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三月的江南 ...

  •   三月的江南,群莺鸣时,杂花生树,江中悠悠荡过几只小船,明艳的舟中歌女们轻拢着琵琶,丝丝悦耳的歌声在湖面上飘荡,扰去了几分岸上公子们的心。
      西月起身,换上了一身素绿长裙,赤脚走到梳妆台前,拿着牙梳细细理着那头黑滑长发。镜子里倒映出一个清秀的美人,蛾眉轻颦,别有一番柔弱之姿,惹人心怜,只是那面容太过清冷,仿佛永远也不能融化的天山冰雪,让人却步。
      西月昨夜本就睡得不甚安稳,如今拿着梳子,只觉昏昏沉沉,无心打扮。正当她兀自发愣,红姨已是把门敲得当当响,西月一惊,神色清明些许,回身走去,刚一打开房门,红姨那声音便先袭入耳朵:“哎呦,我的小祖宗,你竟还没梳妆打扮好,那柳公子今儿可又来了,就等着你一人,你还在发什么愣啊,可别让他等急了才好。”
      柳公子?西月挑了挑眉,又想起了昨夜他说的不见不散,心里无端有些无奈,不禁揉了揉眉心:“好了,红姨,容我先梳洗一番,自不会让柳公子久等。”也不待红姨反应便合上了门。
      红姨无端被吃了个闭门羹,不禁恼火,但又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展着眉眼笑道:“这姑娘脾性再傲,还是我掌握中的摇钱树。”
      房内的西月微微拢了一个云鬓,簪上一根白玉钗,无需红妆淡抹,少女肌肤的白嫩如清水出雕饰,配上那淡然的气度,自然动人。西月走了两步,又顿下,转头望向梳妆台上的那只玉镯,眉宇拧着几分纠结的神色,半晌,还是拿起戴在手上。
      柳时斜靠在客舟雕花椅上,一身白衫衬得面冠如玉。当他把龙井茶沏到第三碗,便看见西月款步走来。他一直温煦地笑望着她,当他的视线落到她的手腕时,柳时蓦然笑得更开心,不由上前几步,微握着西月的手:“阿月,我很欢喜。”
      西月只觉掌心一暖,抬眼撞进那双微亮黑瞳,耳朵微微发热,不自在地转移了视线。柳时轻笑了声,拨了拨西月不经意疏散的碎发,柔声道:“阿月,今儿是花朝节,要不要随我出去走走?”
      白天的白水镇因为花朝节张灯结彩,不少商贩摆着各种小吃,花灯及配饰。桃花开得正旺,西月走在那繁闹的街道上,吃着桂花糕,眼角不时扫过身旁的柳时,不知是日光太暖,还是景色太好,西月觉得心中也溢满了欢喜。
      不觉踱步到了湖边,艳艳桃树下,柳时折下了一朵桃花别在西月耳后,满意地打量着:“我今儿才知道,什么是人比花娇。”未待西月羞恼,柳时便正色道:“阿月,你带上了我的玉镯,就是答应了我的求亲。我会回家禀明父亲,三聘六礼亲自娶你过门,我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免你苦寒,给你一个家。”
      身为歌女,这样的话西月听过无数遍,却是第一次那么安心地去相信眼前人。一向清冷的面容柔和似水,嘴角微勾,如冰雪破冰后的笑颜,摄人心魄。即使是柳时死缠烂打那么久,也是头次见她笑,不由愣神。
      西月心觉莞尔,似撒娇般:“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柳时看向那艳艳桃花,柔声道:“看此日桃花灼灼,阿月,等到红荷滿池,我就回来接你了。”“阿月会一直等你回来。”她展颜道。柳时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自那天在湖边分别后,西月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柳时的人了。还是某一天,当西月刚刚晨起梳妆,红姨一扭一扭地上楼来,拉着西月的手不住地上下打量,笑得让西月不知所措:“我的姑娘哟,你的命可真好,柳公子竟舍得用三千两银子换你自由。”
      西月惊讶,刚想起身去看看柳时,又被红姨拉住了手:“哎,你去哪,瞧把你急的,那柳公子昨天就启程去京都了,你呀安心等着吧。这不,托人让我把这转交给你。”红姨说着,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支笛子。
      西月接了过来,呆呆地一下下抚摸着笛子。红姨不自觉地轻叹一声,倒有点意味深长地道:“我与姑娘投缘,也不妨说句实在话。男人轻诺,但却未必守诺。做我们这行的人自然该盼着有人从苦海中将自己解救出来,求得一个如意郎君,但把自己的心完全交出去是件很愚蠢的事。姑娘,情深必伤。”说完,也不管西月深思,径自走了。
      那是一支上好的柳笛,西月摸着,蓦然想起许多事,关于柳时的,也关于小时候的事。西月本姓林,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爹爹林之问入朝为官十二载,勤恳政治又最喜音律,尤爱吹笛。这一支柳笛,是爹爹曾机缘巧合得一朋友相赠,用几十年的紫藤柳木制成,音色尤其清亮。
      林之问爱在清风朗月的夜晚,对着皎皎明月吹奏柳笛,笛音清脆。西月这时会搬一张小凳子到庭院中,托着腮倾听那丝丝余音绕梁。歌声传心意,西月听着那笛音,便知道爹爹的心情是极好的。
      西月还记得那次自己抱着阿爹的手臂疑惑:“爹爹,娘亲也喜欢月色吗,她给阿月取的名字里也有月......”在西月三岁那年娘亲便病逝于世,虽然西月真的很想感受娘亲的温暖,但她关于娘亲的记忆真的少的可怜:“要是娘亲也能跟我们一起看到这么漂亮的月亮便好了......”
