们哈哈大笑。
　　“你有那么多助学金，也不买个好的？”
　　“人家都用来给妹子买礼物了！”
　　每次听到这话以及室友们讨论起本校的某个漂亮女生的时候，石杨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他觉得似乎还没有谈过恋爱，生活的道路已经变得狭窄了。
　　难道他不喜欢姚菁菁吗？当然不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想！他们每周会打两次电话，几乎隔天就在网上聊聊，至于校内网上最近访问的那个人永远是对方。
　　可是每次想起爸爸说过的话“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谁也见不到谁了”以及想不清楚的未来，他的内心总是很迷茫。在和菁菁聊天时，他感到很兴奋，很快乐，但当她逗他，故意让他哄她时，或者让他发张照片过去并品头论足，又或当他聊天回应不积极的时候，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这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使他感到了一丝乏味。
　　“小蔡，你有喜欢的高中同学吗？”
　　“有，当然有！”小蔡对这类问题总是充满兴趣，“我经常这段时间喜欢这个女生，过段时间又喜欢那个女生，身边的所有女生我都喜欢过！”
　　“哦？那总有喜欢的比较久一点的人吧？”
　　“没有太久的，我甚至不知道更喜欢谁一点儿，我觉得喜欢的不是某个人，而是那段时光。”
　　“嗯，说得对。我不知道怎么谈恋爱……”
　　“多看看恋爱成功学的书籍，我最近经常看！总之，多想无益！看准了就上！不过，你没有机会了！”
　　“有什么技巧和方法吗？”
　　“你会什么乐器吗？比如吉他？”
　　“吉他？”
　　“是啊，我就想买把吉他，但是我的手不行，太干瘦，手指太尖，按不住弦，你应该可以的。”
　　“还得买吉他？太小资了吧，我可能不太适合。口琴可以吗？”
　　“哈哈哈，可以啊！还有，打篮球也可以，你上次打篮球的时候，很帅，连李雅洁都看直眼了！”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
　　“你激动什么！”
　　“你还激动不激动了，小蔡？”老桑笑着问蔡顺维。
　　“我现在最羡慕的是石杨！人家喜欢的是结实健壮的男生。”
　　“你为什么不谈呢，班长？”陈磊问。
　　“我？我和李雅洁是一类人。”他这句话让石杨琢磨了很久。
　　这时，老桑突然接到了老太太的电话。
　　“老师，啥事啊？奥，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若无其事地说，领导要找同学代表谈话。
　　“班干部去就行了，我们有资格去吗？”陈磊问。
　　“咱们几个去凑凑数就行了。”
　　“出了什么事？”石杨问。
　　“没啥事，去了别说话就行了。对了，别忘了拿笔记本。”
　　他们走进会议室，各自找隐蔽的地方坐，会议桌前的椅子都空着。过了一会儿，车晓晓和其它几个女生也到了，看了看，只好坐在会议桌前。
　　开会的时间点到了，学院领导在老太太的陪同下驾到了。
　　院长头顶只剩几根头发了，胖嘟嘟的脸蛋子把下巴都遮住了，大概是抽烟抽多了，说几句话就咳嗽一通。
　　“前几天校长跟我说，你们这一届是他见过的最不守纪律，成绩最差的一届，翘课去上网的人很多，考试挂科的人很多。有人竟然在学校论坛上抨击学院……咱们学院呢可能还有许多做的不好的地方，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说说。而且这也是校长的要求，他要求各个学院组织座谈会，听取大家的体会。”
　　坐在会议桌前的人都飞速地练字。
　　“大家有什么想法，畅所欲言！没关系，不要有所顾虑！”
　　他的眼光在每个学生的脸上扫过，仿佛工兵扫雷一样。
　　大家都不吱声。
　　老太太赶忙说：“我真是想不通，现在的孩子是咋想的，有什么问题直接反应嘛，干嘛要去论坛上乱说。要有集体荣誉感，要共同维护！你看你们平时的学习状态，全靠考试前突击，这样不会掌握好知识，找工作会吃亏的。”她又看了一眼大脸蛋子，“学校也是为了大家好！咱们姜老师呢，不，姜教授，平时工作比较忙，还是博士生导师，机会难得，咱们请他给讲讲应该怎样应对大学的学习和考试，大家欢迎！”她带头鼓起掌来。
　　大脸蛋子冲老太太挤出一头发丝笑容，开始发表演讲。
　　“现在的年轻人，思维比较活跃，尤其随着信息时代的发展……”
　　大家都努力地做笔记，签字笔与纸张接触似乎都发出了声音，像用刷子刷墙。
　　大约讲了一个半小时，他才收尾，“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郭康明的屁股就要离开椅子了，忽然被一个说话的声音生生按了下去。
　　“老师，我有个事情想说一下。”
　　所有人都向车晓晓投去惊讶的目光。
　　“老师，咱们东食堂的伙食很差，有次我看见一只老鼠从后厨跑出来！”
　　会议室沉静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了，大家边笑边议论。
　　石杨也笑了，觉得车晓晓说得有点夸张，类似的话他也在别处听过，不过他一直觉得学校食堂的饭菜虽然不太好吃，也没有像别人说的那么难以下咽。他不知道女班长为什么会忽然提出这个问题。
　　院长笑了一下，马上变严肃了。“其他同学觉得呢？”
