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平》无归宴

8、替换游戏

　　“所有重点对象到齐，总体人数也已经够了，差不多开始吧，”面具人漫不经心地翻弄着一本书，鎏着金边的书页在他眼前迅速闪过，如同翩然起舞的蝴蝶，手指陡然在毫不起眼的一页上按住停止，“咦，比计划里多出来个与之前毫无联系的小姑娘，她是怎么进来的？”

　　“宥林带进来的？”笔录者立刻有些警惕地抬起头。

　　“唔，不是呢。应该来自那位小殿下，受他影响进来的还有好几个人，不过都是旧城区盗贼一类的小角色，”面具人的目光在书页上斜扫了几眼，眉头微挑，“她倒是位很不简单的小姐。”

　　“不必在意，无论是谁，在镜疆界里都要遵守游戏规则，”听到和宥林没有关系后，笔录者旋即又恢复了平日冷淡的面孔，他走上前，将书“啪”地清脆一声合上并从面具人手中抽走，“人员记录是我的工作，赫尔先生，可以去主持规则了。”

　　“为什么喊那么生分啊，”赫罗修讨了个没趣，他不死心地将面具摘下一半，阴影下露出张刚毅而不失俊朗的面孔，咧开嘴发泄不满，“你这些日子两头奔波我看着都辛苦，每次又丢了名单便走，害得我天天睹物思人。”

　　“睹物思人？不见得吧，”笔录者的脚步停顿了下，身影微侧，无意在一处话题上纠缠不清，“你的心思不在我，更没用在正事上。自从‘那件事’出现后，我的预感一直不太好，建议你最好还是小心为上。”

　　接过洛弋格不知从哪翻找到的墨镜和一根摸起来类似手杖的长棍后，宥林沉默了。

　　洛弋格表示作为被标记者，在进入镜疆界前的入夜到凌晨神力完全消失，甚至比普通人还虚弱一两分。凌晨进入后神力一点点恢复，这时候的火候并不好把握，保险起见他下手重了些，宥林至少还得休养三五天才会恢复，如果在学院配一点特效的治愈露能缩短些时间。

　　“我这样不会非常引人注目吗？”

　　“不会，就是要让你看上去没有攻击性。很快你会发现穿着打扮多么奇异的人都有，哦我忘了，你看不见。”

　　洛弋格趁说话的空档直接抬手帮宥林戴上墨镜，他贵族着重仪表的习惯使他又随手打理了两下宥林的头发：“说实话，从火刑架上救下你那时就感觉你长得好看，柔美中透着狡黠，在萨卡真的很罕见。”

　　这令人一言难尽的赞美确实出乎宥林意料，他举着手杖尴尬地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想说这身行头很滑稽。”

　　“没有……如果老师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或许也是这样子的……”洛弋格眯眸打量着对方，嗓音微微沙哑，似乎被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你的老师也是盲人么，天生的？”

　　“不是，被人剜掉了眼球。”

　　“为什么？”

　　“因为他对王国和人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洛弋格的声音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低沉，他僵硬地回应着，仿佛重复记忆中被传达的话语，不容更改也无需质疑的结论。

　　宥林听出了那其中明显遮掩不住的沉重和悲伤，他抬手拍了拍洛弋格的肩膀，试图让对方尽量放松一些：“那他曾经也很好看吗？”

　　“嗯，不同风格的好看。当然了，你哪里能有他当年那分博学而温润的气质，”形容着洛弋格回过神来，忍不住自嘲似的勾了勾唇角，“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该走了，去迪安达。”

　　此刻，金碧辉煌的大厅在浓重夜幕的笼罩下，显出另一种诡谲之美，厅内站有将近三十几个人，从十六七岁的少年到上了年纪的人都有。头顶亮着的水晶吊灯，似是整栋楼唯一的光明所在，却只是将气氛衬托得更加迷醉昏沉。

