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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十三章 帝都破营神魂伤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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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不明白,迷惘这一局为何我们仨会凑到一起——
斜阳西下,熙熙攘攘的街头,叫卖声、谈笑声,声声入耳。酒楼、小馆、戏园、舞坊,重顶围帐后,望不到边际的金銮红墙。我虽从未涉足此地,但关于这里的故事我却耳熟能详,这里不是别处,正是修界版图中最久负盛名、历史悠长的地方——东明帝都。
阔路四通经銮宇指八方,塔楼叠修收城景守万家。时不时遇寻城卫,打马奔走的皇甲军,俨然一股萧肃之气。
可这肃穆掩不住寻常百姓家的热闹,那围着梨园听书的人群,观赏舞姬妖娆的看客,和着小贩的叫卖,孩童的嬉笑,邻里之间的吆喝,犹如冲破叠嶂的清风,袅袅娜娜带着笑,往天际奔去。
拥挤人潮中,款款走来一高大俊朗的男子,手摇铁扇,逢人生笑,也不顾及那一身久战落灰的衣袍。
我瞧着他洋洋潇洒的身影,闷声自语,“二虎这家伙,如此招摇,是吞了只孔雀吗?!”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我转眸,便见一身着湖蓝色戎装的女子执剑上前,英姿飒爽。在接触到我目光的瞬间,她微敛笑颜,轻轻朝我点了点头。
我:“……”
不是吧,这一阵我居然遇到了南茗?!
“南掌门,我们又见面了。”身侧,二虎至前,作揖相拜。
见到他南茗似乎一点都不惊讶,脸上的神情带着淡淡的疏离,彬彬回礼,“龙公子,上局多谢你相助。”
“不必客气。”
我左观右盼,见二人行色如常,蓦然松了口气,回想到自己上局所遇敦彦崇的情形,真不知再次相遇还能不能与他谈笑风生,毕竟自己欠他的又怎是一句谢能相抵的。
“小锦,想什么呢,问你话也不答,你没事吧?”
迎着光,我望向二虎,见他满目担忧,连南茗都微微攒眉,我忙生笑,故作轻松道,“没事,就是有些饿了,你刚才问什么”
二虎嗤笑,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塞进我手中,“你啊,一饿就晕乎,这是我从家带来的甜糕,你先吃些垫补垫补吧。”
我闻了闻,有香气自纸缝溢出,清清淡淡的甘甜。我立马喜上眉梢,“这是玉花糕?”
“鼻子不错嘛。”
“那是,还在蓬莱时,我最盼望的便是你爹来信,再捎上一包玉花糕,那味道,真是绝了!”
二虎哼笑,“你吃糕倒罢了,还累我被那老头念,真是……”
“真是什么?”我反问。
他瞧了一眼南茗,憨笑着再不出声。
南茗未置一言,神色像褪去霜华的初月变得柔和许多。
我晃了晃手中的纸包,问她,“你知道帝都哪里有风景好又宽敞的地方?咱们边吃边聊。”
她盯着我的手背,微微攒眉,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不想看的东西,瞬间移开目光,抬手指天,淡淡道,“那儿……”
清风撩发,柔光抚面,浩瀚间一片晚霞,满目繁华。
我坐在高高的城墙上,俯瞰皇宫浩宇,街景辽阔,一面晃着脚,一面吃半碎的花糕,悠闲自在。
“南茗,你选的地方可真好!”
南茗刚咬下一小口糕,嚼着咽下,微微扬起唇角,“是啊,小时候我最喜欢在这儿看夕阳,金顶红鸾,半壁晚霞,刚好是这般风景。”
瞧她眼底似融进春风般温柔,我低声问,“来都来了,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据我所知,解悠山地处东南,已属南疆地界,她这两年忙着打响门派,该是许久都不归家了吧。
她蓦然垂首,默不作声,还是被我捕捉到那一瞬即逝的悲凉。
我不是不想问她当初为何要叛离东明,可家门犹在不欲归,想必背后隐藏的并非是一星半点的无奈。
瞥见二虎朝我摇头,我只得压下心中惶惑,不再追问。
恰好夕阳陨落,带着残碎的光辉消失天际,不覆星月不覆夜。
恍然一声叹,婉转悠长,“并非所有人都有家能归的。回的去的是家,回不去的……不想也罢。”
未及我想清楚她说的话,只听一声鹤鸣,天空由昏黄变作微白,一轮皓阳缓缓自东方升起。
望着那洗净前尘的朝阳,我惊到说不出话,再看二虎与南茗,同样是满目惊疑。
我不觉生笑,“这倒好,日月同辉,可算是奇景了!”
