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平》无归宴

4、惊变与突袭

　　一年半之前，宥林自称是萨卡国第三商队的临时船员之一，所在船队遭遇海难，他幸运存活，顺着洋流漂到了希迦达国南海岸。作为海滨小国极为少见、没有编制的外来者，他从海边苏醒后没多久，就被当时急于寻找替罪羊向上司交差的巡逻队当作人鱼抓捕。

　　而他们真正的抓捕对象，教廷通缉的人鱼族少女寒歌，却在得到消息后只身闯入洛弋格所在的希迦达贵宾接待厅，嚣张却也耿直地为一个人类言明情况。

　　最终，洛弋格出面要求释放宥林，并追查卫士责任。同时他也阻止了手下，并未趁此机会逮捕寒歌，而是将她放走并表示：“如果下一次再在大陆上看见你，可绝不会这样结束了。”事情到这了结，倒颇有点剧院里民间猎奇口味骑士话剧的味道。

　　出于补偿和对本国民众的关照，洛弋格决定顺路带宥林一同回到萨卡，毕竟对方从海里漂来，饥肠辘辘、身无分文。但在边境路上，宥林却趁着洛弋格不在的空隙打晕侍卫溜走了，自此下落不明，直到今天。

　　“既然你记得我，应该想起来我是个要钱不要命，顶着风暴也要出海的杂役啊。”宥林没有否认，他歪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仿佛做了恶作剧的孩子，“而且，如果不是她出面，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呢？”

　　“看起来真不错，”洛弋格也不禁应和般苦笑，“她救下一个人类，作为自己忠实的跟班，合适的买卖。”

　　“不是跟班，我们只是后来又偶然遇到了，想合作弄一点金币花花而已，”宥林咂了咂嘴，摇头后叹了口气有点沮丧，“为了生活。”

　　“好吧，就算像你说的，你为了钱，但她绝对不是，”洛弋格放弃了这个话题的争论，他耸了耸肩，眼眸一眯神色骤然变得尖利逼人，在混沌的夜色里闪烁着凛冽的光彩，“我不管她或者你还想要些什么，我留下，财富你们肯定会得到的。放了米卡斯家的小姐，别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小少爷，这一听就不像是正常人的行为吧？你们在这，我可以拿到来自两个萨卡大家族的一大笔赎金，那个小姑娘也最好控制，不担心她逃跑。但放她回去，她再通风报信，我们可能一个铜币都拿不到了。”

　　宥林故作不经意地回避对方的目光，那锋利的视线使人不欲直视。他低下头用石头蹭了蹭鞋底的泥，也许心中还有一丝感恩之意在作怪，尴尬得僵持片刻，他最终还是向马车一侧努了努嘴：“至于她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带你去问问？”

　　后者点点头，两人走过去时，寒歌正目光痴迷地盯着那辆马车，宥林忍不住开口提醒：“这辆马车不管藏在哪，都太引人注目了，还是烧了更保险一些。”

　　“我不想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了，想一想坐在马车上环绕香根鸢尾绽放时的帝都，在开满红玫瑰的花园里被侍从搀扶下车，摘一朵带着露水的玫瑰戴在发尾，浓郁香气中聆听不远处教堂响起低沉的钟声……真是圣洁又美好的生活啊。”

　　手下的人面面相觑，嘴上不说心里活动大概不离：什么女飞贼女头领，平时再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坚硬外表下都藏着一颗柔弱小姐心，等着哪个男人来把她征服。

　　寒歌很容易引起男人的征服欲，蒙在黑蓝披风下前凸后翘的标致身材，雪花玉片一般的白嫩肌肤，还有古灵精怪又爱使点小坏的性格，再加上人鱼特有的娇媚酥软的声音，手底下的灰老鼠们，或多或少都萌生过些肮脏念头。

　　只有洛弋格在旁边面无表情地拆穿。

　　“唉……别演了，代替密瑞尔家小姐参加舞会探听消息，又冒充修女在圣西铎大教堂参加唱诗，途中调戏了三位修女，还偷走了教皇国的机密卷宗。寒歌，你的行为和你的梦想好像不太冲突。”

　　“……咦，都一年半的时间了，按理说不论萨卡还是教皇国，各样大小事务平日里可少不了，怎么我的案底在你这还是被记得这么清，”寒歌转过头来，长发在夜色中轻盈向后一甩，嘴角上扬，朝洛弋格粲然一笑，“我说过我们会再见，很高兴你没认错，洛弋格先生。”

　　“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着实更令人遗憾，”洛弋格巧妙地接过话，他说话向来不疾不徐，语调优雅气息平和，话语中蕴含的份量却非同一般，“如果我真的一时昏头，相信人鱼会缺钱到需要拦路打劫的程度，那我比较建议你用你盗走的卷宗敲诈教廷，利润兴许会翻作现在的几十倍。”

　　“那个……别提那个，它被我不小心弄丢了，就是因为这个任务没有完成好，家族把我赶了出来，我现在才会这么穷……”不出所料，寒歌的笑容渐渐从嘴角消失，说到最后，尴尬的声音里甚至透着丝丝动人的委屈。

　　也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即兴表演的楚楚可怜，总之被洛弋格选择性忽略，消息是否属实也没有多重要。

　　他不知寒歌盗走的卷宗究竟涉及到什么内容，总之被列为教皇国的机密，自有教廷其他部门负责追踪，只因当初她逃走时途径萨卡国，他才被教廷和国君授命协助逮捕。

　　而今，洛弋格最担心的是另外的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格外严肃：“这不是你打劫我的理由，这件恩怨我也可以先放放。我以庇佑萨卡的神之天使米哈伊德起誓，再过一会，迪安达学院周边都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你们跟我在一起，在这条路上，情况会更加严重，远不是你们应付得了的，请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

　　“是他们看见哈里森家的少爷和米卡斯家的小姐迟迟未归，会直接带侍卫甚至惊动骑警包围这里么？”

　　“比那糟糕数倍。”

　　“唔……”

　　寒歌抿起嘴唇，环抱在胸前的胳膊向上抬，手指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对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微妙而压抑。最终，她摊开双手，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因为你毫无根据的几句恐吓，就放你们走的，现在撤离的话，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布了什么埋伏等着我们……宥林，你说该怎么办……宥林？”

　　喊了几声见对方没有反应，表情略显呆滞，不知因何不在状态。寒歌白皙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索性俏皮地向他脸上戳去。

　　还未等宥林回过神来开口，树林里一声熟悉的尖叫传来震得所有人一惊。

　　“啊——”

　　发出喊叫声的是蕾安妮，此时她双手抱头蹲在草地上瑟瑟发抖，珍珠叠摞的丝绒裙摆早无暇顾及，镶嵌着红宝石的发箍弹开，一头浅棕色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

　　“别怕，怎么回事？”

　　洛弋格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她面前，小心地将她扶了起来，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蕾安妮缓缓抬起头，波光潋滟的眼眸里此刻是几度压抑不住的惊惧之色，她右手颤抖着，连扶了洛弋格的身体好几次，若不是还碍于礼节，整个人险些软趴趴地倒在对方怀里。

　　“发生什么事了？”寒歌和宥林也快步走了过去，向四周把守的几个人问道。

　　“我好像看到那有道黑影儿闪了过去，然后麦德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走了眼。”

　　“有，有……有怪物……”蕾安妮终于站稳了，转过身来，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树下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