　　洛弋格和宥林是错开片刻进入的，洛弋格手持提灯近乎旁若无人地走着，而宥林拄着手杖一点点地蹭进厅内，他努力将注意度降到最低，迈过门槛后便贴着墙壁站进了角落里。

　　“又有人到了，那么，把规则重新和大家说一遍。”声音来源于一个站在二楼立台上，带着红宝石假面，正双臂拄在护栏上居高临下俯视的人。

　　这时，话被最前面的人不耐烦地打断了：“还说什么啊？没听见的自己去问吧。”

　　“不行，规则问题上，我们会确保对前来的所有人公平，不管是常客还是新人。如果今天来晚的人是你，你也不想因此错过致命的信息吧。”面具人断然否决，温和的声音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见众人再无异议，面具人清了清嗓子开口：“那么，再一次诚挚地欢迎各位来到镜疆界。这里是迪安达学院宿舍区，在这以你们选中的想要代替者的身份生存一段时间，当这里与现实完全重合消失时，即可在现实世界彻底替代你们选中的人。”

　　“我知道你们中有人失去了记忆，不用疑惑，只需要记住你们站在这里，是战胜重重困难才得到的机会，生存下去，多年夙愿便能够得到实现。现在，可以回到你们醒来时的宿舍休息了。”

　　“一段时间是多久？”一个穿着上衣的男人举起了手，看反应是问出了在场很多人的疑问。

　　“这次一周，能够出席一周后迪安达圣米迦勒节庆典的人，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在面具人的轻描淡写结束后，大厅中的人们神色各异，他们有的相互打量，有的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空气中时不时夹杂着几声细小的耳语，恰在这时吊灯无声熄灭，红色假面也随之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算什么意思？我来这儿干什么？”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是一个裹着衣服仍能看见结实肌肉起伏的壮汉。

　　“我也不清楚啊，只要那个节过了就结束了吧。”另一个带兜帽的人说。

　　“到时候会恢复记忆，一切应该都能解释通了。”旁边的女子轻轻附和，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米白色长裙，看起来比蕾安妮还要单薄柔弱几分。

　　这之后聚集和观望的人也逐渐散去，有冷眼嘲讽的目光在交错中浮现，即而又迅速敛去锋芒离开。

　　有人从宥林身旁经过时慌张得不行，两人肩膀结结实实相撞，没等宥林说话那人闪身跑进了黑暗中。模模糊糊听到他嘴里像是念叨了几句“不好意思”，只是这时两人已错开了五六步的距离，也不知是想对谁说。

　　当他向黑暗中望去时，黑暗却像是有致命的吸引一般紧紧钳住了他的心脏，这时，身后传来另一阵脚步声。

　　“别紧张，”那人见他迅速警惕地回头，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你第一次来？”

　　“嗯。”宥林简答。

　　“我一直一个人，想找个结伴的人一起照应，又信不过那些家伙，我感觉我们特别有缘！”

　　“照应？”宥林戳了戳鼻梁上架的墨镜，“我看不见，你不觉得我是拖后腿的吗？”

　　“放心，”对方很满意他的反应，他凑近压低了声音，“我知道能够获得标记的都不是一般人，为了获取在镜疆界里的力量，骨序列者用身体做抵押，魂序列者用精神做抵押，他们羽序列的家伙……呵，他们是神的宠儿，不需要抵押，只是有相对的神力时限。

　　说到这，伟兹停顿了几秒，语气中似乎蕴藏着莫大的不甘：“但还有很多规则是新人不了解的，那个面具也不会说，等知道已经晚了。对了，我叫伟兹，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做你的眼睛。”

　　“伟兹？”

　　“是我代替的那个人的名字，权且先这样叫吧……”伟兹挠了挠头，“至于真名，说了也没什么意义了。”

　　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倒是对自己有过经验不作遮掩。洛弋格没有来找他，按他的计划他们并不认识，伟兹倒是表现得蛮殷勤热情地拉过他的手，将他领到三层自己的宿舍。

　　他说考虑到宥林眼睛不方便，让他睡在了自己下铺，并提醒他还有四个小时天亮，为明天做好准备。

　　“希望这一次可以成功……”

　　听着下面宥林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伟兹暗自松了口气，仰面直勾勾地盯着花白的天花板，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