　　“就是很难吃……”很多人附和道。
　　“好，这个问题我记下了。”
　　院长走后，老太太跟大家透漏了一件事。
　　“我提前跟大家说个事，再过两个礼拜，有领导以及外校的校长来咱们学校评审，大家注意一下！没事多上自习，少在校园里逛！如果被人问问题，不要乱讲，只说我爱这里就行了！”
　　过了几天，大家惊奇地发现秃头院长竟然在东食堂排队打饭。当天的饭菜花样多了，口感好了，分量也给的多了。院长端着餐盘微笑着跟同学们频频点头，他似乎在看某个人，又似乎谁都没有看。
　　连着一个礼拜，他每天来食堂吃饭。食堂的伙食也是一个礼拜维持在高水准。
　　这天中午十二点，石杨和康明从图书馆出来，去东食堂吃饭，却发现里面没有学生，去打饭口得知还没到开饭点。
　　“好像外校的校长来了，一会儿要来吃饭，先让人家吃！”一位年轻师傅说。
　　“你看，好多人都去东南门那边吃饭了，咱也出去吃吧，肚子都叫了！”康明嚷道。
　　“我平时也会看到很多人去外面吃，可能他们吃不惯食堂的饭，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去外面吃？还是等食堂吧，今天的饭菜肯定很好，不能光便宜了外来人！”石杨坚定地说。
　　这时，有一群人――大约三十几个吧――都穿着黑西装，像一团乌云向食堂飘去。那个大脸蛋子也在其中。
　　他俩跟在乌云后面混了进去，就像冒充亲朋去参加陌生人的婚礼。
　　两个人一看饭菜惊呆了，不知该吃什么了，往常是为不知哪个比较可口而烦恼，今天是为不知哪个更可口而熬煎。牛肉夹馍、小笼包、烤串、煎饼、大饼卷肉……让人眼花缭乱，关键是很便宜，真可谓物美廉价。
　　“怎么跟过年似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
　　他们看见车晓晓和金泽宇坐在不远处面对面吃饭，晓晓边吃边兴奋地说话，小金则一直耷拉着脑袋。
　　美美地饱餐一顿后，两个人抚摸着肚子在校园里踱步。
　　“如果天天这么吃该多好！”康明说。
　　“那就成疗养院了，”石杨笑着说，“不过那些著名大学的食堂质量也是高水准的。”
　　“咱们报志愿时忘了考虑食堂水准了！”
　　他们边说笑边往前走。
　　“咱们掉头走吧！”康明忽然一扭头，神色慌张地说。石杨看见远处有一小片乌云被风吹过来。
　　“怕他们干啥？吃完饭散散步又没违反纪律，这还是不是咱们的校园了？他还能揍咱？”石杨说。
　　对面来的几个人也看见了他们。
　　他们两个人眼睛望着别处，加快步伐。康明感到脊梁沟直发凉，汗毛几乎都竖起来了。正要擦肩而过的时候，有个黑西装忽然开口了，“同学你好！”
　　两个人心里一惊，赶紧停住脚步。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他直勾勾看着康明。
　　还没等他往下说，康明忙说：“我是外校的，来找同学。”
　　“哦，那你是他同学？”他又看着石杨。
　　“哦，不是，”石杨脑子一片空白，结果嘴里冒出这样的话，“我是大一的，新来的。”说完，扭头走开了。
　　两个人边走边捂着嘴笑。
　　“还是去图书馆吧，”石杨说，“太危险！”
　　过了两天，评审组走了，乌云彻底散去了。老太太主持召开了一次班会，“我们学校这次评审很顺利，多个学科被评为A，大家表现都很好，看来我们是有集体荣誉感的，校领导很满意，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食堂饭菜质量从天上掉到了沟里，又难以下咽了，而且，大脸蛋子也不来排队了。
　　有一天，金泽宇回到宿舍说，他又吃到带血丝的鸡腿了。
　　“有一次，我在食堂要了一碗面条，吃到一半，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只黑乎乎的苍蝇，翅膀还被我咬掉一只。”陈磊说道。
　　“我听说有个学院因为伙食问题已经给校长写匿名信了。”小蔡说。
　　“落差是挺大的，”一向对饭菜质量不太关注不置可否的石杨也开始了抱怨，“老桑，这件事你们学生会是不是该管管啊？”
　　“兄弟，你太天真了，你觉得学生会除了吃吃喝喝，交交朋友，还能干什么？谁管这屁事？” 不知为什么，老桑现在越来越喜欢跟石杨聊天，甚至还称兄论弟的。
　　“那你这学生会副主席主要管干啥？”
　　“我啥都管不了，嘿嘿！李雅洁不是在校宣传部吗？”老桑很自然地把锅甩给了别人。
　　“罢餐，罢餐！越来越难吃！”金泽宇嚷嚷道。
　　“BBS上还真有人发帖要罢餐呢！”陈磊边浏览网页边说。
　　老桑也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看到了，他笑了笑，“准是大一的小屁孩儿！”
　　“咱们是学长，更应该起表率作用了！”不知什么时候，隔壁的小马也跑过来了。
　　“班长，你组织吧，咱们也罢餐！”金泽宇很兴奋地说。
　　“还是找你媳妇去吧，她才是正班长！”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同学们，罢餐是没有用的，咱们上几届学长也闹过一次罢餐，结果食堂就整出个《食堂整改公开承诺书》，接下来几天饭菜还可以，也就维持几天，不管用的。”
　　“那是他们动静太小！”小金忿忿地说。
　　老桑冲他嘿嘿笑了笑。“不好好学习，老想着吃饭的事，丢不丢人！”
　　石杨觉得大家只是在抱怨，是在无聊的学习空档打趣玩笑而已，令他出乎意料的是，一场轰轰烈烈震动全校的罢餐运动已经悄悄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