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平》无归宴

7、镜疆界

　　“你去哪？”

　　“当然是出去看看。”

　　“等等，别丢下我，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你放我在这不是等死么？”洛弋格撤去脚后，他倒是迅速起身，毫不避讳地用双臂一把揽住对方的左胳膊，搂得牢牢的唯恐他独自推开自己独自离去。

　　“你觉得，对我而言有这个必要吗？”洛弋格偏过头绕有兴味地看着他。

　　“那个……至少遇到危险你还可以把我推出去挡一挡，也许我还能想起有关寒歌更多的情报……”宥林说得不太自信。

　　“你确定那不是你想对我做的事？”

　　宥林不言语了，只是紧抱着洛弋格的胳膊低下头。之前的经历换作任何一个人也很难对他再有信任和好感，更何况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但洛弋格目前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先带着他后面真会有用处也说不定。

　　“听好，所有行动听我指挥，不要拖后腿不要乱说话，如果我发现你萌生了任何其他的想法，我不介意在光之米哈伊德许可之前了结手无寸铁者。”

　　“哦神圣的光之天使在上，我一定信守承诺，保护你的安全，遵从你的号令，违者夜尽为黎明所遗弃，昼临为烈阳所灼伤。”宥林见状立刻流利地发誓，娴熟程度让洛弋格怀疑他是不是在之前刚给寒歌发过类似的誓，不过人鱼族大概是以渊神的名义。

　　洛弋格无暇再搭理他，空余的手拿着提灯径直推门而出。风呼啸着，过了凌晨，夜晚似乎较之前更加寒冷难耐，左臂被一个人揽抱着倒意外暖和不少。

　　栏杆折断，树木成片倒下，有血迹零零碎碎在树枝草叶中四处蜿蜒，但没有尸体，更没了人影。轻手轻脚走到河岸附近，令人惊讶的是麦德的头颅和躯干还在桥底，它换了个位置和角度，更加破烂而狰狞，即使看上去平静了下来，也没有人敢再度靠近。

　　“好安静啊，还没有人来处理？在帝都的治安好像不怎么样啊……”宥林忍不住小声嘀咕。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一直生活着的原本的世界了。”

　　“嗯？”

　　“可以称呼这里为‘镜疆界’。从水里的家伙开始袭击我们的时候起，我们就已被拉入了一个虚拟的地界。这里的建筑布置都以原本世界为基础，如同一个镜面。”

　　十几分钟前，滦河水下。

　　在触手带着愤怒于岸边肆虐席卷，水波翻涌庞然大物蓄势而出之际，寒歌做了一个让所有没来得及逃跑的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她拉着蕾安妮纵身一跃跳进河中，位置即在刚刚瘦高个被卷入水里的附近。

　　两个人的重力不小，溅起一大片水花，虽说跟狂舞的触手相比难以并论，也着实使众人一惊。

　　“这怕是疯了吧……寻死也不是她这么个寻法啊……”抱头趴在草丛中，被吓得发懵的人结巴着喃喃低语。

　　下一刻触手随即应声而至，它的动作更像是一条捕食的巨蟒，带着飞快的速度和巨大的力道缠住人的身体，然后布满倒刺的裂口撕开，对着人那充满惊恐而又毫无抵抗能力的头颅开始用餐，并额外留下进食前一声助兴的嘶哑的叫喊。

　　“老三！救，救我——”

　　“这哪救得了啊……”

　　蕾安妮被拽进水中后，条件反射性地不停摆动双臂掀撩水波，想要将头浮出水面。挣扎之际她才意外地发现，自己呼吸并未受到影响，张开的唇中没有一滴水涌进来。

　　“嘘——”转过头，寒歌飘浮在她身旁，眯起眼眸绕有兴味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好不好玩？”

　　蕾安妮幅度极轻地四处张望了下，她身上似乎罩了一层薄膜，像气泡一样将她包裹其中与水隔离。如果不是怪物就在模模糊糊的水中不远处，她对在水下可以自由游动和呼吸这件事倍感新奇。

　　她的惊讶差点全写在睁大的眼睛里，抬手试探性地向空气与河水的交界处触摸，质感如同用新鲜花蜜和甜酒酿成的浆冻，开口却是：“好玩？这怪物在吃人，你竟然问我好不好玩？”

