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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船舫清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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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女儿被欺负,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的林之问十分自责,大手缓缓摸着西月弄得凌乱的头发:“是爹爹太没用了”西月摇摇头,抓着爹爹的手:“不,爹爹永远都是最好、最厉害的爹爹。”
半月之期很快过去,林之问也要出发上任了。只是山路艰难,南蛮之地毒虫多,热病频发,加之水土不服,林之问还没到琼州,便先病死在了凉州。西月闻此噩耗,只觉浑身发冷,一颗颗的泪珠绷不住地争先涌出眼眶,眼中光芒在一刹那泯灭。可是不行,自己不能倒下,爹爹的尸骨还等着她去收敛。西月把所有的家当都当卖了,而那支柳笛,听说也被人高价买下。就这样凑齐了几百两银子,西月便收拾行囊一路南下,直奔凉州。
捧着阿爹的灵位和骨灰,天大地大,西月竟找不到一方安栖之处。身上盘缠所剩不多,西月也不想再回家乡承受那些恶语流言,便往南走走停停。或许是西月太灰头土脸,也或许是嫌她捧着灵位太晦气,这一路走来,西月都没受到多少骚扰,一直到了水乡江南的扬州。
位于扬子江中心的白水镇繁华而热闹,西月走得太累了,不想再走了,看着镇上繁闹的人声与安宁的生活气息,想起爹爹生前一直有隐居的愿望,若是在此,他一定是高兴的吧,西月便决定在此停留下来。只是自己只是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空有一身技艺,若不是求得红姨的可怜,收留在这船舫上当一名清伶,自己恐怖现在也早已客死他乡了吧。
陷入回忆的西月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那支柳笛,突然又自嘲一笑,罢了罢了,那些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多想无益。西月起身,拿着笛子踱步走至窗前,推开了窗户,看向岸边那被风吹着轻轻点着湖水的柳条,吹起了笛子,笛音婉转平和,明明同一首《春归》,自己吹的还是比不上他潇洒超脱啊。放下笛子,明明分别没多久,西月却有点想念柳时了。
第一次遇见他,好像也是在杨柳岸边,也是因为这首《春归》。那时闷了好久的西月好不容易得了准许自己上岸走走,吃着桂花糕,正扶着岸边栏杆眺望风景,蓦然一阵悦耳的笛音跃入耳中,夹着一丝忧愁与沧桑,却又轻然出世。西月好奇,转头寻找乐声的来源,视线定格在不远处亭子里吹奏着的柳时。
他穿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乌发束起用镂空的金冠固定着,横插一根白玉簪,长身玉立,透着一股清冷之气。西月细细地打量着他,这个人,还长得挺好看的,自己在白水镇呆了那么久都没看到过有如此风度的公子,这份气质放在京城里绝对也是少有,只是那微蹙的双眉之间好像藏有很多深沉的心事,却跟着眉心一道上了锁。
似是感应到西月的视线,柳时停下了吹奏,突然转头往西月这边看来,直直地对上了西月的视线。西月吓了一跳,连忙转移了视线,似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岸边,快步走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摸了摸跳得正快的心脏,心想:我又没做坏事,慌什么呀,又微微转头看了一眼亭子里的柳时,摇摇头走掉了。
坐在亭子里品茶的李烨自是看到了刚刚西月与柳时的视线互动,不由戏谑道:“我说柳时,这才没一会功夫,你就又招了一个姑娘家的欢心,这艳福可真真让人羡慕。”“五皇子莫要说笑了,论长相气度,在下自是远远都不及五皇子的”柳时收回视线,撩起白袍在石椅上坐下,无奈地说:“殿下可莫要忘了正事。”李烨收起了摇着的扇子:“怎会?此次蛮兵强行入境,屡掠我朝南边近海之市,弄得民不聊生,只是我们虽奉了皇命来微服调查,也须讲究个方式方法嘛。”柳时端起一杯茶微抿了几口,闻言开口问道:“哦?五皇子想用什么方式方法?”“嘿嘿,你有没有听说过,大隐隐于市,那些最是隐秘的事往往能从最寻常不过的角落听到”李烨自信地甩开了扇子,“放心吧,本殿早已想好了策略”。
隔天一大早被拽着说要去调查结果却莫名其妙来到船舫的柳时,看向身边正在与歌女打闹得高兴的李烨,面无表情地说:“这莫非就是殿下说的最寻常的角落?殿下真的是要办正事而不是殿下自己想来玩吗?”
