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二章 ...
-
（二）
“……虽然很遗憾，但是，玉鬘就好。”高杉眨了眨眼，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我长吁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心下欣喜的同时忽然涌起一阵怪异的失落，便没有了精力再去分辨这笑容背后的感情【间隔符】色彩——这男人带着他那好看的笑容微微侧着头，俊美的脸孔上表情莫名天真，“即便辜负了香衾春光，无猜秋色却也是同样赏心悦目，不是这样么，小丝太夫？”
我依着他的吩咐点起了玉鬘香。青烟袅袅间，我看到他依然侧坐在窗边，慢慢喝着酒，仿佛全然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这悠闲的态度更是令我郁火。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放过我，不利用我去打击幕府的将军大人，但我知道这结果的决定不过是他的临时起意，至少，他指名我的目的绝不只是为了到我这里来喝花酒，或是顺带戏弄我这样单纯。
“是的，高杉大人。”我不敢再造次去招惹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只好这样规规矩矩地称呼他，“如果酒冷了，请吩咐一声。”他随意地摆了摆手，我便只能跪坐在他脚边，准备随时应付他的各种要求。真是不甘心。我恨恨地揪着和服的下摆。
凭什么我要这样小心翼翼，生怕连累了吉原？凭什么攘夷的高杉晋助也好，保幕的德川茂茂也好，我要陪着笑去讨好这些男人，夹在他们之间左右为难？我做我的吉原花魁，政见不同关我什么事？我不想让自己的容身之所变成他们之间没有硝烟的战场，我只有这一点愿望而已。
我越想越愤怒，忍不住抬起眼狠狠瞪向还悠闲地靠坐在窗边的男人。高杉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酒壶，举止间依稀有些许温情流溢——我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果然是等闲了彻骨风流。可是即便是这样，他就有资格把我拖下水么？
“高杉大人，更深露重。”我在脸上摆好微笑的表情，打破一室的沉默。左右不过是个玩物而已，就算自暴自弃陪高杉晋助睡了又如何，舍得一身剐，挑起纷争说不定还能把那两个男人中的某个拉下马，何乐而不为？我突然想起之前想甩他一耳光的事，反正是放了手，干脆一并做了倒也不错。
高杉转过脸面对着我，眼底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流转：“小丝太夫，原来倒是我小觑了你。不过终究一个女人而已，无论你相信与否，即便今晚你一力促成与我一夜【间隔符】欢好，你那将军大人也不会因此而妄动干戈。”他微笑着将手抬高后缓缓松开，那被他一直把玩在手里的酒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满眼碎片端的触目惊心，“你想死我绝不阻拦，但是如果想算计我的话，我会让你连死都只能是个奢望。”
我闭上了眼睛。我就知道，这男人聪明得令人恐惧，与他作对，我一点胜算都没有。看来我不只是会生意惨淡三五天这样简单而已，高杉在我这里过夜已是既定事实，将军大人那边不杀了我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假如我再有半点举动令他不悦，只要他离开我的房间，我除了亡命天涯别无选择。我还真是傻，怎么会因为之前他放过了我，就会觉得这男人或许其实真的是惜花之人。
“最好还是安分一些，小丝太夫。你想自保的话容易得很——如果吉原的花魁只是与高杉晋助正襟危坐、一夜畅谈，德川那厮自然不会对你如何，相反，或许会更加宠幸你也说不定。”他悠悠叹了一口气，跳下窗台走到我身边，伸手拿起另一只酒瓶，“但是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妄想挑衅于我，我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绝对不会介意背负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样的名声。”
我看着这反复无常的男人再次回到窗边坐下慢慢喝着酒，终于明白他今晚其实只是想借我这里等待什么，或是躲避什么，而无论是二者之中的那一种，都与我无关，我实在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想通这一点，我也能理解他两次放过我的理由——那实在不是什么理由，只不过是因为我是个不相关的人，我的生死之于他毫无价值，如此而已。
“高杉大人，吉原自是忉利天，阎浮众生不得之所。”我想我是不知道“死”这个字怎样写了，他越是警告我，我越是想要挑衅于他。这么多年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男人，我实在是激动过了头。无论如何，既然他已经松了口，我目前的处境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那还是趁着这大好时机好好交流一下才行——或许高杉晋助会成为我的另一个强力靠山也说不定。
高杉冷笑起来——我一点都不怀疑为什么他总是能听懂我的话，因为这恰恰是我对他感兴趣的原因，作为毛利家世袭的家臣，高杉晋助无疑与那些粗鲁的男人们有着云泥之别，我总有种错觉，相对于武士，或许高杉在本质上其实更偏向源氏或是橘氏这样的贵族——他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森然和诡异：“我自久远劫来，流浪生死，你这吉原，我看也不过是五浊恶世、六道皆入之地。”
“小丝太夫，看来我今晚的好心情倒是被你误会了，竟然胆敢三番四次口无遮拦。”他陡然拎起我的衣领，动作近乎粗暴，那俊俏的面容此刻狰狞可怖，“你难不成是想告诉我，我要等之人已遭不测？”
我顿时后悔不及。我原本不过是想说，我猜到他或许是在等人，而那人今晚恐怕是来不了了——约在花街这种地方见面，也只有高杉晋助这个人不会觉得不妥——可我却忘了，吉原的小丝太夫与幕府关系密切，这话说出来很难让人不误会“这女人是与幕府有勾结”的。我这可不是自掘坟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