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不归》詹三

6、竹林女鬼2

　　道士见女鬼不知悔改，命弟子摆阵，他于其间设法，渐渐地狂风大作，纵然是夜晚，还是能看到空中黑云聚成一团，正在芸娘头顶。

　　而她虽然刚吃了那徐府夫人，但委实缺乏当一个恶鬼的经验，只凭着无尽的怒气，将一个个涌上来的道士家丁全都掀翻在地，又随手抓了几个来不及避开的，塞进嘴中。

　　黑云越布越密集，那道士口中的咒语也越念越急，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在一阵狂风乱做、砂砾横飞中，猛然转过身来，死死盯着护院背后的徐福，只见她嘴唇一张一合，众人皆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有徐福知道，她说的是：“我要叫你偿命！”
　　语罢，又掐死了几个扑上去的道士。

　　突然，她被彻底缚住周身，同时黑云中直直地劈下一道金色的闪电，芸娘被困在闪电中，发出一声声凄厉的鬼叫声。她奋力挣开贴满符纸的绳索，卷起一阵狂风自上而下吹散了黑云，逃走了……

　　剩下被掀倒在地的一众道士和家丁护院，以及瑟缩在门庭一角的徐府下人。
　　那道士也被所施的术法反噬，吐出一口血来，走到徐福面前说：“徐老爷，此番那女鬼着实厉害，如今逃走之后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回来，贫道短期内实在无力再与她一战，为了满府安全，还是尽早逃远点吧”。
　　说完便带着余下弟子，收拾好残局后，连夜走了……

　　留下徐府众人乱做一团，管家好不容易将下人安抚下来，走到瘫坐在地上的徐福面前，问道：“老爷，如今那些道士也走了，您看……”

　　徐福看着院中还未被安置的尸体，看到横躺在地上眼睛还没闭上的自己的儿子，那双眼睛和芸娘一模一样，透着对人世的不甘心，以及仇恨……

　　没过几天，徐福被发现浮在河面上，人人都说那是芸娘回来索命了，办完丧事之后的第二天，徐府便被发现府门紧闭，人去楼空。
　　而镇上自此之后除了冷不丁丢个人之外，再也没发生过什么离奇的大事。

　　女鬼此时久久地立在原处，连带着赵三刀和修能同时觉得诧异，互相盯莫了两眼，而刘子业也在打量着院中的两人。

　　芸娘想起来，她被道士引的雷击中，不知道掉在了哪处坟头，靠着那家后代供奉的香火在人世间喘息了好些年，最后又不知道为什么游荡着回到了那片竹林。却始终想不起来前世的事。就记得自己是个恶鬼，做了很多坏事，以后还要继续把坏事做绝……

　　她终于开了声，“道士，你度了我吧，这人间委实太无趣了。”

　　赵三刀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取出一个陶罐，贴上符纸，芸娘如一缕青烟般钻入陶罐之中，待盖子被合上，这段因缘就已经被了结了。

　　刘子业颤颤悠悠地走上前来，说道：“还请两位师父好好超度芸娘，我幼年与她”老人顿了顿，又复说道：“十分交好，只可惜当年没办法救她，她罪孽这般深重，我怕她不能善终，多年来一直守在这里希望化了她的心结，如今也算是了却一桩俗事了。”

　　修能看了看自己面前孱弱的老人，又听见自己师父郑重地回答道：“贫道必定日夜为姑娘超度，助她洗清罪孽，早日投胎。”
　　“多谢道长了！”

　　修能一路上回想着方才那老头所讲的当年之事，跟在后面，默不作声。赵三刀笑道说：“怎么啦，吓傻啦”。
　　“才没有！只是觉得芸娘太惨了，她的爹娘也惨，那些横死的道士家丁也惨，哦还有那个少爷，就夫人和那个老爷不惨，活该，简直作恶多端。”

　　“你还小，还不知道世间的是非善恶原不是都能分得开的。你想想最初那徐老爷也不知道自己的一念之差会害死芸娘一家，只不过是一步错步步错而已，而他也决计想不到自己后来也会被成为恶鬼的芸娘搞得家破人亡啊。芸娘为了自己一家三口的姓名，残害了十几口人，她也不是那么无辜的。之所以成为恶鬼也是她放任了自己仇恨而已。”

　　“人们在一开始行动的时候如果就被欲望和愤怒主导，失去理智，那么最后也终会变成向恶鬼一样的东西。你看那些因为一己私欲挑起战火，弄得烽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生死相隔的，不是比恶鬼更加恐怖吗？”

　　赵三刀难得能冲修讲这世间无可奈何的道理。转头却见小子仍然懵懂地看着他。就修能而言，自己师父那番话，他好像懂得一点儿，又好像不是很懂。

　　赵三刀摸了摸徒弟的头，裂着嘴笑了，“今天晚上没让你使能耐，明天接着来！”
　　修能在原地跺着脚，哭丧道：“师父！”

　　修能是被赵三刀的师父捡上山的，当时老东西下山游历了好几个月，回来的时候带上了他。说是父母俱亡，从死人堆里捡的他，那几年天下不大太平，因为饥荒和战乱，到处都有流民，比如今的境况还要差些。

　　那会儿修能是个刚会走路的小子，还没有他膝盖高，瘦瘦弱弱的，一碰就倒，他当时非常怀疑老东西那句“这孩子根骨极佳，是个修道的好材料，就给你做徒弟吧”是假话，目的就是为了给三十好几还没收徒弟的他随便塞个弟子，传承衣钵。

　　他是没有耐心教弟子的，一晃却也教了修能好些年，如今这小子也窜得快比他腰还高了。他也一天天地老了，有的时候他还会想想，要是某一天他出意外折了，这小子该怎么办，颇有分老父亲的担忧在其间。

　　之前从那个公主手里死里逃生，背着公主尸骨下山的时候他就在想，要开始教修能一些有用的东西了。
　　不然他真怕有一天自己悄无声息地没了，这下子就又成了孤儿，无依无靠，还半分本事没有，在这不太平的世间可怎么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