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端木桥

3、与子偕老。

　　也许是那时柳时便对这个如此特别的小姑娘留了心吧，即使隔了五年，长大后第一次初见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只是那时从骨子里透着倔强的小姑娘，如今只能沦落在船舫赔笑侍候各种难缠客人，“你一定吃了好多苦吧”，柳时不自觉地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蓦然听到此话的西月愣了愣，松开了拉着柳时的袖子，抬眼看向柳时：“柳公子......”“柳时”柳时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姑娘唤我柳时便好”西月也一笑：“公子也不必姑娘长姑娘短了，唤我西月便好。”两人还在轻松交谈交际，突然墙角上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对准了离得很近的西月与柳时。柳时听到箭声，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抱着西月往旁边转了一圈，以身护着西月，利箭狠狠地从柳时手臂里擦过，鲜血霎时涌出。
　　西月顿时慌了，抓着柳时受伤的手：“血！快，我带你去找大夫。”柳时听着墙那头刺客离去的声音，心下稍安，但保不准他们会折返，速速离去为妙，便任着西月搀扶快步去找医馆。
　　幸好只是皮肉伤，未伤及筋骨，只要定时换药包扎便不会留下后患，可是看着柳时还在渗血的伤口，西月愧疚极了：“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了。”“这不关你的事，那些刺客本就冲我而来”柳时宽慰着她道，只是没想到自己对她的在意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深，那箭直冲她而来时，自己怕极了她会受到一丝伤害。第一次有人不顾性命地保护她，西月不可置信又深受触动，心里对柳时的感觉似乎更复杂了一些。
　　这边柳时遇刺，李烨在离开芙蓉楼时也遭遇到了刺客，幸好自己身边随时带有暗卫，才并未受伤。李烨看着正在换药的好友，沉吟道：“柳时，此次遇刺，你怎么看？”柳时边给自己缠着纱布边思索地答着：“我们并未有宿敌，在此扬州也并与人结怨，要说我们的存在会让什么人感到威胁，就只有....”“蛮族！”柳时与李烨异口同声地说到。柳时皱眉：“殿下，我们的身份已然暴露，去了船舫如此久，你可曾探听到什么？”李烨冷笑：“这帮蛮人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我可探听到，他们最近有一波人装成商贩在浔阳城里四处鬼鬼祟祟地探看，想必不久，他们在浔阳城便会有大动作了。” 柳时沉吟：“若我们能在浔阳城内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重伤其兵，这入侵之乱也许能有效地镇压下去。”书房整夜灯火未歇，李烨和柳时彻夜研讨计策，肃穆沉闷的氛围渐渐笼罩，浓稠得像晕不开的墨，战事很快又要起了。
　　那段时间，柳时跑去船舫找西月的频率越来越勤，完全不似西月初见时那般贵公子的模样，倒像寻常欢客里那死皮赖脸的混混，整日缠着西月不让任何人近身，写字、喝酒、弹琴、观舞，一样俱全。若是闷了，柳时便会拉着西月跑遍镇上大街小巷，逛街、买饰品、尝遍角落里的各种美食。西月无奈，每每被折腾得浑身累极，回来倒头便睡。
　　一天，柳时又要拉着西月出去说带她去一个好地方，西月连忙拉住了他：“这次换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吧。”柳时愣了一下，还是乖乖地任西月牵着来到了柳岸边。“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明明此处甚是荒凉，看着一脸困惑的柳时，西月用手指了指天上悬挂着的明月：“能在此处欣赏如斯美景，还不算是好地方吗？”柳时抬头眺望着月亮，柔声道：“此地的确很好，能让人心境平和。”有一件事，西月思虑了许久，还是犹豫地问道：“那天，你为何帮我挡箭？还有，其实你不必天天来船舫找我........”
