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误》磅礴

6、第 6 章

　　我后来的日子，在心如死水中过得波澜不惊。
　　前朝的那些风风雨雨，起起伏伏，我只是听说而已，和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听说，前朝发生了一场宫廷政变，二皇子和三皇子意图逼宫，只是，在快要将皇帝逼入绝境的时候，事情最终败露。剑拔弩张之际，皇帝命悬一线之时，太子带兵赶来，剿灭叛逆，勤王成功。
　　皇后因此被牵连，她的母族也因此而获罪。这一场宫廷政变，就这样把朝堂中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后宫中的皇后以及当朝宰相的势力，连根拔去了！
　　后来，皇后被废，终生囚禁于冷宫，皇上的原话是，“非死不得出。”
　　二皇子，三皇子被贬为庶人，终生囚禁于掖庭。
　　皇后的父亲，当朝宰相，赐鸩酒。
　　没错，后党的势力，几乎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但是，自从这件事情之后，皇上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再后来，皇上驾崩，太子继位。

　　太子继位之后，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夙兴夜寐，亲贤臣，远小人，重振朝纲，最终成为一代明君。
　　可是，在我的心里，这些，都和我无关了。
　　宫廷政变和我没有关系，谁当皇帝也和我没有关系。

　　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无论什么事情，好像最终都不会波及到我。我好像永远都是那个摆在那里的吉祥物。
　　后来，听小婵说，那场宫廷政变，我也是因素之一。二皇子和三皇子曾经联合谋夺过太子之位，而我，依旧是那个雷打不动的太子妃。其实，我心里清楚得知道，他们抢的不是我，他们争的，是我背后的那四个字，母仪天下。
　　我不禁冷笑，难道他们，就这么相信那个算命先生的话吗？

　　如果这偌大的金陵城还有什么值得让我牵挂的，那就是逐渐长大的段翊，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就是我唯一的牵挂和期待，也是我唯一的寄托。

　　这么多年了，蓦然回首，我发现自己，从那件事情之后，好像从来都没有踏出过这诺宫。
　　我甚至不知道，新皇登基之后，我的封号是什么？反正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反正我也不在乎。
　　就连每年那盛大的家宴，我都不会去参加。
　　我所有对他的恨，随着时间的消逝，却一点都没有变少，反而更加浓烈。

　　奇怪的是，他倒也不甚逼迫于我，这倒让我保留了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后来我才知道，家宴之上，虽然我每次都不到，但他右手边的位子却一直都是空着的。
　　有一次，一个刚刚进宫的新人，不懂规矩，仗着皇帝的宠爱，说既然这个座位很久都没人坐了，就这么空着，岂不浪费？于是就趾高气昂地坐在那里。
　　结果，他罕见的大怒。
　　天子之怒，雷霆万钧，他直接废掉了这个女人，丝毫不顾及她背后娘家的实力，任谁劝都没有用。
　　在政治上，他第一次这么不理智。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空位，一直都是留给我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之所以那么生气，是因为他觉得，那个女人冒犯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登基这么久了，他居然一直都没有立皇后。
　　或许，那日，他差人送来了皇后的朝服，而我一动不动地退还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意。
　　我是不会接受的，我不会接受他的这份怜悯和施舍。

　　因为我永远都不能忘记，他杀了我的父亲，灭了我的族人。

　　我本来以为，新皇后的人选，会是那位呼风唤雨，在他心中分量极重的侧妃。
　　是啊，为了这位侧妃，他可以颠倒黑白，那场大火差点要了他儿子的性命，他却那么轻飘飘地放过了她。这足以看得出来，他对她，有多么的宠爱。
　　但是，我错了，没有人成为皇后。那位侧妃最终被封了皇贵妃，虽然在宫中位份最高，但是依旧不是皇后的头衔，依旧没有母仪天下之尊。
　　而且，皇贵妃的父亲，是朝堂新的宰相。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去劝服这个女人的，我只看到她很平静地接受了皇贵妃的头衔，而且没有任何的不甘不愿。
　　皇后之位就这么空悬着。
　　一直就这么悬着。

　　反正，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之后，我已经打定主意，在这诺宫之中，终老一生了。
　　甚至，为了段翊，我不能自戕。因为，他日工笔史书，我不能让段翊有一个自戕的母亲。或许，作为母亲，这是我唯一能够为他做的。
　　既然命运无法选择，那就平平淡淡的结束吧。
　　就算红颜变白发，我也认了。

