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笑谭》雪夜抚弦人

44、真相（二）

　　“哎，一切都是罪孽，罪孽啊，二殿下当年失手错杀月王妃，导致今天兄弟残杀，两国争战，祸连百姓，报应啊。”入了屋内，冷伯悲叹出声。

　　“失手错杀？什么错杀？”听此，众人迷惑生起，傲紧抿着唇，面无表情，辰雪看向冷伯，有些恍惚迷茫的问着。

　　“当年二殿下与先王和往常一样因大殿下生起争执，先王气极拔刀以武相赌，当时也是一时赌气，赌二殿下若能胜他，他马上献位让贤，哎，却未料，王后在他们操戈比武时，恰巧出现，误以为二殿下不孝弑父，以身相挡，哎，可怜王后死的屈惨，又因此酿下如此后祸，一切都是报应，报应呀。”
　　冷伯面色激动，悲戚之情，让他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不......”辰雪轻摇着头，满目含泪，恍惚的眼神清醒了许多，却是更加的痛苦，眸中挣扎愈甚，“父王母后，我该怎么办，告诉雪儿，雪儿该怎么办？”

　　“两位殿下，忠直今日在这里求你们了，求你们释去仇怨，不要再战了，若再战下去，先王和王后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啊。”冷伯悲切说着突然跪在傲和冷御风面前。

　　“当我手中的剑刺入母后身体时，我的灵魂早已成为恶魔，我再也不是父王母后的儿子，我再也不能回头，呵，哈哈......”冷御风看着跪在地上的冷伯，脸上是深切的悲痛和悔恨，最后却都化为冷涩的狂笑。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说过，你我这一生只能一个人存于这世上，这句话，永不改变。”当狂笑停止时，冷御风充满仇恨的眼神，转向傲，望着他，一字一字冰冷的开口，
　　“三日后，边月战场（注：边月，青月紫月的边境），你我，最后生死一战。”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12岁以后，你对你的亲大哥便舍弃了亲情，只余仇恨，难道真的只因紫月的王位吗？”傲望着转身欲离开的冷御风，满含痛苦的开口。

　　“也许我们生来便是敌人，不是兄弟。”冷御风身形一震，并不回头，只冷冷的说了一句，便坚定决绝的离开。离开前，我看着他的手握的死紧，如同傲一般。

　　窗外，飘起大雪，漫天飞舞。

　　夜里，雪越下越大，寒冷刺骨，房中却只有我和熟睡的逸儿，自冷御风离开，傲便一直待在书房。

　　失神的拍着逸儿，门口一个单薄的身影，让我惊醒。

　　“辰雪”惊诧的叫着，拿起床上的毯子快速奔过去，披在只着内衣的辰雪身上，将她拉入屋内。

　　“天这么冷，你怎么只穿着内衣就过来了，冻坏了怎么办？”坐在床上，用被子将她裹的严严的，才发现她竟是赤着脚连鞋也没穿，不由一阵心疼，忙灌了热水囊覆住她已通红的双脚，又多放了几个手炉在床上，才安下心来。

　　“辰雪，你这又何苦，再怎么样，也不该这么折磨自己。”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透白如屋外寒雪，心中疼痛酸涩，各味俱全，轻叹一声，对她不知该怜还是该气。

　　辰雪似乎没在听我说话，神情有些恍惚飘渺，似陷入遥远的回忆中。
　　“萧姐姐，你知道吗？自小大哥就成熟懂事，学业优秀，6岁便能帮父王出谋划策处理国事，冠礼后更是稳重谦虚，深受臣民爱戴。二哥却从小调皮捣蛋，打架惹事，冠礼后更是整天四处游逛，狂傲不羁，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臣民都不喜欢他。父王母后对他是教训多于器重，自小就拿他跟大哥比，常让他为人处事多向大哥学习，不管他的学业进步多大，处事多得当，在样样完美的大哥面前，也是不足一提，所以父王母后对他鲜少赞扬。有一段时间，二哥一直努力变成父王母后喜欢的样子，却终还是被眼里只有大哥的双亲忽略，自此以后，二哥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狂狷邪魅，惫懒放荡，残忍冷酷，除了江山，对任何人都不在乎，对任何事都无所谓，对大哥更是恨之入骨，视若仇敌。二哥自成为青月国主，便一心想着吞并紫月，夺了大哥的王位，而大哥，我也越来越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似乎也变得跟二哥一样冰冷无情，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都是因为......”
　　辰雪说到最后，恍惚的神情变得痛苦，积聚太多的悲伤再也隐忍不住，如破堤的洪水滚滚冲出，泪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