　　“因为我心悦你”柳时认真地看着西月，“因为心悦你，所以想着你，想要看着你，护着你，西月，你可曾心悦于我？”。西月愣住，转头好一会地看着柳时，男人清澈的目光不含一丝杂念，温柔得似乎能包容一切，就像春阳下荡着微波的清澈湖水，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西月轻笑了一声，又转头看向了天上那皎洁的月亮，也认真地同柳时说道：“那些来船舫找姑娘的男人，每一个都如你说过这话，甚至各种海誓山盟都有的，可是等他们厌弃了，这些话就都不作数了。他们的爱就像那天上的月亮，一时圆满却总逃不过残缺变化，当不得真。”
　　“我与他们不一样”柳时看着身边西月在月光的照映下难得柔和的轮廓，声音不由得也柔和起来：“若我对你的欢喜，如那明月无论月圆还是月缺，始终如一的皎洁，永不消退，你可愿意嫁我？”久久地，西月都没有答话，正当柳时要失望的时候，那一声轻喃似乎就要飘散在风中，可又那么清晰地飘进了柳时的耳中，也被记在了心里一辈子：“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柳时舒颜。
　　战机不容耽搁，柳时离开白水镇时很匆忙，只留下了玉镯和柳笛给西月，没有上京城，而是赶往浔阳城布局。在柳时与李烨的策划下，蛮兵误认为浔阳城兵力空虚，举兵攻城。李烨提前离开悄悄带领三倍人马赶往浔阳城准备包围，柳时则留在城中带着寥寥兵马静诱敌军。只是他们之前特意放出的流言都说唯有世子柳时一人带着若干士兵死死抵挡，快要支撑不住让敌军破城而入了。流言虽是假的，但人人皆信以为真，拼命四处逃难。西月听到逃难至此的流民带来的消息，心里狠狠一揪：蛮兵暴虐，若让他们破城而入，恐怕只会大肆屠杀，那柳时，也会被杀！不行，她一定要去找他！
　　拿着平时攒下来的零钱买了一匹最好的马，西月马不停蹄地赶往浔阳城，腿上细嫩的肌肤被路途颠簸磨蹭得难受，可仍然扬鞭加速策马前行，唯恐慢了半分，她便见不到他了。不能从正门进去，西月寻了一条小路绕去浔阳城的侧门，对着守城的卫士大声喊着：“我要见柳世子，烦请让我进去。”如今战况紧张，卫士看叫唤的虽然是个小姑娘，可料不定是蛮人的细作呢，便没有理会西月。最后还是柳时身边的贴身侍卫巡城时，认出西月手上那个柳家家传的玉镯，才把她放了进来，带着她找到了正在府衙里的柳时。
　　看见西月在此处出现，柳时惊讶极了:“你怎么来了。”“我不放心你，你都还没实现诺言娶我呢，我自是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的，要是我找不到你我不就亏了。”西月紧紧地抱着柳时不肯撒手。小姑娘很倔强，从他第一次见她就知道，柳时心中所有的讶异着急转瞬皆化作满满的无奈，摸着西月柔顺的长发：“放心，我不会有事，也不会让你有事。”
　　蛮兵集结所有大军正在攻城，还没来得及撬动城门，李烨便按计划带兵过来，与柳时里应外合，团团包围蛮兵，此战大胜。在处理好事务准备前去京城复命的前一晚，柳时与西月坐在府衙的屋顶上一起看月亮。“以前我想念阿娘时，还有阿爹陪我看月亮，现在，阿爹也不在了。”西月晃悠着脚一脸落寞。“现在，还有以后，都有我陪着你。”柳时温柔地摸了摸西月的头。“嗯”西月侧脸看过来，盈盈一笑。
　　看着她的笑颜，柳时不自主地朝她靠近。靠得越近，少女身上孺甜的清香便越发清晰，像绕在心间的一根绳索，无形地牵引着他。慢慢俯身，柳时轻轻吻上她的唇，辗转舔舐。“唔”西月微微挣扎，却在启唇间被更加细腻地吻住，所有感官似乎都消失不见，脑中只有那微凉柔软的触感，好像比桂花糕还要甜，不觉伸舌轻轻扫了一下，柳时霎时松开了她的唇，黑眸中盈着丝丝笑意。西月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表情僵硬着，手脚无措地退后了一大半距离。
　　大概是见到了她难得不淡定的一面，望着她微微瞪大的双眸，柳时心中似被一只小猫咪轻轻挠了一下，说不出的痒，想要逗逗她，又转念一想如果此时再逗她，她定要恼羞成怒了，便正色道：“此去京城，我便带你去见我父亲，他定然会喜欢你。”提到要见家长莫名紧张的西月僵硬地点了点头。看着西月的样子，柳时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
　　浔阳城一战大捷，皇上要论功行赏，柳时不要奇珍异宝，也不讨升官进爵，只求皇上下旨为自己与西月赐婚，皇上欣然应允。柳父至情至性，见西月是故友之女，本就自愧未曾对她好好照拂，如今看两人两情相悦，皇上又下旨赐婚，又怎会不乐意，对西月就像对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婚礼轰轰烈烈，京城皆知两人天生般配，恩爱异常，许多女儿家都梦想着有此一段美满的姻缘。婚后，柳时带着西月四处游玩。在塞上，两人一起骑马纵横大漠；在秦岭大山深处，见到幼小的食铁兽，两人合力饲养过一段时间；在昆仑采购雪莲时，两人一起在雪山上寻寻觅觅，见过最洁白连绵的雪......
　　当时明月当时皎，不至白头不知休。