　　哪知，命运再一次和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那天，我居然看到了大哥。
　　我魂牵梦萦，日思夜想，心中永远难以释怀的大哥。
　　他就那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对着我笑，眼里噙满了泪水，然后轻轻地唤我，“小妹，小妹”。
　　当我确定我不是在做梦的时候，一瞬间，我泪流满面。
　　没有死，原来，我的大哥，他没有死。

　　错了，原来，这么多年以来，这一直，都是一个错误，原来，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恨错了人。
　　原来，他，曾经的太子，现在的皇上，他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他是二皇子三皇子的靶子，他是曾经的皇后欲除之而后快的人，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身处政治斗争的漩涡，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
　　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在尽他所能地维护着我，他默默地守护着我，也暗中守护着我的族人。
　　可是，有一些局面，不是他能控制的，有一些事情，不是他能左右的。
　　原来，北境的叛乱，就是一个阴谋，一个他的政敌设计的连环的阴谋，不仅我的族人，就连他，也是这个阴谋中的一环。我们都是对方的目标。他们要一箭双雕。
　　对方出手又快又准又狠，那么狠辣决绝，以那么多人的性命为代价。这局面，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
　　在对方的暗中策划之下，北境血流成河。
　　也幸亏是他，不仅在那场腥风血雨中得以自保，还暗中帮助了我的大哥，而且做得丝毫不漏痕迹，让后党抓不住任何把柄。
　　没错，把事情做得如此的滴水不漏，也只有他，有这样的能力。

　　对不起，这一生，是我错怪了你。

　　新年的家宴，我终于出现了，我一身华服，坐在了他的身边。
　　看得出来，他很高兴。他那万年不变的面孔上，居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今年，是个团圆的时刻。

　　皇后的朝服再一次送到了诺宫。这一次，我选择了穿上这套华服。
　　果然是上好的材质，不枉费他当时选了最好的布匹，征召天下最好的绣工，耗时半年才完工的皇后吉服。
　　在我原封不动地退回之后，他说，那是我的尺寸，便只能拥有我一个主人。
　　于是，这套服装，就静静地躺了这么多年，他不让任何人去动它。
　　这件凤袍，让多少人梦寐以求。
　　今天，我终于接受了。
　　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很庆幸，这么多年了，我还能穿上这件衣服。
　　母仪天下，这四个字，好像是真的。

　　我们曾经错过的那许多年，就让我，慢慢来偿还吧。
　　欠你的爱，我用一生来弥补。
　　从今往后，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你左右。
　　可是，我的身体已经不允许我这么做了。

　　寂寞了这么多年，夜晚，我的身边，终于有了另外一个人。
　　但是，越是晚上，我的心痛得越厉害。可是，我忍着，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动静，因为，我怕吵醒他。
　　多年的担心，不悦，忧思成疾，我已经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这世间，就是有这么多的不如人意。
　　当我心中释然的时候，身体却不能配合了。
　　我躺在他的怀里，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他的怀抱，好暖和，可是，之前，我却无数次的拒绝了这个怀抱。
　　我抬起手，轻轻地为他拭去泪痕，他是一个不轻易流泪的人。
　　记忆里，我似乎没见他哭过。

　　对不起，这一世，是我错怪了你。
　　可是，如果有来生，我不要去你的身边，也不要遇见你。
　　因为你，让我体会了人世间最大的甜蜜，最真的情感，还有最撕心裂肺的痛苦。
　　我所有的爱与恨，甜蜜与痛苦，高兴与悲伤，希望与失望，都是因为你。
　　如果有来生，我宁愿一生都在塞外的北境，骑马射箭，恣意飞扬。我宁愿一生都做那个“塞外红袍。”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的他，也越来越模糊，直到，我再也看不见他。
　　黑暗，那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记忆里的面孔一张张出现，他们在微笑。
　　我知道，我就要见到他们了。

　　我不知道的是，我死后，他辍朝三日，滴水未进。任谁劝说都没有用。
　　直到小婵把5岁的段翊牵过来，太子就那样站在他的身边，用软萌软萌的声音喊着，“父皇，父皇。”
　　他终于重新振作。
　　后来，晏朝在他的手下，开疆拓土，万邦来贺。
　　他给段翊，留下了一片大好河山。

　　母仪天下，最终，这都是真的。

　　为欢几何，惜芳华易逝。
　　浮生若梦，叹世事无常。

作者有话说

　　许诺说，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