一声号角冲天,低沉而悠远。
伴随号角沉鸣,身披铠甲的士兵在城外迅速集结,黑压压如猛浪结云,摧城撼宇。
不知从哪里涌来的百姓,顷刻间将街道填满,只留甬道一条,自宫围直抵城门。
我望向城外身披铠甲的兵,又回望城内争相欢庆的百姓,闷声轻问,“这是……大军出征?!”
二虎默默点了点头。
火红的宫门开启,金銮叠帐,锦团桅绣。
皇帝在百官簇拥下走出,立于城前,执酒三杯与将士同饮。
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便见一众臣子齐齐下跪,那跪下的姿势如浪般汹涌,一瞬便淹没全城。
人们跪着,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什么叫“权倾朝野”。
自小在荒漠长大,我从未见过北漠的皇城是何模样。中鸾俊秀,重重叠叠的山脉掩去人际,让我忘记山外也该有座城,城里住着个万人之上的人。
可是,不知为何,当我第一次遇见皇权,我不觉欢喜,看着那层层叠叠跪满一地的人,我竟觉庆幸,还好,自己选的是一条修仙路,与世隔绝,清净甘苦,但终究命由己定。
一人一骑自宫阙走向城门,厚重的铠甲在光下熠熠生辉。
背后是至高无上的人,身侧是跪拜叩首的民,所望所及处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此人执皇令,走的稳稳当当。
当他立于军前,振臂挥令,便见一面大旗自中军破风而起,“敬”字飘扬。
“这是敬家军!!!”我惊呼,内心的狂喜蠢蠢欲动,“这人居然是敬将军!”
“你知他?”南茗的声音传来,隐隐夹杂一丝颤抖。
我点头,“当然,敬将军之名在北漠可算家喻户晓。”
“是吗?”
她的语气有些奇怪,我不禁回头,迎上她苍白的脸颊,“为何这般问,难道他在东明不出名吗?”
南茗摇头,唇角似要牵起一丝笑,可那笑太过勉强,最终为悲悯所代,“不,他很出名。”
“我只是……”她盯着我,犹疑的眼神有种令人窒息的哀伤,“很诧异,北漠百姓居然是这般看他的?”
“呵……”这话叫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以笑掩盖内心的尴尬。
修界不问出处,由五大世家统领,相辅相习,即使多年前由修魔者挑起捣仙大战,最终也归于平静,毕竟修仙炼的是心性,难为战事所生。
但人界不同,五大版图,泾渭分明,为食可战,为利可战,为争口气更可战,因而非强权不足以立,非制衡不足以平。
在人界,北漠与东明便是这般敌对与制衡的关系。
我和南茗,出生于不同国度,修行弱化了我们之间的对立,可终究,难拒出身,不怪她对我会有误解。
望着开拔的大军,我缓缓道,“我爹常说‘北有萧申东为敬’,若非这二位相互制衡,北漠与东明哪来这么多年的太平。”回望南茗,我字句清晰,“这些道理北漠百姓自然懂,若非如此,逢年过节,大家就不会同时供奉两位将军,同为祈福。只可惜……”
一声长叹打断了我的话,南茗眼中显出少有的霜华,“只可惜,一身死,一病卒,这太平早就不在了……”
我望着她,从未见过她如此凄楚的模样,风吹散她的发,掀乱她的衣夹,却化不开她眼角结出的霜华。
她回望我,翩然一笑,“我想我知道此阵所考为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