　　“贵族小姐会在乎平民的死活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在你坐在地毯上烤炉火吃蜂蜜牛油面包时饿冻而死？”

　　寒歌并没有带嘲讽的语气，只是直视对方认真地发问，那玩味的眼神添加了锐利变作探究性的目光：“更何况这些手脚都不干净的灰老鼠，我保证，倘或没有我，这个大家伙也未突然出现，你今晚遭遇的可绝不是绑架勒索这么简单，不用我说太清楚吧？同样，没有这些，米卡斯家出动护卫抓捕一群老鼠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的下场会惨上十倍。仁慈的小姐，会看在神的面子上宽恕他们吗？”

　　“一件事归一件事，不要混淆概念，如果做出那种暴行，用不着等神来过问，阿……米哈伊德大人就已无法饶恕他们了，”蕾安妮抿了抿嘴唇，挪开了话题，“为什么要下水？在水里它不是更容易攻击我们吗？”

　　“嗯理论上是更容易，但除非在岸上已经激怒它并被‘选中’，否则它是不会轻易攻击处在水下的生物的。”

　　“原来如此……咦你怎么知道的？这个能呼吸的水泡也是你弄得么？”

　　“你只要在烤炉火吃面包时再多读一本书，时间久了就知道了，”寒歌笑了，她笑时露出一口白玉般的牙齿，半掩半露在樱桃瓣样的红唇下，显得整个人轻灵而动人，“不是水泡，只是以你为基点把水向周围分开了而已，人鱼最低级的小把戏咯。”

　　“可滦河主要流经敛华都和烈阳城，都是萨卡最繁华的城市，白天支流会有人在河边取水浣洗，干流还会有船队行驶，怎么会住着这么可怕的怪物？”

　　“你知道‘镜疆界’么？”

　　“知道，难道说……？”蕾安妮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防备略松的情况下，被引着不经意间说漏了什么，只见她立刻紧紧捂住了嘴，秀眉蹙起，面色复杂而警惕地盯着对方。

　　“知道？那你读得书也不少嘛，”寒歌似笑非笑地说道，似乎对她的举动并不介意，“镜疆界是本世界与亡灵疆域的过渡面，它一般不凭空形成，而由携带某种镜神器者或是被标记过的人为基点，在定好的时间向外辐射，在构建虚拟空间的同时，与他近距离接触的人都会受到影响被吸入。啧，原来洛弋格指的竟然是这个意思。”

　　寒歌轻咂了下唇，心里悠悠想着的却是正和洛弋格贴在一起的某个家伙：把时间掐得这么准，倒真是厉害，连个提前预警都不打，这算不算欺骗呢？

　　蕾安妮不知道寒歌在想什么：“你指洛弋格？他是被标记者？是他主动的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不好说，窥视昔日的秘密，实行今日的计划，寻觅来日的答案。谁的一生会离开这些，恰好这些又与镜疆界息息相关。”

　　寒歌轻声说着，顺势将手放在了她的心口处，人鱼在水中自然是不需隔绝来去自如的，她的手仅是简单地搭在对方身上，其间还隔着一层被挤压到最薄的空气膜。蕾安妮却觉得那双手的主人，所最擅长的仿佛不是驾驭水的本领，而是可以读懂和穿透隐秘内心的法术，让她想要逃离，又在失神中无意识地靠近。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早就说过啦，你是我看上的漂亮小姐啊，”寒歌粲然一笑，在蕾安妮目光渐趋迷离之时撤去了手，向远处怪物的方向一指，“怎么样，漂亮小姐是不是很感激，要不要考虑回报我一件事？”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蕾安妮顺着望去，不知是浪之眷赏的缘故或是她不适应水中视物，远处愈加混浊一片。先前还能嗅到一些腥臭味，听闻隐约地从岸边传来的惨叫与水下的震颤声，但随着视野的混沌，其他感知仿佛也被不知不觉地剥离。

　　“不要抗拒，放松跟随浪之眷赏的移动，会大大减轻我帮你在水中呼吸造成的力量消耗。我们悄悄去大家伙那儿，我需要你的手帮我拿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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