李烨看着好友渐渐沉下来的脸,拍了拍歌女的手让她暂时等着,拉着柳时悄悄躲到了一旁,一脸正色道:“咳咳,出门在外,你叫我李公子便好了。我知道你素不爱踏入这烟花之地,但是你想,来这船舫玩乐的什么人都有,欢客们面对美酒美色肯定放松警惕,只要我们轻轻一诱,这还有什么消息不手到擒来?”
柳时看着满脸认真的李烨,内心无奈,这五皇子本就年轻爱玩,恐怕这刺探消息是真的,来此玩闹也是真的,不过他说的话的确有理,说不定真的能从这里听到些什么。柳时妥协:“好吧,只是殿下切记万不可玩的太过分,若我们暴露了身份,让蛮兵知道殿下在此,恐怕会对殿下不利。”
“我自然知晓分寸”李烨招手唤来红姨,随手塞给她一锭白银:“来,把你这最好的姑娘给本公子叫出来。”
红姨接过银子,喜笑颜开:“好嘞,公子等着。”转头便向二楼的屋子喊着“西月,快出来招呼客人!”换了一身淡蓝纱裙,西月缓缓走下了楼梯,走至柳时与李烨面前时,规矩地行了个礼:“西月见过二位公子。”“姑娘不必多礼”柳时温润的嗓音响起。
西月一眼便认出这是那天在亭子里吹笛的公子。只是这次他换了一身玄纹云袖的紫衣,乌发随意挑了一些束在脑后,额前碎发随风轻轻飞舞着,看起来倒比那天随意放纵了些。“听说姑娘音艺了得,不知可否让在下开开耳?”李烨笑道。西月定定地看着柳时身上带着的柳笛,这是......爹爹的笛子。柳时注意到了西月的视线,思索般拿出了自己身上的笛子递给了西月:“在下凑巧带了乐器,这一支柳笛,乃是用质地上等的紫藤木制成,音质极佳,若姑娘不嫌弃,可否以此演奏?”
看着递至眼前的熟悉的笛子,西月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怎么会嫌弃,小女子不胜荣幸。”就像爹爹曾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一般,西月轻轻把手搭上了笛子,随心吹奏了起来。
李烨坐在客椅上,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子,眯眼享受着这清悦的笛音。柳时听着,看着西月认真庄严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神色,走向眼前的古琴旁坐下,低垂着眼睑,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行云流水般拨弄着琴弦以琴音和之。
一曲已毕,李烨鼓掌叫好:“这笛音与琴音配合得真是融洽,西月姑娘的音艺果真名不虚传。”“公子谬赞”西月虽然不舍,但还是伸手归还笛子,当年自己既然决定把它卖了出去,它便不再属于自己了,就像爹爹和以前的生活,也不再属于自己了。
柳时接过笛子,迟疑稍许说道:“西月姑娘,往后我可还能过来找你?”西月眼中讶然之色转瞬即逝:“来者是客,公子若来,西月自是会陪伴左右的。”
出了船舫,李烨震惊又好奇地看着似乎转了性的好友,若不是亲耳听到,他还真不敢相信那么一本正经地说出那句话的是自己认识的标榜洁身自好的柳时。“你不会真对她一见钟情了吧?”“殿下想多了,她是父亲故友之女,我自是应当多加照拂。”柳时淡淡地回答。以为发现了大秘密的李烨一脸失望。
自那以后,柳时与李烨三天两头的到西月的船舫里造访,三人渐渐变得熟悉起来。有天李烨在芙蓉楼设宴宴请各家公子,也把西月请来弹奏助兴。等酒席落幕,天已半黑,西月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柳时主动一路陪同护送。
从芙蓉楼到船舫要穿过一条比较暗淡的小巷,西月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脚边窜过了一只老鼠,想起小时候的经历,被吓得往前小跑了好几步,用力拽紧了前面柳时的衣袖:“有老鼠!”突然被大力扯着险些跌倒的柳时,好笑地看着眼前拼命往自己怀里躲的西月:“怎么?见惯各种场面大名鼎鼎的西月姑娘,竟会怕这一只小小的老鼠?”感觉自己被嘲笑了的西月嘴硬着:“怎...怎么可能!只是它突然窜出来,我才吓了一跳的。”“哦,原是如此”虽然如此说着,可是柳时看着至今不肯松开自己衣袖的西月,相信就奇怪了。
不过这倒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自己记忆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如此害怕的样子。柳时还记得,十七岁那年随父亲去拜访境遇不好的好友林之问,自己正在林府附近无聊踱步时,谁曾想刚好遇见被围堵欺负的西月。要他袖手旁观看着小姑娘被欺负,实在不符合父亲平时对他的教导。正当自己要出手帮她解决这几个少年时,便看见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突然动起了手,凭借着一己之力,把几个少年都打得好生狼狈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跑了,看得柳时一顿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