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误》磅礴

14、第 14 章

　　一片血腥之中，我看到了许烨，浑身是血，头发散乱，但眼神里透着刚烈和不屈的许烨。
　　他看着我，眼神里还有一些其他的意味，那种神情，我说不出来。
　　有不甘，有愤恨，有委屈，有怒火。
　　众目睽睽之下，我俩就这样对视着。
　　现在，我们是敌人，他是叛军，我是太子。
　　我的任务，是剿灭他。
　　他已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父亲倒下去，那个曾经屹立不倒的战神，那个曾经战无不胜的战神，就这样倒在他的面前。
　　他已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弟弟们战死，曾经，那两个需要他照顾的孩子，此时此刻，宁死不屈。

　　我们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因为这四下里，都是朝廷派来的人，不仅为了剿灭他们，也为了监视我，监视和宁王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我。
　　本来，我来是为了探究事情的真相，我到现在都不相信宁王会反叛，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消息弄错了，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世人，宁王，还是那个忠肝义胆的宁王。
　　可是，眼前的场面，却是双方打作一团，而彼此的立场却如同敌人一般，壁垒分明，朝廷的军队举起了刀，然后，砍向了宁王的人。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次朝廷所谓的剿灭叛贼能够这么顺利了。大晏朝曾经最英勇的将士们，宁王手下的人，经过一场大战之后，疲惫不堪，然后，死在了自己友军的手下。
　　本来，我来，是想相机行事，还他们一线生机的。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我不能，因为，皇后的人就在这里，我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成为他们的把柄，如果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去保护我爱的人。

　　激战之后，许烨已经伤痕累累，而他的背后，就是万丈悬崖。
　　朝廷的弓弩手已经准备好了。
　　只要我一声令下，接下来就是万箭齐发，场面是可以预见的。
　　许烨恨恨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跳下去之前，他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听不到，但是看口型来讲，是，小诺。
　　直到这最后一刻，他还在惦记着她的妹妹，我的妻子。

　　犹记得那一夜，我们彻夜长谈，我曾经对他说过，我要保护好她的。
　　我对他说，放心。
　　那一刻，不是太子和世子的聊天，而是一个哥哥对他妹妹的丈夫的嘱托。

　　我辛辛苦苦求着父皇，让他允许我来到了东境，平息了这场叛乱，然后，我回京了。
　　有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我的所作所为和我的本心，是否一致？
　　后来，我猜到了，或许父皇最终能够答应让我到东境来，也是为了考验我，考验我的立场，也验证二弟和三弟散布的流言，“此次叛乱，由宁王和太子暗中联络”是否是真的。
　　而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眼睁睁地看着宁王死去，眼睁睁地看着宁王世子跳崖。
　　我用实际行动向父皇证明了，我还是他的太子，我还是这朝廷的太子。

　　现在，最让我为难的，是我该如何面对我的妻子，许诺。
　　我回去的时候，许诺正在分娩。
　　我没有先去参拜父皇，而是先到了诺宫。
　　这是我第一次，明明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样做不合规矩，但还是无怨无悔地这么做了。
　　虽然，后来，我因为失礼被父皇罚跪一天，但是，我从来都不后悔。

　　没有那种想象中的撕心裂肺的呻吟声，她比我看到的都要坚强，我想，这个女孩应该在极力地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强迫自己不叫出声来。
　　可是，她越是这样，我越是心疼。
　　而此时此刻，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拼了命的，要为我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我在门外，踱来踱去，坐立难安。

　　然后，我看到满手是血的接生婆慌慌张张地出来了，她哆哆嗦嗦地跪下，“太子，老奴有罪，老奴无能，太子妃难产，情况危急，请问太子，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人总是这么贪婪，总是想要一切美好的东西，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我都想要。
　　可是，如果只能选择一个的话，我要许诺，我要我的太子妃。

　　我的眼里几乎喷着火，我没有说什么“两个都必须保住，否则提头来见”之类的话，因为我知道，若不是情况十分危急，接生婆是不会出来的。
　　就算我下再强硬的命令，说再强硬的话，都必须要尊重事实。
　　“必须让太子妃完好无损，”我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重重地说了这几个字。
　　接生婆慌慌张张地回去了。