      林之问轻轻揉了揉西月的脑袋:“我第一次见你娘亲,她便站在那皎皎月色中,衣裙翻飞宛若月上仙子,她也酷爱诗词,杨柳昏黄晚西月,梨花明白夜东风,她为你预先取的西月便来源于此,你的眉眼长得也越来越像她”林之问抚着西月的眼睛,眸显追惜之色。“真的?那阿爹下次想娘亲时可要多多看看阿月”“好,好.....”
      林之问觉着有趣,有时也会故意逗逗西月。说起西月小时候因为嗜爱甜食,每次都偷偷把桂花糕藏在枕头底,晚上禁食便总会偷摸享受这些糕点。直到某一天深夜,西月觉得脸上湿湿润润,睁眼便对上老鼠那眼睛及尖牙,瞬间清醒,而储备糕点都没了,当即赤脚奔去阿爹的房间,抱着阿爹,抽抽噎噎地控诉老鼠的罪行到睡着。从那以后,西月便对老鼠这一类生物深恶厌绝。“咦,我家小西月不还是一直都说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敢大小姐吗?”听着阿爹打趣的声音,西月如今只觉羞恼,脸庞发热,跺着脚直让阿爹不要再说下去。
      欢乐的时光似水流淌,西月也从那黄毛小丫头长成豆蔻初开的少女。受父亲的熏陶,西月从小浸染在诗词歌赋中,弹得一手好琴。稚嫩的容颜开始长开,眉眼弯弯很是讨人欢喜,连东街见惯各家小姐的媒婆都要叹一声:“这林小姐可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妙哉妙哉!”可就算托最有口碑的媒婆的福,西月美名在外,她家的门槛却鲜少迎来迎亲的人。朝党之争风起云涌,一个被世家大官有意打压的小家族,总不会有人想惹祸上身。
      西月知道阿爹最近总有许多烦心事,即使是在西月面前也鲜少露出笑容,终日愁眉紧锁,而自家的生活过得越来越拮据,奴仆一个一个地被遣散,林之问也鲜少再吹笛。
      偶尔一次半夜,西月被那幽苦的笛音惊醒,久久地看着窗外庭院中寂寞的爹爹,心中泛起阵阵心痛。朝堂上的事情西月不懂,但她不是不知道,阿爹被有心人诬告贪污粮饷,证据被伪造确实,阿爹有苦难言,传言已被皇上下旨,半个月过后便降职转调琼州,那南方荒凉之地。西月坚信,那样清风朗月的爹爹,绝对不会干出这种违背道义的事。但她也只能每天变着法逗阿爹开心,把家里打理得整整齐齐,亲自下厨学着炖甜汤。她已经不再是那能随心所欲的娇小姐了,这些大大小小的家务事,她都得咬牙承担,干得漂漂亮亮,断不能让阿爹再烦心。阿爹欣慰的笑便是那段时光最好的印记。
      流言愈演愈烈,不知情的百姓对林之问骂声一片,西月每次上街也都被人指指点点。那天西月刚买完菜,在回府的一条小路上便被几个坏心的少年堵住。为首的少年西月认得,是京城首富的二少爷杨昊,平时仗着家里有钱,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皆是恶劣爱玩之人,在路边肆意调戏民女也是常有的事。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富不与官争,杨昊平时还顾及着西月的身份,如今一看林之问失势了,便无所顾忌起来了。
      “哟。这不是林大小姐吗,怎生现在沦落到要干丫鬟的事了哈哈”杨昊与那几个少年都哈哈大笑起来。西月不想惹事:“请让一让。”杨昊摇着扇子,还偏偏离西月更往前几步:“哎,你说你爹爹也真是,贪得无厌、品行恶劣,如今落得这个下场算他活该,只是可怜了自己的女儿,诶,你干什么!”西月慢慢拽紧了菜篮子,听着杨昊肆意侮辱爹爹,再也忍不住地把手中的菜篮子狠狠地向他砸了过去。围观的几个少年见状,也动起了手,只是还没靠近西月身边,便被西月快速从地上拾起的石子砸得无力抵挡。西月又拔下簪子好一顿乱划,不顾形象地又咬又踹,几个少年都弄得好生狼狈。“罢了,我们不跟疯婆子计较”到底念着西月明面上还是官家小姐,杨昊他们讨不得好也不敢做得太过便离去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