　　“辰雪，别再难过了好不好，你父王母后一定不希望你这样的。”看她抱着膝，埋头低泣，心疼的我上前抱着她安慰着。
　　辰雪泪水涟涟的抬起头，又继续哽咽的说着，
　　“从小，除了两个哥哥，我最依赖的就是痕哥哥，可是，自从他跟了二哥去了青月，从此一切都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开朗爱笑，温柔体贴，教我骑马射箭，对我关怀备至的痕哥哥了。他变的沉默寡言，冷淡无情，看着他，我总觉得自己离他好远好远，不再是他在乎关心的人了，他看着我，就像看一个陌生人，很冷很冷，冷的我的心每一次都觉得好痛，痛到麻木，痛到结冰，我知道，以前的他再也变不回来了，就连冷伯，他也不认了，就因他们各为其主，连亲情也抛弃了，就像两个哥哥一样，彼此之间没有一丝温情，只有陌生和冰冷。我一直想努力让他们回到以前，回到以前那段快乐的日子。大哥，二哥，痕哥哥和我，我们四个人在一起无忧无虑的玩耍，那时候，真的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我真希望，我一辈子不要长大，还停留在6岁，因为6岁以后，美好的一切就全变了，我再怎么努力，以前的快乐也找不到了，我一直不想放弃，可如今，我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仇恨还是仇恨，冰冷还是冰冷，我好想回到以前，真的好想，可是我没有一点办法，我觉得好累，我想放弃了，真的想放弃了......”辰雪含泪哽咽的说着，泪越落越多，我看着心疼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让她不再伤心难过，只能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
　　“辰雪，无名为何选择的是你二哥？”刚问出口，就后悔的想打自己嘴巴，说要转移她的注意力，问的却还是相关问题。陷入悲伤情绪的辰雪，也未在意什么，只是恍惚的脸庞渐露疲惫。
　　“因为二哥对痕哥哥有恩，并且不止一次。一次是小的时候，那时痕哥哥还不会游泳，有一次他意外落水，是二哥救了快溺毙的他，他便欠了二哥一条命。另一次是长大后，他们俩去紫林山打猎，碰上狼群，二哥以臂为他挡了恶狼一爪。因这两次恩情，所以痕哥哥才会跟了二哥去了青月。二哥其实，没有父王母后认为的那样不学无术，只知打架闹事，青月国是二哥一手创立的，若父王母后早日发现二哥的优秀其实不亚于大哥，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萧姐姐，我觉得好累，真的好累，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怀里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我才看到她轻阖的眼。

　　轻轻扶她躺下，又加了条被子在她身上，轻拭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轻叹一声，亦上了床，和衣而睡。

　　夜里睡的极不安稳，半夜醒来，朝身边一看，竟不见辰雪身影，不由忙出了房间，外面飞雪下了几层，透亮的竟似白昼，惶然不安的奔到辰雪的房间。辰雪房内，一个身影僵立在案桌边，竟是二哥。

　　“二哥，你怎么会在这儿，辰雪呢，她在不在这里？”
　　焦急担心的问着二哥，却见他立在那里，正僵然的看着手中的一封信。

　　“这是？辰雪给你的信？”看着上面信封上写着冷痕收，心不由一突，眼角瞥见地上落了一张冷白的帛纸，不由忙捡起展开。

　　上面是辰雪的笔迹，一字一字的让我的心紧紧的提了起来。

　　不要找我，我只想找一个地方，让悲伤慢慢逝去。

　　“你还不去找她，你要让她在这雪天里冻死吗？”看着僵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二哥，我气急败坏的摇着他，“你该知道在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人是你。你却，你就在这儿站一辈子吧。”看着无动于衷的他，心一急，我转身奔出门外。

　　一定还来得及的，辰雪，你千万不要走远，都怪我，怪我太大意，怪我没看好你，怪我没好好安慰你，辰雪，你一定不要有事。

　　跑出房间，就向院门奔去，心急的也没想到要告诉傲和大哥，更没想到自己该到哪个方向去找，只知道要奔出去找辰雪，怕她出事。

　　“你留下，我去找。照顾好傲和逸儿。”追出的二哥挡在我面前，白雪中，我竟看到他眸中含着泪光，晶莹的如地上的白雪。

　　“你要找到她，好好照顾她，她若想找一个地方静一静，你就陪着她，一直陪着她，直到她不再伤心。二哥，答应我好不好？”一缕伤感，浸透心底，二哥的感情我无法回应，却还残忍的要求着他照顾另一个女子一生。也许，也许他这一走，便是永别。明明我还在这个时空，不可能永别，却为何有这样的感觉。

　　“你知道吗？自我拿剑的右手开始沾满血腥，我就曾对自己说过，将来第一个碰到我左手的女子，将会是我的妻......如果，她愿意......”二哥忧伤的看着我，说的话似也是离别之言。

　　第一个碰到他左手的女子，第一个碰到他左手的女子，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难道，难道......落霞谷，原来，原来如此。

　　“二哥，第一个碰到你左手的女子不是我，是辰雪。一定要找到她，然后，好好珍惜她。”不知不觉，泪已落下。二哥，对不起，我还不了你这份情了。

　　“我会的，我只想让你知道，这里，曾经因你，而温暖过。”
　　二哥的手抚在心口上，含着泪光的眸，第一次那么温柔的看着我，那么温柔的眼神，我从未在他淡冷的眸中看见过，这次是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

　　“二哥......保重！”看着二哥含着忧伤的笑，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一片雪雾中，我心一痛，泪一滴一滴落下。
　　对不起，对不起，二哥......
　　看着眼前自己的手，这只手，曾在落霞谷，第一次拉着他的手，他的左手，结为兄妹，而我，也是第一个碰到他左手的女子。

　　雪，在空中乱舞着，斜斜而下，打在脸上，一片生疼。

　　夜，很静很静，望着书房，一个孤单立着的身影，心再度的痛了起来，三天后，会是怎样的结局，我，可以改变这注定悲剧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