　　痛啊，那种撕心裂肺的痛，那种痛不欲生，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生孩子居然会这么痛。
　　这比我小时候练武时碰伤擦伤，甚至在战场之上被敌人的刀剑所伤的时候痛多了。
　　战场之上，我也曾无数次的受伤，有刀伤，有剑伤，我目睹过鲜血和死亡。可是，记忆之中，我受伤时的那些伤痛，和此时此刻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就这样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我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我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力量在慢慢的消失。
　　难道，我快死了吗？
　　我好像晕过去了，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多久，但是，迷迷糊糊之中，我恍惚中听到接生婆说了这几个字，“太子有令，太子有令，先救太子妃，先救太子妃，必须保住太子妃”。
　　回来了，看来，我的丈夫回来了。
　　走的时候，他告诉我，父皇让他办一些事情，他去去就回，可是我没想到，他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天，甚至，当我分娩的时候，我都没能见到他。
　　现在，他终于回来了，或许，他就在门外。
　　听到接生婆的这些话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突然间来的力气。他选择了我，而我，怎么能让他见不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呢？我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终于，我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哭声。
　　生了，许诺生了。
　　宫女匆匆忙忙地跑出来，跪在地上向我报喜，“恭喜太子，贺喜太子，母子平安。”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再也顾不得那些宫中礼仪，再也顾不得什么血房不详的禁忌，我冲了进去。
　　此时此刻，床上的许诺就那样躺着，脸色惨白如纸。
　　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很凉。
　　我看着虚弱的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居然有泪光在闪烁。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内心究竟是怎样的情感。
　　然后，我的眼泪不由自己控制地滑落了下来，落在了许诺的脸上。
　　一种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无论怎么说，都是我对不起她。

　　此时此刻的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沉浸在生了孩子之后的欢喜之中。
　　没错啊，她依旧是那个那么单纯的女孩儿。
　　她虚弱地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刚刚出世的婴儿，似乎连说话都没有太多的力气，“殿下，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请殿下为他赐名”。
　　这个时候，我才顾得上看这个孩子，刚才，我所有的精力全都在许诺身上。
　　“段翊，小字承嗣”，取这个名字，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我对他的期待。
　　许诺用力地挤出了一个微笑，她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自己睡着了。

　　我对宫中所有人都下了封口令，刚刚产后不久的许诺，还不方便出门，对于来往诺宫的客人，我也严加控制。我几乎不让外界的任何消息传到诺宫。
　　虽然我知道，事情总有一天是瞒不住的，但是，能瞒一日就算一日吧！
　　只要还能再多瞒一天，她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儿。
　　更何况，如今的她，产后虚弱，如果身体调养不好，是要落下病根子的。
　　我没想到，这样的生活，竟然是我们最后的甜蜜时光。

　　因为，纸终究包不住火，有些事情，她最终还是知道了。
　　她能知道这件事情，这根本不是偶然，是有人故意透露出风声的，当然，这件事情能瞒这么久，已经算是奇迹了。
　　还是皇后的人。
　　那天，皇后带着一些女眷来看望太子妃。众人你来我往，恭敬而客套，都在变着花样地说着各种各样恭维的话。
　　“这个孩子长得眉清目秀的，隐隐之间已经能看到几分太子的模样了”。
　　“小皇孙真的好福气，好福气呢，一副天皇贵胄的气派。”
　　“不仅和太子像，看咱们小皇孙的神情，和太子妃，也是很相像的。”
　　“细细看来，咱们的小皇孙，好像还有几分像他的舅舅”。
　　这个时候，皇后轻轻地咳了一声。
　　“那种对朝廷不忠的叛贼，提他做什么，当心辱没了咱们的小皇孙。”
　　这话传到了许诺的耳朵，许诺大惊，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呢？
　　众人没有逗留太久，便匆匆各种借口告辞离去了。

　　只留下呆呆地立在原地，耳边如同惊雷一般炸响的许诺。
　　叛贼，叛贼是什么意思？
　　孩子的舅舅，不正是自己的哥哥吗？
　　她像疯了一般找人逼问，终于问出了事情的真相。

　　当我再见她的时候，她的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不堪，但眼睛里，却燃烧着熊熊烈火。
　　这烈火，像是快把一切都要吞噬。
　　然后，我看到两行清泪从她眼中流出来。
　　然后，许诺毅然决然地转过了头，没有向我说一句话。
　　也是，现在的我们，又说什么好呢？
　　解释，我又该解释什么？我又能解释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有说。
　　我就那样退了出去，心里无数次地嘲笑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如梦一场，可笑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